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别闹,来,自个儿拿着上一边儿玩去。”
胤祺掏出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来塞给弘晖,抱着他坐在炕上,又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另一个正手脚并用非要拱进他怀里的奶包子,手里攥着块儿糖引他叫五叔。胤禛在边儿上静静立了一阵,望着他眼里真心实意的喜爱跟宠溺,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五弟,你明明这般喜欢孩子——”
“我是喜欢,所以我才不敢自个儿养……”
胤祺知道他要说什么,温声打断了他的话,微垂了眸静默片刻,终于还是无奈地淡淡一笑:“四哥,我自个儿都是一个能过一年就赚一年的人,如今又正是没个定性的时候。这是他们叫着我五叔,所以时不时地见上一面儿都觉欢喜,可若是他们哪一个唤我阿玛,就守在那孤零零的王府里头,眼巴巴儿地等着我一年回来一两次,又该叫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了?更不要说将来哪一日,我若是——”
话只说到一半儿,忽然被一只手用力捂了嘴。那只手冰凉微颤,却带着十足的坚定力道,抬了目光看过去,便迎上了一双仿佛压抑着强烈痛楚的双眸,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头竟像是燃着熊熊的烈焰,灼得他心口仿佛也微微一缩:“五弟,别说了……你会长命百岁的,知道吗?皇阿玛专门请人测算过,你是有大福大寿的人,一定会比我们都活得长久……”
胤祺静静地望着他,眉眼间浸润过柔和温然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
说实话,他心中所隐隐不安的,其实和身边人的担忧不尽相同。噶尔丹的诅咒不值得他害怕,他又不是什么重生回来的人,如今的身子也比小时候好了很多,无论是“天煞孤星”还是“缠绵病榻”显然都一点儿不准。真正叫他介意的,其实是自己每次试图改变什么的时候,都仿佛注定要付出的某种沉重代价。
只不过——那又如何呢?既然事先已经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插手不去改变,更何况那些个代价纵然沉重,却也没有一次真正的叫他彻底地栽下去,而是终归叫他跌跌撞撞地一直活到了现在……
敛去眼底复杂的光芒,胤祺冲着这个哥哥眨了眨眼浅浅一笑,拉着他在炕沿坐了,不由分说地抱起弘昀来塞进他的怀里:“四哥,你先帮我养着,等我将来要是安定下来了,或者是终于想通了,就从你这儿抢一个过去——可先说好,到时候我看着哪个好可就抢哪个,你可不准不给。”
胤禛怔了片刻,微垂了眸淡淡一笑,语气便带出了淡淡的无奈纵容:“好——到时都依着你,四哥努力多生几个,好叫你可劲儿的随便挑……”
又在屋里逗弄了一会儿这两个小包子,眼见着时辰已晚,两个孩子也有些没精神,胤禛便叫嬷嬷们抱他们回去歇着,又引着这个弟弟回了书房:“皇阿玛跟没跟你说,太子这回下江南生病的事儿?”
“没有……怎么了?”
胤祺茫然地摇了摇头,微蹙了眉仔细寻思着今儿席上见着太子的样子,却也没觉着气色有哪儿不好的。正思量间,却忽然琢磨过味儿来,打椅子上猛地跳了起来:“怎么回事儿——皇阿玛带着二哥下江南了?!”
怪不得偏要在冬天下江南,原来是为了故意把他给岔开,把太子这么个人形炸弹给带到江南去!胤祺只觉着没来由有些着恼,抿了唇沉下脸色掂量着皇阿玛的用意,胤禛却只是无奈一笑,抬手拉着他重新坐回去:“这次是你想多了,皇阿玛只是想叫太子看看江南,让他收了那些任性妄为的心思……”
胤祺顺着他的力道坐下,心里头依然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一时却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来,只好暂且把那些繁杂的念头搁在了一边儿:“要真这样儿倒是好了——可太子到底不也是没去?”
“停在了半道儿上,皇阿玛还要继续往下走,就传召索额图去照顾太子。等到从江南回京的时候,皇阿玛想着去探望太子,便领着我和老十三去了,也没惊动他人,谁知到了却见太子正纵酒享乐、丝竹不断,皇阿玛震怒,当即发作了索额图,又将太子贴身伺候的尽数打杀,一回京就将他禁闭在东宫反省,你回来之前才给放了出来。”
胤禛年纪渐长,性子也越发的端肃寡言,也就是对着这个弟弟能不知不觉说出这么多的话儿来。胤祺微蹙了眉凝神听着,指尖下意识轻轻敲打着桌面,许久才缓声道:“索额图现在如何了,被关进宗人府了没有?”
“宗人府?”胤禛不由微怔,下意识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教坏了太子,最多治个辅佐无能的罪罢了,不至于关进宗人府里头去的。”
胤祺没应声,微垂了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芒。在他的印象里,索额图因助太子“潜谋大事”而被圈禁宗人府处死,也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儿——虽说因为他的存在,索额图与明珠这两位大臣的命运已经彻底被搅成了一团乱麻,可按着这些年他对历史车轮强大惯性的体会,只怕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儿还是会回到它该有的轨道上去的……
可这所谓“潜谋大事”,又究竟潜谋的是什么呢?
第126章 密室(加更)
“四哥,春猎怕是有变——你跟十三一定跟紧了皇阿玛,免得出什么意外。”
无论太子还是索额图的圣恩都在日渐稀薄,对于索额图来说,最保险的手段无疑就是想办法让太子提前即位。只不过以胤祺对索额图的了解,这一位索大人对行刺这件事也实在不怎么擅长,又没见到谁的身上有过红光,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