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竣泓苦笑道:「本王真无妄动刀兵的念头,相信名大人已经明白这一点了,为何还要屡屡试探?」
名忧尘见之前侃侃而谈的栾竣泓目中稍显犹豫,便问道:「王爷如今是否在想,如何让下官毁了那道密诏?」
栾竣泓骇然,知名忧尘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只好缓缓点了点头。
「名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那道密诏?」
「目前还是请王爷先想好与凉国和谈一事。密诏是先皇赐给微臣的,如何处置,微臣自有定断。」
「可是……」
「下官还有要事待办,就请王爷自行去安宁公主宫中与皇上相聚吧。」打断栾竣泓的话,名忧尘挥手示意楚王可以离去了。
栾竣泓知道皇宫中四处布有名家的耳目,就算他们兄弟与栾苓萱独处,说话之时也需加倍小心,他打消了在和谈前带独子回府的念头,含笑和名忧尘道别转身离去,步履洒脱,竟是没有回过一次头。
名忧尘回到掖鸿宫,处理完几件积下来的奏章,挨到晚膳时分,他抬头见栾天策坐在了他的对面。
「皇上不在紫霄宫,来臣这里有何要事相商?」
「忧尘,朕这些日子如何待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何一直要逼朕用生疏的称呼叫你?朕已不想再叫你为名相国了。」
「战事一触及发,皇上还有心情和臣说这些无聊的事?」
「事关忧尘,怎算无聊?」栾天策不介意名忧尘的淡漠,他向来想做什么便做,这会儿有了心思改对名忧尘的称呼,也不顾眼前人乐不乐意,跟着还看似随口地问道:「不知你今天和五弟都说了些什么?」
「臣想楚王已经告诉皇上了,微臣只是问王爷此次和谈劝凉国息兵的把握有几成?」
「竣泓也是这样说的,但朕总觉得……呵呵,不说了。那么他是如何回答的?」
「楚王睿智,定不负皇上所托。」名忧尘看了若有所思的栾天策一眼,说道:「皇上此刻关心和谈亦是常情,臣想有了前次赵王之乱的教训,皇上也不会因兄弟血脉相通就轻易相信别人,鲁莽将国运托付给手足血亲了吧?」
「你想太多了。」栾天策心中暗凛,面上却柔声劝道:「你身体不好,应该多多保养,不必如此辛苦地批阅奏章。」
「多谢皇上关心,处理这些事是微臣的本分,再加上臣明日离京,有些事不得不交代下去。」
名忧尘说到这里,看向挪到他身边的栾天策淡淡再道:「臣明日不上早朝了,朝中诸事,臣已安排三公和臣弟辅佐皇上代为处理,皇上若遇难断之事可问他们的意见。」
「朕就知道忧尘一定会在明天出发,你太过操劳终是对身子不好。」栾天策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塞到名忧尘手中。
「此是何物?」
「朕让傅太医将你日常服的汤药制成小丸,满满装了这一大盒,应该足够一个月的分量。」栾天策叹道:「朕希望忧尘能在一个月之内返回京城,以免朕太过思念。」
「南夷若不挑起战乱,此事应会在一月内解决。待楚王那边安抚好凉国,臣定要想法解决南方隐患,保我天都南方永宁,不再受南夷威胁。」名忧尘接过盒子,轻声启齿谢过皇帝的体贴入微:「臣累皇上费心了。」
「这些小事何足挂齿?朕只是懊恼,待忧尘离去之后要如何打发这漫漫寂寞长夜。」栾天策笑容可掬,全不把名忧尘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的模样放在眼中,反而挨着对方身边坐下,「今晚,朕就留在忧尘这里。」
「皇上!」
「朕什么也不会做,只想和忧尘好好说上一会儿话,与你在分别前相聚一晚而已。」栾天策兴奋地说着,不忘吩咐杜成憬让御膳房将饭菜送到掖鸿宫。
面对这般情形,名忧尘不再说话,他的眸光仍然平淡冷漠,令孤灯收了栾天策送来的药丸,被见他应允而目露喜色的皇帝拉去用膳了。
栾天策在席间有心逗名忧尘说话,但食不语是天都相国的习惯,所以皇帝也只得老老实实用完膳。
栾天策见名忧尘休憩片刻又坐在日常处理政务的方案之后,他不禁觉得无趣。皇帝的目光在四周溜了几圈,最终还是落在了名忧尘所在的地方。
此刻不见朝臣,时候亦晚了,名忧尘身上仅着月白里衣,披着一件上好的柔软淡青色长衫,坐在堆着奏章与笔砚的方案后继续看上奏的摺子。
他背后设有一大块用透明良玉制成的屏风,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首诗词,这让静静坐在那里、被四周烛光笼罩的名忧尘,给人一种特别安宁的感觉,去了几分淡漠、略带有少见的书卷气息,却又比寻常文人多了凝重沉稳的风华。
「忧尘。」看着看着,栾天策轻轻唤了一声,他在眼前人略感诧异,放下手中所阅之物时大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拦腰将名忧尘揽了起来,带进怀里。
「你明早就要出发替朕远赴南夷,不养好精神怎么成?今晚还是早些休息了吧。」
名忧尘再次皱起了眉,他不知栾天策哪来的这种自信,明明对方知道他不愿让其有机会远赴南方,但此时此刻拥着他的年轻皇帝却说得他似乎是一位只想为君主尽忠效力的良臣。
「臣将这些奏章看了再睡,皇上若困了可以先行休息。」
「你也太冷淡了。朕怎么忍心让你一人独眠?」栾天策观察名忧尘的脸色,轻声笑道:「那我们说好就这几份,你不能再看下去了。」
揉了揉额角,名忧尘点了点了头,不愿说出,正是眼前这个劝他早早休息的皇帝让他头痛。
「那朕去那边写几个字玩,也可以等你。」
「皇上请便。」
名忧尘见栾天策吩咐沈夜给他拿来文房四宝,又让杜成憬先回紫霄宫休息,他知今晚皇帝铁了心要腻在这里,不愿再劝便坐回原位,低头继续看剩下的奏章。
将朝务处理完毕之后,名忧尘抬眼见栾天策在外殿写得认真,居然再也没有打扰,他不禁暗暗佩服栾天策眼见本该由皇帝处理的事由他代劳了,竟然没有露出焦急与怨恨。
看来小皇帝比以前沈得住气多了,心机和耐性都更深沉了。不过到了此刻,他还认为皇帝年幼吗?名忧尘不自觉笑了笑,他一直在心中唤栾天策为小皇帝成了习惯,因而一再遗忘了,正是他心目中的这个小孩子已经拥抱他数次了。
「忧尘,你笑什么?」栾天策却在此时猝然抬头,捕捉到名忧尘眼中转瞬即逝的微弱笑意,他怔住,随即脱口嚷道:「莫非认为朕写的字难看?」
「皇上多心了,臣岂敢有侮圣驾?」名忧尘走到栾天策身边,低头细细看了看皇帝写的字,脸上略略露出赞赏的意味。
「看来朕写的这几个字还能入了忧尘的眼?」栾天策见状,微有些得意地大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