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徐长风当下就变了脸色,然后好似眼前一黑,往后坐倒下来。
“大少爷!”他拂开旁人的手,看着珺儿。珺儿满脸泪水地瞪着他,毫不示弱,父女二人俨然一样倔强。徐长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说得很对,这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法……”他仿佛极是心灰意冷,眼神渐冷,最后狠心道,“——来人,把小姐关起来!”
我出事之后,碧落一直被关在柴房里。过了好几天,才又回到我身边伺候我。她一见到我,就跪了下来,自责地哭道:“少君,都是奴婢不好……”
本来,我小产之事,这些下人无一免责,可说到底,真正做错的人是我,同他人无关,加之除了碧落之外,在这偌大的徐府里,我也再没有可信赖的人。
碧落用手抹着泪,膝行到我的床边,求道:“奴婢一定不会再走开一步的,求少君不要赶走奴婢!”
我躺在床上,对她说:“你起罢。”
初春,珺儿就被送去了云穰的齐王府。齐王妃是徐长风的姨母,生养过四个女儿,珺儿交给她管教,再合适不过。
我一直待在大房这儿修养,这阵子,除徐长风之外,徐栖鹤也曾来看过我几回。
我问他:“鹤郎怎么来了?”徐栖鹤莞尔说,“母亲他们一直都瞒着我,我等了你很久,都不见你来,我原先想,你可能有事耽搁,谁知……”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有一声惋惜的轻叹。
过一阵子,之前的那个大夫又来给我诊脉。原来这陈大夫是随军的医官,医术并不亚于宫里的太医。他号完脉之后,就对徐长风道:“大人,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们出去之后,谈了颇久,我喝了药后,才见徐长风回来。自从将珺儿送走之后,他鬓边几乎全白了。他在我床边坐下来,我看了看他,轻声说:“官人可有心事?”
徐长风不应,珺儿走后,我跟他之间,也再无体贴的话可讲。我翻了一翻身,背着他躺着。
“你的身子,当好生静养,我已经命人拾掇了一个院子,之后你若不想去老二还是老三那里,就搬去那儿住罢。”他最后说,“今上有意今秋出兵北伐,到时候,我就会带军出征。”
后来,徐府里头便有传言说,我此次滑胎,伤了元气,来日恐难再有身孕。虞氏知晓此事后,只有冷冷一哼,从那之后,再不正眼瞧我一眼。
第五十六章
三月,春暖花开。
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姜氏有意带着徐栖鹤去兴隆寺小住三日,一是因家中祸事连连,想去念佛祈福,二是让徐栖鹤出门去走一走,好去一去病气。这一行,徐栖鹤执意要带着我:“你在家里,闷也是闷着,不如跟我们一齐去散散心。”
虽是多事之秋,徐氏到底还是京中高门,我们一到兴隆寺,就有方丈的大弟子前来亲迎,先领着我们去后院。这后院的厢房分作两处,西苑为寻常香客和普通弟子居住,东苑则是接待达官贵人的地方。虽说是佛门净地,放眼看去,这院子亦是假山好水不尽,连个扫地送水的小僧都比旁人端正。
此次出行,因是在寺庙里,姜氏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婢女,其余的都是僮仆。我和徐栖鹤同住一屋,这三日里头,自然是由我亲自照料他的起居。
这回难得出游,徐栖鹤也开朗了许多,在去前殿的路上,就同我说起许多兴隆寺的典故:“兴隆寺兴建于高宗时期,动用了上千工匠和数万名工人,耗时近十年方落成。”他指着那些雕柱,说,“莫小看了这几根柱子,这上头刻的小字,都是西土传来的梵文,里头包含了上百篇的佛门经文。”
我们来到佛殿,便看无数人流往来,香火鼎盛。我到底是第一次来,就见这大殿修葺得金碧辉煌,前方有三座如来金身供信徒参拜。看我一脸讶异,徐栖鹤微笑着说:“这兴隆寺里头还有个金佛殿,里面供奉着七七四十九个大大小小的佛祖金像,由佛门八十罗汉负责监守。”
姜氏从前方瞧了过来,徐栖鹤才挽着我的手,道:“走罢,别让母亲久等了。”
我们走到了前头,僧人过来,我便问他要了六支香。佛门规矩中,三炷香是为自己,六炷香则是为父母丈夫子女祈福。
我点燃了香火,高举作揖,姜氏亦命人烧了十三炷高香,之后徐栖鹤和她一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念之后,方摊开手掌伏地而拜。我听旁人道,兴隆寺的签极是灵验,便随人去求了一个签,此时此刻,我心无波澜,所问也不过自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