名忧尘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暗自感慨,栾氏直系皇族之间的感情真的很要好。他偏首望向皇帝,淡淡笑了笑,转眼便见栾苓萱像往常那样亲亲热热地挽起了栾天策的胳膊。
「三哥若不信,我和你去看承廷,他见到你一定会笑着讨好,但看见我之后便会嚎啕大哭。」
「真有这么奇怪吗?朕倒有些不大相信。」栾天策此刻明白名忧尘将栾承廷交给栾苓萱照料的原因。在凉国因楚王逼近京都的敏感时刻,一心为了皇帝着想的安宁公主无疑是看管人质的最佳人选。
栾天策不禁有些恨宫中遍布名忧尘的耳目,这让他想找机会告知栾苓萱将栾承廷送还给栾竣泓也不成了。
不过……
将楚王的独子扣在宫中,而且也不用他出面做这件得罪兄弟的事,尽管栾竣泓与他私下另有所谋,但有了人质扣在手中似乎也是最合理和最稳妥的处置之法。栾天策心中飞快转着念头,面上不动声色,被栾苓萱拽着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名忧尘。
「既然公主和皇上有事,那么请先行一步,臣有话想对楚王说。」
「你们……」
「三哥,名相国不是老虎,他吃不了五弟。」栾苓萱轻轻拧起眉毛,跟着又绽出开心的笑颜,打断栾天策的话:「我们去看小承廷。」
「相国与五弟说完话就让他过来,朕也有话要叮咛。」栾天策说着深深看了栾竣泓一眼,和栾苓萱快步去得远了。
「不知相国有何见教?」栾竣泓含笑问道。
「皇上正要传王爷进宫,没想到王爷倒先来了。」名忧尘看着栾竣泓,微微点头示意对方跟上,他转身慢慢迈出这座偏殿。
「相国多虑了,本王今早收到皇上口谕奉诏进宫,可不是私自出府。」栾竣泓从容答道。
「王爷应该还不知皇上决定让你代表我朝与凉国女王和谈吧?」名忧尘说着,眸光变得犀利,直刺向栾竣泓。
「本王确实不知此事。不知三哥为何改变心意?」栾竣泓愣了愣,摇头反问。
「只因王爷那位红颜知己好像没有见到王爷本人就不放心,她试图与南夷结盟,皇上希望王爷劝她退兵。」名忧尘对若有所思的栾竣泓说道:「身为天都的臣子,下官希望王爷对凉国女王晓明大义,让我方与凉国世代修好。」
「本王自当竭尽全力,完成三哥交代的任务。」
「王爷此行不可带走府中亲兵,随行由我名家的家将护卫。」
「相国信不过本王对三哥的一片忠心?」
「自古兄弟为了江山大业或倾国美人,致使手足相残的例子比比皆是,这并非是臣多虑。」
名忧尘直言信不过栾竣泓,让脸上堆满笑意的楚王不好再讥讽。
「请名大人放心,本王不会辜负三哥的重托。」
「如此听来,王爷和皇上倒真是手足情重,君臣同心。」
「相国如此关心与凉国的和谈,不知是真心对先皇与三哥尽忠,还是不愿在名正言顺获得某些东西之前,让别人占去了你悉心治理的天都?」
「那么下官也不妨坦言询问王爷,你与皇上至今仍以兄弟相称又处处为其着想,莫非对天都真无丝毫居心?」名忧尘不答反问,他镇定的神情和平淡的眸光一如既往给人莫测难懂的感觉。
栾竣泓沉默了,他停步不前。察觉到这一点的名忧尘也略略偏首,睨向若有所思的楚王。
「下官这个问题让王爷觉得很难回答吗?」
「如果当初父皇传位于本王,就算本王知道自身有颇多不足之处也并非继承帝位的最佳人选,本王亦会竭尽所能为百姓谋福,扬我天都声威。」
「王爷的意思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就不会伸手夺取?」
「三哥在排兵布阵上或许不如本王,但他确实比我更适合坐拥帝位。仅凭他当年明明知道本王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也能让本王敬重他、想要亲近他这一点看来,他就比本王高明太多了。」
「臣没想到王爷看得如此之深。」名忧尘大有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也确实没有料到,平时没有多接触的楚王居然没有他想像中的冲动鲁莽。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易看穿的。三哥待本王和二哥与四姐都极好,那是因为他知道,这几位兄弟姐妹没有觊觎他的那张龙椅。我很高兴他目前仍让我唤他为兄,显得特别亲密,但日后三哥逐渐年长,久居帝位的他必不喜有人在他面前使用这种特权。」
名忧尘淡淡开口:「王爷既然知道,那为何此时还不改口,反而顺着皇上的性子?」
「那是因为本王相信到了那时,就算三哥不悦,只要本王改了称呼,他便不会对本王不利。」栾竣泓说到这里,看向名忧尘,「这就是三哥的厉害之处。他待我总是这么好,就算明知他在算计也让人无法怨恨。」
「皇上对于想要的东西向来异常执着,忍耐力也极好。每当关键时刻,地位尊崇的他总会摆出一副温柔关切的态度,用无比诚恳的目光凝视着你,让人非常感动又觉他极为可靠,好像他说的、做的都出自真心,一举一动充满了力量,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少年那么开朗……」
名忧尘顺着栾竣泓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下去:「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让人不喜欢。皇上四周的人通常会被他迷惑吸引,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付出忠诚,接着便是贡献出生命。」
「或许这就是本王缺乏的帝王之气。名大人眼下知道本王有自知之明,不敢抱有非分之想了吧?」栾竣泓心中微凛,暗叹名忧尘将栾天策看得如此透澈。
「下官确实没有想到王爷原来是这样一位深明大义、又知晓厉害与进退的人物。」名忧尘瞧出栾竣泓这些话发自肺腑,不觉扬眉轻笑道:「所幸当今天子并无过错,否则微臣听了王爷之前的那番话,真会觉得先皇若传位给王爷,想必也不会错。」
「名大人谬赞了,本王愧不敢当。不过这样的话,大人最好还是不要经常挂在嘴边。」栾竣泓皱起了眉头。
「为何不能提及?若天子失德、残暴昏庸,天下人定能举事废之。难道王爷真不知先皇辞世之前除了嘱托微臣辅政之外,还特意下了密诏吗?」
「请名大人不要再说了。」栾竣泓镇定的表情终于消失,他追上继续向前迈步的名忧尘,面色凝重至极。
「看来王爷早知先皇留有密诏,应是先皇在弥留之际私下告知的吧?」瞥了栾竣泓一眼,名忧尘不重不轻地说道:「先皇果然是最疼王爷的,他在那时选了当今皇上为下任国君,但心中还是希望最喜爱的儿子继承大位。可是王爷似乎没有打算对人提到密诏,也不希望下官能行使它。」
「当年本王手握边关重兵,名大人控制了其他地区的兵力,就算本王有雄心打着勤王的口号返京……名大人和本王同样精通兵法,两军对垒,胜算尚且不说,只要大人手中捏着三哥的性命要求本王退兵,本王也师出无名了。更何况如今天下太平,本王又何必提到先皇密诏,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