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暖和,白虞城防备却未松懈,自从元棠那日在林中遇到小队北晟兵,白虞附近再未发现北晟士兵的踪迹。
以往几年,未到盛夏之前,北晟时不时会派兵侵扰白虞,甚至由于白虞地处北端,与北晟相接,到夏季以后,北晟仍不会放弃对白虞的s_ao扰。
去年秋北晟还对白虞发动过一次争夺反攻。
今年初春的宁静,反而不太正常。
苏将军更要求军中提高警惕,命众军士隔日到白虞附近山岭巡逻,以免北晟趁隙布兵偷袭白虞。
诸位参军司马都领了监督巡逻的任务。
元棠带西高岗营地一个二十人小队上山。
快收队时,士兵忽然警示。
“怎么回事?”
元棠爬上大石,警示的士兵指着不远处山岭说:“参军您看。”
将近中午,天空半y-in半晴,山间还漂浮淡淡的水汽,飞鸟从山岭中惊起。
“去看看。”元棠说。
元棠留下两人在林子外接应,带其他人进入树林,树影遮蔽,林中昏暗难辩,只见人影从大树后一闪而过。元棠对士兵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从两边偷偷过去,自己绕出藏身的石头,问:“是谁?”
走近大树,“咻”的一声破空袭风,元棠当即举刀斩下一枚箭,树后的黑影一蹿,埋伏两边的士兵忙扑上去,元棠捡起那枚断箭仔细查看。
士兵已经逮到那人。
“别动,何方贼人,竟敢袭击参军!”
那人本来挣扎,听到士兵们说参军,愣愣不动。
元棠说:“行了,先放开他,你们瞧。”他将断成两截的箭给众人看,那是一枚竹箭,顶端削尖,箭身削圆,旁边丢的也是一张小弓,不是军队所有的武器。
士兵们松开手,那人朝元棠跪道:“拜见参军,我、我不是坏人,不要抓我。”
跪在地上的是个少年,看起来和元棠差不多大,十八九岁,衣衫褴褛,发丝粘结。
“起来吧,你是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头看到元棠,有点惊讶,大概也觉得这个年纪的参军不靠谱,犹豫了一下,少年才说:“我叫阿笙,从寓州来的,请问参军,这里是齐州吗……”
众人一听少年的来处,又戒备起来,寓州在齐州以北,已经是北晟境内,这少年怎会从寓州来的白虞城外。
“此处正是齐州,你是北晟人?”
少年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两行泪将满是泥垢的小脸冲出两道勾勾。
元棠吓了一跳,还是袁德比较有经验,问那少年:“还有谁与你同行,你们为什么要来齐州来?”
那少年哭着说:“我们不是北晟人,我们都是夏国人,寓州乱了,我们和行主逃回夏国。”
从少年断断续续的描述里,元棠恍然大悟,少年是逃难而来的寓州百姓,当年夏国两分,而后北方丧乱,多年来南迁避祸的百姓从未断绝,他们心中往往认同自己是夏国子民。
这些年由于北晟建立,北方局势稍定,南逃的流民变少,自从进攻南夏失败,战事被拖入僵局后,北晟国内的情势也发生变化。
一些不服北晟的部族叛乱自立,又有些原本在北漠的部族逐渐壮大,为了平息国内祸乱,北晟不得不频繁调兵,这也是近年来北晟无法大举进攻南夏,只能与南夏争夺重要据点的原因。
北方战乱一起,又出现难逃的难民。
北晟寓州发生叛乱,少年与其他百姓结伴南逃,少年阿笙因身手灵敏,被同行派作前哨侦查,这才与元棠他们相遇。
逃难的流民往往会推举一人作为行主,众人听行主指挥,同行同止,共抗灾敌,阿笙他们这行人的行主名叫洪孙建,是寓州一地大族子弟,流民中有一半都是洪姓族人。洪孙建组织洪氏私兵及青壮年护卫妇孺,千辛万苦才穿越战乱的寓州,度过长河来到齐州。
元棠见到洪孙建,向他打听寓州的情况。
洪孙建所率流民有七八百人,如果寓州真的乱了,这恐怕还只是第一波,白虞城尚在戒备,不可能一下放这么多流民进城,元棠让人去禀报苏将军,先带这些人带到白虞城外。
洪行主说:“寓州义赤人起兵作乱,寓州本是义赤人故地,狄人建立北晟,征服了义赤人,将义赤人迁到曜京,但自从北晟与南夏战事失利,各部族也不服狄人统辖,去年末,义赤人大将鲁弼贺回到寓州,正月后宣布不再授命于北晟。”
“难怪今年北晟甚少派兵侵扰白虞,原来是自顾不暇。”元棠说。
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须先回军府禀报,元棠正打算请洪行主与他们一同回城,城中传令兵来了。
“启禀参军,将军请袁参军速速回城。”
元棠说:“正要回去,将军已收到我的传信了吗?”
