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不敢!」听出皇帝语气不善,南宫睿连忙磕了几个头。
「罢了,你南宫家三代忠良,并非趋炎附势和落井下石之徒,到了此刻,你还念着旧情为信王求饶,和其他只求自保的官员不一样。朕相信将军的忠诚,若非如此,朕当日也不会在危难中向将军传诏了。」
栾天策这时又语言温和地令下跪之人起身。
「朕会好好考虑你的请求。如今朕没有立刻处置信王也是念在他有辅政多年的功劳,若朝臣对他没有怨言,朕也想许他清静。至于你的妻子……她虽是信王之妹但素无恶行,自然不在名家有罪族人之列,朕不会为难她。」
「末将多谢陛下宏恩,愿生生世世为我皇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南宫见天颜温和似无之前森严之色,当即诚心诚意又磕了几个头才退下了。
「啪!」栾天策在南宫睿离开之后,伸掌重重拍在书桌之上,吓得两名上前准备替他磨墨的小内侍伏地不起,生恐天子将莫名怒火发泄到他二人身上。
第八章
一股难以言明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栾天策真的不懂。
如果说名忧尘明明知道他会算计,为何不做防备反而刻意吩咐手握重兵、真正能颠覆天都的大将必须听他的命令?
难道名忧尘自找死路?他是顾忌骆斐勋?还是做做样子,说些好听的话哄着南宫睿那个老实人?却被对方当真了?
心中乱七八糟转着念头,栾天策连什么时候杜成憬进来挥手让那两名小太监退下去也不知道。
「陛下,老奴请问,今晚去哪位娘娘宫中歇息?」
「朕哪儿都不去!就在这紫霄宫待着!」
栾天策颓然坐回龙椅,突然又想到名忧尘那日在他的算计之中抱病领军前来援救,还有得知被他陷害之后平静无悔的情形,胸口蓦然一热,心中隐隐泛起奇怪的念头,莫非名忧尘是因终于有些在乎他了,所以吩咐南宫睿必须对他忠诚?
尽管这种想法让栾天策倍感荒唐可笑,皇帝自个儿也觉得他还不能让城府深沉的名忧尘退让牺牲到那种地步,但每每划过这种念头之时,栾天策仍觉心跳得厉害,身体无法自制的乱抖,甚至还有一种无法好好吸气的感觉。
「晚上还是去掖鸿宫吧。你让御膳房做些他平时喜欢吃的清淡菜肴,参汤不要煮得过浓,他的身子受不住。」
「是。」见皇帝提到那个「他」时放软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温和了,杜成憬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出去传令了。
栾天策用了午膳,想着南宫睿告知的事,哪里还有心情处理那些不太要紧的政务,心烦意乱地坐了一会儿便出了紫霄宫。
回首瞅见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大群面目呆板的官婢与内侍,皇帝心中又莫名涌出烦躁与火气。他阴沉着脸不让众人跟随,只带着杜成憬向掖鸿宫的方向去了。
众人如今更感天颜喜怒难测,难以揣摩圣心,无人敢跟上。
栾天策领着贴身内侍很快来到掖鸿宫。
留在这座宫殿看守与伺候的人见到皇帝只身前来,都知其像往常那样不让人进去通报名忧尘接驾。然而这会儿却有一名小宫婢上前禀报,说信王在屋子里闷得久了,刚刚和前来探望的骆大将军去前面的院子透气去了。
皇帝点了点头,他允许名忧尘可以在掖鸿宫内外走动,也是不愿让对方憋得发慌。他给了名忧尘最大限度的自由,换了别的帝王,就算不杀了把持朝政多年的权臣也会将其押解下狱,但那个人毫不领情,对待他比以前更加漫不经心。
想到这里,栾天策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芒,他慢慢向名忧尘所在的庭院走去。想到他倚重的心腹大臣在南宫睿之前向他提出辞行,但骆斐勋出发前居然来这个敏感之地探望被软禁的前相国,皇帝心中充满了疑惑。
不过栾天策不会怀疑骆斐勋对他的忠诚,尽管这位镇南大将军与南宫睿一样是那样的老实人,但皇帝还是有信心完全能够驾驭骆斐勋。相信对方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不会顾忌四周的目光,坦坦荡荡来到掖鸿宫与名忧尘叙话。
「我此刻应该叫你名大人还是信王爷?」
远远的,栾天策听到骆斐勋隐含轻讽的语气从庭院那边随风飘过来。
从骆斐勋的言语之中听出一股恨意与敌意,栾天策心中微松,至少他这位大将不是名忧尘早早安下的伏兵,这让皇帝觉得他的尊严得到了最低限度的保障。
「镇南大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如今的名忧尘身无官职,只不过是个被软禁于此的挂名王爷罢了。将军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名忧尘淡漠的语声响起,好似没有听出访客的讽刺之语。
「本将已经辞别皇上,不日就要领军回到南方了,临行前特来探望以前权倾朝野的相国,看看名大人突然闲下来之后的日子过得顺不顺心。」
「骆将军,奴婢知道目前有很多落井下石的小人奏请皇上定我家大人之罪。你和南宫大将军并列众武将之首,位高权重,气度不同寻常,将军理应不会像那些人……」
「你们放心。君子不党,本大将军又怎会与那些无耻之徒同流合污?」骆斐勋长声笑着打断仍然习惯称呼名忧尘为大人的内侍,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狠然,「骆斐勋此次到访只想告知信王,若你有朝一日触怒皇上被处极刑,我宁可辞去官职亦会飞马奔赴京城,恳求皇上让我亲手将你的头颅砍下。」
此话一出,院外的栾天策微愣,大为不解他倚重的心腹大臣为何这般痛恨名忧尘。
「骆大将军,你为何对我家大人怀有如此之深的仇恨?你们明明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沈夜听得心惊胆颤,与孤灯一起颤声问道。
「你们两个小太监对名忧尘倒是忠心得很哪。」骆斐勋收敛森然的笑容,淡淡说道。
「骆将军,你恨我杀你兄弟,也是人之常情,日后当皇帝想好怎样处置我之时,你只管找我便是,希望你不要将怨气撒到无辜旁人身上。」名忧尘的语声平淡之极,似乎早已知晓一切,引得骆斐勋与栾天策惊讶不已。
「你早已知道我是谁?」
「宋太尉年轻时欠下一位青楼女子的风流债,一向重礼守法的他拼命掩饰自己有一个私生长子。可惜这个秘密瞒不住我,当年皇帝身边的所有侍卫,我都让人查得一清二楚。」
「你既然知道我是宋震山的大哥,竟然一直隐忍不发?那皇上派我去南方的事也在你预料之中了?」
「自从收到你重病不起、我调去南方的两员副将领军剿灭突然出现的南夷馀孽消息那一刻起,我已猜到皇帝会让你秘密北上,与他会合来对付我。」
「你明白一切皆是皇上的意思,为何先对我掌握南方兵权视而不见,之后又默许我的行动?」骆斐然勋收起得色与狂态,想到他与栾天策自以为进行得顺利的计划早已落在这个人的眼中,心中激起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