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棍张也苦笑道:“你这和尚也学坏了,真真假假的糊弄人。”
无一禅师道:“我已还俗,不再是和尚。我只想问一个问题:那姑娘现在何处?她若没有些事故,怎能让你出手替她。”
铁棍张苦涩道:“她已死了。她若不死便会暴露,所以她死了。但若是没有个新的无影盗出来,她还是会暴露。可她的孩子还活着。”
无一禅师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只得问:“那又如何?”
“他们是无影盗的孩子。总有人会找到他们。人人都知道无影盗偷的都是凤毛麟角的好宝贝。总有人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
无一禅师哑然。
铁棍张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扔给无一禅师:“这玉你拿着,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来。这菜算我白送你的。”
无一禅师身上去接,却见那玉周围爆发出一阵极呛人的白烟。无一禅师一时自顾不暇,待白烟散尽后,房里已无铁棍张的身影。而那块通明玉,正静静地躺在无一禅师身旁的桌上。
而窗边有一双高靴躺在那里,无一禅师拎起来,沉甸甸的。这人逃的急,竟连鞋都不要了。
无一禅师收了通明玉,抢下楼去找那两个孩子,果然不见人影。
他又回到房里,看着盘里黑焦的菜,忽然拿起筷子,挑起一块,放进嘴里。
吃了两口,终于难忍,把菜吐了出来,又倒水狠狠漱了漱口。
夜色已晚,无一禅师千思万绪,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第4章 第 4 章
13
无一禅师再见到铁棍张时,他已被人从头绑到了脚,除了嘴哪儿都动不了。只是他的精神还不错。
他已恢复了平素又矮又脏的样子,任谁看了他也不会想到这人原本有张清俊的面孔。
他费力地抬头看了看无一禅师,道:“好朋友,你怎么来了?”
“有个女人的孩子让我来救你。”
铁棍张惊道:“你一直待在那客栈里?”
无一禅师应了一声。
铁棍张道:“我觉得你不是来救我,而是来笑我的。”
“此话怎讲?”
“如果你一来我就不见了,这不是在明晃晃地说你与我同流合污吗?你是无一和尚,你不能这么做。”
无一禅师平静道:“我没知会他们。”
铁棍张大出所料:“你这人越来越坏了。”
“都是为了找你。”无一禅师依旧神色淡淡。
铁棍张道:“我却不能走。跟着我,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无一禅师动容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去寻死?你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必定会逼死你的。”
“我本不想的。只是他们既然在我去偷东西时找到我,就能在其他时候找到我。”铁棍张黯然道,“我原以为只有轻功和我一样高超的人,才能找得到我的。没想到我接二连三地失算了。”
无一禅师皱眉道:“你这么死了,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他们已找到了你。”
无一禅师默然。
片刻,他又道:“你不能把他们托付给别人?”
铁棍张有些愕然,以为他不答应照看那两个孩子。他又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将那两个孩子托付给别人,自己不必带着他们东躲西藏,也不怕连累他们。
铁棍张道:“若是可以,我早就做了。可铁棍张现在就是一摊泥,还是一摊可能藏着宝贝的泥。有人不想沾,想沾的都没有好心——除了你,我的好朋友。”
无一禅师无言。他也没有办法妥善安置这两个孩子。
他忽然道:“既然除了我,那我带着他们便是。你有什么必要死。”
“可你是铁棍张的朋友。我不想让你陷太深,又怕你会无缘无故地被人构陷。”
无一禅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那两个孩子身上真有隐情?”
铁棍张吐出一口气,道:“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你可知无影盗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还是个贼。”
“是。但她曾是海外小国的公主,她所偷的全都是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她所杀的,都是对她来说该杀之人。你可听过游龙戏凤珠?”
无一禅师应道:“那是无影盗盗得的最贵重的宝物,相传是海外一国的国器重宝——”他顿住了,再说不出一个字。
“没错,”铁棍张道,“你可知那游龙戏凤珠此时正在何处?”
无一禅师不知。铁棍张笑道:“正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在孩子身上?”无一禅师疑惑道。这无影盗就不怕孩子淘气把这重宝给弄丢了?
“在孩子身上。她,无影盗,她用内功,把那两粒绝世珍宝逼入了她一双儿女身体里!”
“好狠的心肠。”无一禅师大出所料,叹道。
铁棍张叹道:“她也美得很!”
无一禅师道:“我现在已不是个和尚,但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找姑娘。”
铁棍张叹道:“你真该去找个姑娘,然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无一禅师道:“我还俗以来,从来都是在找一个矮子。”他又道:“我虽然没有找到姑娘,但我知道了这个矮子为什么肯为一个姑娘送死。”
“这矮子肯为一个姑娘送死?这话说出去,只怕谁也不会信的。人人都知道铁棍张是个碰了不知道多少鼻子灰的登徒子。”
“我会信。”无一禅师道,“因为我知道,那个姑娘是铁棍张爱过的第一个姑娘,也许也是最后一个,或许还是唯一一个。”
“你还知道什么?”铁棍张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无一禅师似乎还知道别的要紧事。
无一禅师:“我还知道有个姓章的小子喜欢一个姑娘,但那个姑娘嫁给了别人,还在两年前去世了。”
铁棍张的脸色已然青了。
无一禅师继续道:“而那姑娘嫁的人,正是那日来拿了你的皇甫行。”
“好朋友,你知道的太多了。”铁棍张已经笑不出来了,“知道的太多于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无一禅师的声音高了些许,“我只怕我知道的还不够多,只因为我知道的已经比你多了。”
铁棍张“哦?”了一声。
无一禅师道:“你可知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无影盗?”
铁棍张苦笑道:“就算是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标记的方式与你不同。虽然都是在死人身上,但你总会找已死之人,而她则是在偷东西时杀人。”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人?”铁棍张疑道。
“你杀人的方式,我认得出,不论是箫还是棍。”
铁棍张被他说中,无法反驳,只得道:“你从来都是个自负的人,听不进别人的话。”
“那是因为别人不乐意告诉我真话。”无一禅师俯瞰着铁棍张。
铁棍张仰头道:“或许你有了眉目。但已来不及了,他们已定了我的醉,只怕三日后就要处死示众。”
“你说什么?”无一禅师大惊。
铁棍张苦笑道:“终究还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你只以为那皇甫行拿了我,却没想过我是自己认了罪让他绑起来的。”
无一禅师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向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人能将这样的蠢话说得理直气壮!”
“我也不知道,原来还有人能将这样的蠢事做得顺理成章。”铁棍张的苦笑几乎已经挂不住了。但他只能苦笑,他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表情来面对这个找了他近两年的人。
无一禅师的手紧握了起来。每一次见到铁棍张,这人总有办法让他怒不可遏。他冷冷道:“你就这么肯定无影盗已经死了?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诱惑了你,诱惑了皇甫行,还为第三个男人生了一双儿女!”
铁棍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无一禅师却不饶他:“ 你难道还以为,你是因为运气不好才被抓住?你就对自己的轻功那么没有自信?”
无一禅师说得太急,他的脸都有些红了。铁棍张的脸也变色了,苍白极了。
外面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无一禅师叹了口气:“我该走了。我再没有什么话可以和你说了。”
铁棍张把头垂了下去,没说话。
无一禅师苦笑一声,拂袖而去。
铁棍张仍把头垂得低低的。他其实很想抬起头来,对他的好朋友道一声谢。可是他不能。
他怕那样,无一禅师就走不了了。
也许这声谢他永远都不能亲自告诉无一禅师了。铁棍张苦笑着抬起头,看了看周围。
无一禅师已经走了,连个影子都不剩。他是真的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