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风在听他讲到自己规划的蓝图,蓝图中包括他和他的父母,譬如买个大房子让他与父母住在一起,这样他就能随时见到他们,不必为了见他们费时费力跑那么远,过年还能一起在家里过。
又譬如盛夏的时候,抽出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四人一起去哪哪旅行。
禇风因为开心,明知这些未必能成真,竟非常期待。当禇风笑的咯咯响,笑声回d_àng在走廊里每一个寂静的角落,他的话音一转,说起王父在年夜饭桌上的提议。
“他嘴里说的是全凭我意,可哪有那么简单。我爹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不按他的意愿去做,不会让我好过。”
禇风压抑住狂跳的心脏,试探着问道:“所以你答应了?”
“没有,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王叔叔做事果决,他若不让你好过,你怕是真的会过不好吧?!”
“嗯!我现在还没有能与他抗衡的资本。”他顿了顿,继续说:“A城的公司仍在我手里,我可以时常以公事名义回去陪你,要不我们先答应他的提议,你看怎么样?”
禇风默了默,回答道:“……好!”
禇风虽然呆笨,却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懂。王父的这个提议不同以往,若说以前的安排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儿子,那么这时的这个提议就是为了培养自己的继承人。
禇风自己也曾是继承人,非常清楚这个表面风光的身份之下有哪些严酷的要求需要遵守,他俩迟早会因为这个身份的附加要求而分开。
他比禇风聪明,更加不可能领会不到他爹此举的用意,可他不仅明明知道而且已有自己的决定却还要假模假样的问禇风意见。
其实禇风能理解他,他有想要维系的家人,有得要打拼的事业,有需要填满的野心——他是独立的,有自己的需求。禇风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罔顾他的需求,可接受起来还是不免难过。
冬季最后一天的深夜,无比的寒冷,通话时的欢声笑语早已被寂静淹没,禇风无力的背靠墙壁站了很久,身体在没有暖气的过道冻得发僵。
当预料中的状况发生,即便是在初夏晴朗的上午,记忆中的寒冷和无力仍挥之不去。
禇风垂着头执着筷子在碗里扒拉,问道:“你接受了吗?”
“……”禇风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对于不熟悉他的人,就像是不懂音乐的人发现不了高八度降半音。
王壤听出这些许的变化,心里高兴的像一锅开水在咕咕冒泡,表面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嗦了口面条,嘴唇还沾着汤水,漫不经心的回道:“没有。”
禇风默了默,问道:“你决定接受吗?”
“……”接不接受,王壤听凭禇风的决定。因为这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必须慎重,王壤希望禇风做出的是遵从内心的、不悔一生的、能获得幸福感觉快乐的决定——以爱为前提做出的决定才能承受得起祸福未定的未来。
禇风轻声说道:“你应该接受!”
王壤还没组织好语言回答,便听他这样说,一锅滚烫的开水瞬间结成冰,敲一敲邦邦响。
“你说的是真心话!?”王壤的心冰冷得失去知觉,便无暇理会拉高的声线和颓惫的表情自不自然。
禇风听出他话音中的异样,抬头去看,正好与他炙热的目光相撞,于是又垂下头去,跟着点了点,道:“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王壤有些想笑,头天晚上的问题,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回答,这天聊的事与那个问题相通,他竟然能回答的这么爽快,这是为什么?王壤怒极反笑,笑容扭曲得像在哭。
禇风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王壤骇然,执着筷子在碗里戳了半天,再一口都吃不下去。“这面真难吃!”他这才发现,这面太老、太生、太咸……还有点苦,简直难以下咽,为何自己之前还吃的津津有味?无解。
“好烦!”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搁,掩着面叹气。
“好难过!”酸涩的眼睛变得潮s-hi,似乎马上就有泪要流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它们缩了回去。他不能软弱,他有太多未尽的心愿。
他兀自站了起来,抬脚就走,禇风问道:“你去哪?”他没回答,脑子里天旋地转,脚下却稳稳当当的去往卧室,来到床边,一头栽了进去。
他一晚上没睡,眼皮千斤重,身上软的像一摊泥,倒下就睡着了。
睡着了的王壤梦见很多年少时的事,这些事发生在家里家外,与同学、朋友、家人、禇风,或聊天、或玩耍、或嬉闹,禇风出现的次数最多,他没出现也与他有关。
林林总总的过往被剪切成一段一段,奇异的粘连在一起,附上一层金色滤镜,画面格外暖心,对得起流金岁月这个词。
所以当他醒来后,心情莫名的变好,走出卧室的脚步轻盈,踩在坚硬的地板上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非常不真实。
他醒来时,已近傍晚,斜yá-ng西斜苟延残喘,光芒却格外灿烂,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看起来居然异常勇猛。
禇风闭着眼睛侧躺在沙发上,光芒偏离沙发的位置,他所在之处有些暗,但他的皮肤够白,竟让暗处不觉得暗。
他拨开禇风额头上耷拉着的一缕头发,见他没有反应,就此确定他是睡着的,于是放松下来,仔细的瞅着他,摸摸他的这里,捏捏他的那里。
他15岁那年夏天的下午,禇风与他弟弟在树荫下玩累了后,在他卧室的床上睡下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