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念头出现时,韩铭时就急忙把它掐灭了。他不敢深想,因为,月归兽出世必将引起世间大乱。“汝想到的,未必不对:汝担心,未必会出现。”零奴说,“吾既然敢复活天印,就一定能保护好她。”韩铭时一震,他不知自己是震惊于零奴语气的变化,还是震惊于她的话中的意思。天印,那世间唯一的神兽月归兽的名字。零奴当真取生人之魂气来复活月归兽!
“您当真要取天下苍生之x_ing命?”韩铭时顶着她的威压抬眼看着零奴问。他必须要问清,天下苍生,是他父亲的子民,亦是他的子民。他怎能容忍别人夺他子民的x_ing命?“铭时?”锦云担忧的看着韩铭时唤他。零奴其人,虽是迟缓,但心中有的,还是会有的,比如愤怒。
“她不愿,吾便不会。”零奴说。她口中的她自然就是月归兽天印。听到零奴这般言说,韩铭时心下一松。“那您不复活她了吗?”锦云开口问,虽然锦云不知道零奴口中的她是谁,但他知道,心爱之人死亡,独留下的那个人会何其痛苦。他大概是知道母亲的所求,不外乎见父亲一面,所以说,母亲是自愿去死的吧。死去的人总归是好的,因为,他们就此解脱了,可活着的人呢?不过想来也是,想死而且敢死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吾会,但想要复活她,不只是以魂气哺之,而必须是生魂之主自愿献出的魂气。所以,吾会等,等她......”零奴顿了顿,或许是心中哽咽,也或许是她说了太多的话需要歇一歇。“等她愿意回来的那一天。”她缓了缓说。
“零奴大人,但愿您的痴心,必会得到回音。”锦云真挚地说。“或许吧。”零奴说,“尔等来此,必然是有所求。”
“尔等所求为何?此一次,可以不付代价。”零奴顿了顿才说。
“我们来此,只是想求得千载凤凰羽。”锦云说。韩铭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锦云拦了下来。“我想知道的,早晚会明晓,还是先为韩公子的妹妹寻这些个东西吧。”锦云如是说。韩铭时不知该说些个什么,锦云他,面上冷漠,实则是一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尔等既是来求千载凤凰羽。”零奴说,“那尔等可知何为千载凤凰羽。”
“难道千载凤凰羽不是千载树的花么?”锦云诧异的问。世间之事,没有谁能完全的明白,也不会有谁是一无所知的,就算锦云是神之子,他也是有不知道的事情的。“非也。”零奴淡淡的说,“千载凤凰羽,是万年千载树的花。”
千载树不只是对自身生活环境极其严苛,而且每过千年,千载树便会自己燃烧起来,燃烧十年,能够活下来的,便如涅槃而生的凤凰一般,生长的跟更加热烈。五千年的千载树已是极为难求,更别说是万年了。“不过,也不是没有的。”零奴说。
锦云抬眼激动的看着她,却已经看不清她的容颜了。因为,云雾又起,掩盖住了她的容颜。“你二人可往南走,会看见他的。”零奴说着,消失在二人眼中。风止烟消,零奴已消失在原地。她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给他们二人解惑,说完答案便消失在烟云中。
二人复又向南行,终于是看见了雪河源头旁的一棵高大的树。红烈烈的树冠与暗沉沉的树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外扎眼。当然,最为醒目的是树根上坐着着的那个年轻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一身火红色的衣衫,暗红的丝线绣成凤的纹饰,墨发乖顺的搭在肩上,他的容貌十分美丽,美丽的耀眼而热烈。“尔等是何人?”他将左手懒懒的搭在屈起的左膝上,侧头看着他们慵懒的问。
“我们,只是来求千载凤凰羽的过路人。”韩铭时笑着说。在旁人面前,他又便恢复了风流浪荡子的模样。“吾可以将千载凤凰羽赠与你们,但吾有一个条件。”他说,“便是吾,在一个地方待了千万年,也是会寂寞的,吾要你们为吾造一个宿体。材料么,就用吾的躯干的一部分吧。”“好。”锦云淡淡的应到。
“此事宜早不宜晚,现在便做吧。”那人说。韩铭时当即取万年千载树的一支树枝递给锦云,锦云伸手接过,用术法将那只树枝幻化为一个木簪。当男子接过那只簪子时,一双美目都闪烁着务必透亮的光。“吾自千年前开了灵智,便就只见过零奴一个,只赏过千载树之景,能去大千世界看看,是吾的心愿。”他说,“你们既已帮了吾,吾便将这千载凤凰羽赠与你们二人。若是日后还有什么需要吾的,可用此物来寻我。”他说着,将千载凤凰羽与一枚凤凰翎羽一般的玉饰一同给了锦云。
锦云与韩铭时看了对方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笑意。至此,雪河白山一行,倒也是有惊无险。
第6章 第六章
二人自月白山上下来,这一路倒是比上山的路好走的多。许是有凤岳相伴而行,千载树上的火蛇都纷纷探出头来。他们后方,一阵大雾蔓延开来。凤岳向后转身,开口说:“吾走了,汝可就彻底没人陪了。”“无碍,汝总要回来的。”零奴的声音自后方传出来。“呵,吾走了,尔等也不必送了。”凤岳说着,转身离开。韩铭时和锦云对着零奴的方向拜了一拜,也转身离开。火蛇们看着凤岳离开,又纷纷躲回了千载树上。
到达山脚下之时,锦云问凤岳:“凤岳大人,将去往何方?可愿与我们同行?”
