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的话语之后,父亲总算有了一点反应。也许是他知道自己没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说道:“你做得太好了,好得过分。”
母亲讽刺地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老婆和你结婚二十年,为你生孩子,为你带孩子,帮你买房子,你当初可是连戒指都没送过我。我也没有和你埋怨过。我看不到你的诚心。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在胡闹什么。”
父亲不吭声。
“你他妈不要像个死人一样不说话。你别跟我耍赖。我的东西你一样都别想拿走!该滚的人是你,你死出去自生自灭吧!你不值得我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最恶毒的语言从母亲口中蹦出,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
“你真让我感到耻辱。”母亲绝望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父亲猛地站起来,甩了母亲一个耳光。
“我不说话你就得寸进尺,你以为你是谁?!”父亲大吼着。
母亲被他打得懵了,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盯着丈夫的脸。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个坚强的女人最后的防线瞬间决堤,她维持了这么多天的冷静与自制,在此刻所有的忍耐付之东流。
她尖声反问:“你打我?你敢打我?!”
舒翊听的出来母亲已经哭了。
她冲到丈夫身边,像个疯子一样毫无章法地捶他打他,尖着嗓子叫,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再由母亲闹下去,父亲又会对她动手。两人都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不得而知。
见此情形,舒翊急忙走到母亲身后,抱住她将她从父亲身边扯开。母亲软绵绵地由舒翊拖着,怎么也站不起来,就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嚎啕大哭。
“爸。”舒翊皱起眉头,“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打我妈啊。这么多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大概是换了沟通对象,父亲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他对舒翊说道:“在你妈这里,我没有尊严。”
舒翊被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住了。他张了张嘴,苍白地问:“什么?”
父亲没再说话,坐下来抓过桌面上的离婚文件,随意地翻阅起来。
这个时候舒翊才意识到父母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真的要离婚。这不是不是在冲动时刻做出的仓促决定,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给出的结果。
事情发展远超预料,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舒翊开始慌了。
“爸,你真的要和我妈离婚吗?”
父亲点头。
“爸!”舒翊喊了一声,得不到应答,他又去拉母亲,“妈!”他知道一旦他们真的决定走出了那一步,r.ì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把“爸”和“妈”放在一起称呼了。
“你别管了!”母亲甩开舒翊拉她的手,“让他签字,快让他签字。他让我恶心!”母亲的嗓子嘶哑,几度破音。
舒翊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母亲。
“妈,妈,你再想想。”舒翊半跪下去,好言相劝,“消消气。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只要爸还爱你。”
“我爱她做什么?”父亲仿佛听到了荒诞的笑话。
舒翊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着父亲。
“我要的她给不了,那她就不适合做我老婆。”父亲把资料丢回去,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她不适合做老婆也不适合做妈。她真的是个失败者。”
“爸,你胡说什么啊!”舒翊气坏了。
“好啊。”母亲借着舒翊的搀扶站起身,抓了抓松散的头发,扬着头对丈夫说道:“我不适合,那就快点签字吧。”
“房子不可能留给你的。”父亲说得斩钉截铁,“事实就是这样,房产证写的我名字。不管你给了多少钱,都没用。”
“你吃起别人的呕吐物还真是得心应手啊。”母亲讥讽道,“行,我的协议你不签,我等你签。你什么时候签,我什么时候消停。”
宁汶缩在床角,暖气开得很足,可是他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冷得浑身发抖。
他就这么裹着毯子,抱膝坐了快一整天。从天明到天明。
逼迫自己不去想舒翊母亲说的话,可那些字字句句都化成了小虫子,一点一点地啃食着他的理智,拼命地往他的脑海深处钻。
他不停地追问自己,自己是认真的吗?自己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吗?
还是真的如舒翊母亲所说,他们都还年少无知,不知道所做事情的含义?
宁汶怎么会不知道。
六年半之前舒翊搬走前,把糖果放在他手里的那一刻,他就懂了。
最初是小孩子天真懵懂的思念,这份感情在岁月里被尘封,慢慢地发酵,最后被酿造成了名为依恋的酒。
他守着回忆独自过了六年多,在心里划了一块墓地埋葬曾经的时光。直到舒翊又一次撞进他的生活,他才把c-h-ā进去的墓碑□□,努力地想愈疗墓碑留下来的伤口。
就在他快要痊愈的时候,舒翊的母亲狠狠地撕掉了伤口上的痂,还不忘撒上一把盐。
他现在已经说不明白哪里难受了。
呼吸一如往常,心跳也没有失去节奏。可是又好像哪里都在痛,明明切身感觉不到,他知道他自己的某个部分正在流血。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他下意识地拿过来按下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舒翊的声音:“宁汶,你好吗?”
这算什么开场白。
宁汶不出声。他的喉咙哽咽了。
“宁汶?”舒翊又叫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是啊我怎么了?
宁汶紧紧抿着嘴,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这样哭,鼻音会被舒翊听到,会让他更担心的,他不应该再给他添麻烦。所以宁汶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舒翊刚问出口,听筒里便传来冰冷的“嘟、嘟、嘟”声。
舒翊意识到情况不对,来不及多想,又给宁汶拨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