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翊专注地听着,情绪被这首歌牵着走,胸口一时有些钝痛。
曲终,宁汶漂亮的颤音抬高又降下,完美地收尾,余音绕梁。
其他成员尖叫起来,笑着鼓掌,纷纷称赞宁汶的表现。
只有舒翊敷衍地拍了两下手,一句话也没说。在宁汶的目光飘过来的时候,舒翊走上前去,“你生病了吧?”
宁汶“欸”了一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舒翊无奈地看着他泛出病态红晕的脸颊,伸出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烫得吓人。
宁汶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小孩子,不敢多说一句话,不知所措地站着。
看到舒翊的一系列动作,配乐的几个人也猜到了宁汶是身体不适,于是纷纷嘱咐他早点回家好好休息,然后离场,不打算给他多练的机会。
“你知道该吃什么药吧?”舒翊拉着他就往外走,“我送你回家,然后你赶紧吃药好好睡一觉。出点汗就会好的。”
宁汶被他拉着走了几步,然后站住不动。
“怎么了?”舒翊回过头,不解地问。
宁汶直直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
“舒翊,你是对每个人都这么热心吗?”宁汶开口,声音已经沙哑。
舒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哈?”
宁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是不是只要你的熟人生病了,你都这么关心?”
“啊?”这算什么问题!
“我不喜欢被这么对待,这样我觉得我好像和别人是一样的。可是你知道我不是。”
舒翊听不明白,反倒觉得有点好笑。
“你说什么啊?”舒翊扯过他的胳臂,“你是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可能吧。”宁汶被他拉着走,心里反倒释然了。
回到宁汶家,舒翊帮着准备热水和扑热息痛,看着宁汶把药吃了才罢休。
这么一来二去舒翊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赶不上十一点的末班地铁了。给母亲电话让她来一趟,母亲也不接。
“在我家住一晚上,阿姨不会生气吧?”宁汶说的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于是舒翊只好留下来。
两个十八岁的男生睡在一张床上,竟然并不让人觉得别扭。
宁汶过高的体温透过睡衣传过来,舒翊不由靠近了一些,“你冷?”
“不冷。”宁汶回答。
接着夜光灯微弱的光芒,舒翊直视着天花板,半晌问了宁汶一句“这几年你一个人孤单吗”。
宁汶轻笑,“当然。”
“有多孤单呢?”
“姥姥去世后,孤独就是没有人给我做饭等我回家教我弹钢琴;父母过世之后,孤独就是你失去了远方的念想、牵挂和期待。会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结。我都不知道我活着做什么。今年我只有十八岁,往后还有那么多年,我该怎么办?”
舒翊听着他平静的语调,心里一阵一阵抽痛。
此时多说什么都没有,因为宁汶承受的苦难远远大于所有安慰和鼓励的言辞之和。舒翊伸出胳膊,将他揽了过来,“睡一觉,明天会好的。”
宁汶迷迷糊糊地答应着,靠着舒翊沉沉睡去。
第6章 第五章
宁汶醒来,舒翊已经不在了。
床头贴着一张便条:
不吵醒你了,我先回去。有事给我电话。
字写很潦C_ào,可宁汶还是看懂了。他伸展了一下身体,虽然退烧了,还是感到困倦,便裹紧背子挪到舒翊睡的那边,接着陷入睡眠。
舒翊在早班地铁里昏昏欲睡,昨晚搂着宁汶,心绪颇不宁静。脑子里一团糟,也不知道自己想的都是什么。
宁汶这几r.ì的欲言又止、不知所云,都让他很在意。他似乎是表层结冰的河流,表面坚强、不为所动,而内里则是柔软的,有时也会情绪爆发,波涛汹涌。
出了地铁站,r.ì出时分金色的yá-ng光不带任何温度照在他的身上,驱赶不走寒冷,也照耀不到内心。
回家又要面对母亲的脸,或是愤怒或是忧愁。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母亲笑的样子了。他何尝不羡慕那些母子关系和睦的同学和朋友,可是他在母亲面前就不再是个体而是个附属品。母亲说一他不敢说二。这么多年养成处处顺从的x_ing格,青少年时期的叛逆心理都被压制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已经有了巨大的丧失感。
自己究竟是在为谁活着?
“我回来了。”推门,把钥匙扔在玄关处,换鞋,进屋。
母亲从厨房出来,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着腰,责问道:“你昨晚滚哪里去了?我一时没接你电话,后面我再给你打就打不通了?”
“手机没电了。”舒翊解释。
“你昨晚到底在哪里?”母亲咄咄逼人地问,似乎问不出答案决不罢休。
舒翊压抑了许久的不耐烦和怒火瞬间爆发出来,“你到底当我几岁?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过问,我是犯人吗?我不要自由吗?”
说出这一段话后,舒翊回房摔上门。给手机充上电,便把自己丢在床上闭起眼睛。
母亲目瞪口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煎蛋在锅里烧焦了发出阵阵糊味她也无暇顾及。
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她吼了。
是在哪里受了什么蛊惑?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厨房,把黏在锅上的煎蛋铲下来,放到准备好的碟子里。想了几秒钟,她又打了一个j-i蛋到锅里去,重新煎好。
她端着两份煎蛋出来,一份放在舒翊的位置上,一份放在自己面前。恍惚地吃着糊了一半的煎蛋,母亲脸上的忧愁又加深了几分。
她还要去上班,没有时间把舒翊叫出来谈谈,而且她真的累了。十几年不曾和舒翊j_iao流过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她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