“不了,尔等去往神人之境,而吾想去的地方,是人间俗世。殊途难同行。”凤岳朗笑着说。他说完,转身离去,并向他们二人挥了挥手。
“凤岳大人,活的甚是洒脱。”锦云艳羡的看着凤岳离去的身影说。“阿云若想,自然也可以。”韩铭时看着他说。“呵,铭时说笑了,我若是潇洒肆意了,依儿怎么办。”锦云苦笑着说。“至少,此时的阿云与我,不必在意家人与俗事。”韩铭时看着他说。锦云倏然抬眼看着他,清亮的眸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阿云可愿与我,享这片刻潇洒?”韩铭时笑着看他。“自然可以。”锦云笑着说。
鸣河之畔,似有怨鬼之哀嚎。传说,百千年前,有一场大战在鸣河之畔爆发,那场大战之中,死伤无数,自那一战之后,鸣河,便有了怨鬼哀嚎。鸣河之底,居住着鲛人一支。世人皆知,鲛人泣泪,化而为珠,明明灭灭,清亮璀璨。而鸣河鲛人的泪珠一生只落一次,泣之而为血泪,鲛人朱泪,鸣河长嘶,乃是伽涅城一大盛景。之所以不称其为美景,是因为,鸣河之景,是因为它不只是美,它凄惨而凛冽,盛大而壮观。韩铭时与锦云来鸣河之时,已不像前几次一般急切,与其说二人来此是为了寻物,不如说二人是为了赏景。
天地昏暗,星光黯淡,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空落下,纷扬的雪花十分的美丽。可是,美景之下,是皑皑白骨堆积而成的路。明栎一身蓝衣,赤足走在白骨之路,若是仔细看,便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踏在白骨上。他的足如同白玉一般秀美晶莹,在这白骨之地显得很漂亮。他走了许久,终于驻足在一块光滑的大石面前。“来了。”一道喑哑的声音自大石内部响了起来。“我来了。你可愿见一见我。”他说。“呵,你,要见我。”那人喑哑破败的声音自影骨白石之中传出来。“我来,是请您不要祸乱世间的。”明栎说。
“呵,小子,你还没有命令我的本事。”那人说。“不是命令,是请求。”明栎淡然的说。“明栎,你太像我了。”那人又说。对,他毕竟是这人的徒弟啊。“我不出手,不代表别人不会出手。”那人说。“您说的,是谁?”明栎急切的上前一步问。
“呵,人的欲望,比你想象的强大。”那人说。明栎眉心紧皱,人的欲望有时候确实很强大。“你走吧,我累了。”那人说。明栎只能转身离开。但当明栎即将走出这个地方的时候,那道喑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白骨为路,赤血化珠,一腔情义,化之为烟。鸣河长嘶,哭的从不是从前。”那人说。明栎静静地在洞口站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当明栎彻底离开,被封印在影骨白石的人缓缓睁开一双美目。她的眼,不是恶劣至极,杀人无数的一双冷漠的眼,而是极为悲天悯人的一双眼。她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也从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她害的都是百年前伤害过他们的人。她的哥哥将她封进影骨白石,为的是让她活下去。她知道,却做不到。她生于鸣河,长于鸣河,怎么能不为自己的族人报仇。
韩铭时与锦云站在哀嚎鸣叫的鸣河边,似乎是看见了一张张怨气丛生的脸。有人说,鸣河中的冤魂是那场大战中死去的将士,也有人说是无数痴男怨女的冤魂。不过谁知道呢,或许就如他们猜想一般,也或许不同。“阿云,你可害怕。”韩铭时握着锦云的手,看着他问。“有铭时在,我何须怕。”锦云看着他笑着说。“不怕么?”一道喑哑的声音自河中传出。“何人?”韩铭时将锦云护在身后厉声说。“呵,鸣河哪来的人。”喑哑的声音回到。“前辈,还请您不要吓我们。”锦云恭敬的说。“吓你们,与我有什么好处?”她说。“前辈,可是这鸣河的鲛人?”韩铭时问她。“鸣河,早就没有鲛人了。”她说,那喑哑的声音中带着不屑的笑意。
“前辈说,鸣河已无鲛人,可是真的?”锦云问她。他对于鸣河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鸣河有鲛人,泣血泪而为珠。鸣河已无鲛人这件事倒是没有想到,虽然世人已有百年没有在鸣河见过鲛人了。“真真假假,没人能辨的清。”她说,“我便说这是真的,你也未必信;我便是说这是假的,它也假不了。”
“前辈,可知,鸣河鲛人一族是怎么灭亡的么?”韩铭时问她。“哭死的。”她冷冷的说出一种荒唐的死法。“前辈,可愿详细的与我们二人讲一下?”锦云有些好奇的问她。“呵,世人总觉得鲛人朱泪十分的美丽,可无人知道,鲛人朱泪,泣的不是血,是命。呵,人的欲望啊,总是无情无尽,既希望自己长生,又希望自己富有,还想要掌握住世间权势。”她说,“百年前,有人为了得到鸣河鲛人珠,而妄图囚禁鲛人族族长海诺。海诺为了不伤害自己的族人而自尽在鸣河,而他的族人为了不让那人的计谋得逞,而纷纷自刎于鸣河,自此,鸣河长嘶。鸣河的冤魂,哭的不是前缘,而是人的欲望。”她的话,配着鸣河一声声的哀嚎,显得凄厉而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