传令兵一脸茫然,元棠派去报信的人正好与军府的传令兵错开,元棠问:“将军为何让我此时回府,难道有急事?”
传令兵说:“启禀参军,新任齐郡国内史到了,将军请诸位参军司马回府迎接内史?”
“朝廷派了内史来白虞?”元棠摸不着头脑,“怎不见诏令和文书。”
传令兵说:“内史带了诏令与文书来的。”
夏国沿用旧制,国中既有郡县州,也有封国,有些地方封国和州郡重叠。州郡县最高长官分别是刺史、太守和县令,而郡国自然属分封到该地的郡王,郡王府下,由郡国内侍主郡国内政。
齐州早年曾划作齐郡国,不过齐州北部常年被北方部族所占,境内皆属前线,齐郡国废制多年,朝廷也未封齐郡王,王都没有,哪来的内史。
元棠回到军府,其他几位参军都已到了,众人齐聚衙堂,衙堂外面也站满了各级将官。
元棠不由得加快脚步,苏将军说:“袁参军到了。”
一人坐在衙堂上首,苏将军位座稍次。
坐在上首的封淙笑道:“人齐了。”
第46章 防患
元棠有一脑袋问题,激动得后脚都要踩到前脚,然而只能下拜道:“末将参见殿下。”
封淙着内史官服,发束高冠,目含精光,对元棠微微一笑。
苏将军看着封淙道:“听闻袁参加在京中当过殿下的侍读。”
封淙道:“确实如此。”
苏将军笑道:“殿下远道而来,今晚府上设宴,还请殿下赏光。”
封淙说:“此事先不急,方才听说城外出现寓州来的流民,到底怎么回事?”
座中诸人都听了元棠派人来报,柳长史问:“寓州情况如何,可带了人回来?”
元棠说:“寓州义赤人起兵,我已将行主带回白虞。”
封淙说:“请上来。”
洪孙建一看堂内齐聚这么多人,一时有些发蒙,元棠忙说:“这位是郡国内史,这位是苏将军,请洪行主将方才与我说过的寓州情况如实向内史以及将军禀报。”
洪孙建停了停,才开始说起寓州义赤起兵经过,苏将军沉吟,问道:“你们离开寓州时,北晟已派兵到寓州?”
洪孙建说:“正是,狄人与义赤人已经打起来了,义赤人强征奴客,又勒令众家必须交出所有存粮,寓州境内今春粒种未下,民不聊生。”
苏将军历经沙场沧桑,眼角和眉头有几道深纹,此时他面色凝重,纹路变得更。他又问了洪孙建何日从寓州出发,何日走到何处度过长河,路上一些见闻,以及听到北晟狄人军队的动向等等,洪孙建一一答了,又问了许多,苏将军才让人带洪行主离去。
苏将军以眼神请示封淙,封淙却说:“我初来乍到,请苏将军安排。”
“末将便不多让了,”苏将军说,“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司马秦赫先道:“末将以为应尽快布置白虞城外防御,继续派人到城外各处巡视,再派探子到寓州边界侦查,以防寓州兵祸波及白虞,或北晟趁机挥兵向南。”
柳长史说:“将军觉得城外流民如何安置?”
苏将军说:“寓州离齐州不远,城中从今日开始严备武防,自然不能让流民都涌入城中,还是先安置在城外。”
柳言平皱了皱眉头,却未再说什么。
接下来苏将军又将城内外防御略作改动布置一番,元棠心思早飞了,左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忍不住看着封淙,封淙朝他一笑。
苏将军还请封淙到处理公务的书房谈事,元棠跑到自己的录事堂处理几天积压的文书,快到中午,料想苏将军可能会留封淙用饭,元棠先把午饭三两口趴了,到将军书房外等。
还没等来封淙,却等来长史柳言平,柳长史带着文武吏数人,要到城外巡查流民情况,看到元棠,便将元棠抓壮丁,一起带到城外帮忙。
柳长史在城外选定了一块背风地设流民营,元棠调西高岗的士兵帮流民搭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