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还没化形时,臭石头已经活了五百年,无事便化作人形,将他从桂花树下挖出来,絮絮叨叨道他的前世,臭石头前世是株桃树,三千棵桃树里,成精的那一棵,道他每回去芙蓉楼,楼里的姑娘家最欢喜他来,娇莺软语都说与他听,对街掌柜的,分明生得比臭石头还好看,指不定藏翠阁的阿嬷都少收他几两银子。
臭石头这几日不知道去哪了,不然他定要他来瞧瞧,刹刹他的得意气,谭栀放下铜镜,“蹬蹬”地下楼,系发的丝线都散落开来,待跑到顺子跟前,乌黑的发丝如水中细柳四散,贴着谭栀白皙的颈子,顺子瞥了一眼楼内的食客,丢给谭栀一条丝线,面色无奈:“掌柜何事这般急切?”
“顺子,你至对街河海清宴买道招牌菜来尝尝,听说是八珍鸭,你意下如何?买回我跟你同食。”,谭栀便走边说,就要去翻柜面的银子。
顺子先他一步护着柜面,摇头:“不成,掌柜若要食,便自己去买,小的不去。”
谭栀撑着手肘立在柜面前,立马换了一副巴巴的模样,抓着顺子手腕,“好顺子,你就给我买一回罢,顺子姑爷爷,您就去一回罢。”
他说得可怜,指尖都捏红了,谭栀对他有恩,他的爹娘当年得了急症,谭栀出面给了银钱医治,开了桂花酒楼,还许他做了跑堂小二,两人僵持片刻,顺子先松了手,从柜里慢吞吞拿银钱,板着脸道:“就这一回。”,不情不愿地往河海清宴去了。
半个时辰后,顺子才回来,惟一的食客也走了,谭栀索x_ing歇了楼门,八珍鸭拿油纸裹着,还未启封,就闻到了浓郁的r_ou_香,谭栀心急地拿手去解,烫得一哆嗦,指尖通红,捏着耳朵跺脚,顺子叹气,至膳房拿了刀与竹筷。
油纸一经挑开,润了油的鸭r_ou_就展露人前,谭栀咽了口唾沫,竹筷挑了一层蜜色鸭皮,入极了味,又浸满了汤汁,香得人舌头都要化开,谭栀挑开鸭身,下头竟还藏着许多东西,两枚油亮海参,两枚九孔螺,还有十余粒瑶柱,都浸在汤汁里,还有谭栀十分欢喜的干虾粒。
一只整鸭,很快便被二人分食殆尽,谭栀餍足地叹气:“怪不得一只鸭子要八两银子。”
顺子眼睫颤动,分明心疼银子,看了一眼河海清宴大堂乌泱泱的食客,也深深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注:九孔螺乃鲍鱼。
第3章 吃白食
第三日,桂花酒落彻底没了食客,谭栀倚着柜台,瞧着河海清宴的热闹,百无聊赖,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还在忙活,擦拭桌椅板凳的顺子,蹙起了眉头:“顺子,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儿。”
顺子扭头瞧他,静默片刻,便又扭头擦拭去了,谭栀见他执意如此,只得从木柜中拿出字帖,描摹起来,他自化形三百年来,始终学不会这人世之字,偏偏臭石头又写得一手好字,字形飘逸洒脱,配着他自诩芝兰玉树之美称,端的是风流潇洒四字,平白给谭栀添了不少烦,只得得闲便拿出字帖描摹,盼着能写得好些,不必为臭石头取笑,道是五岁小儿之作。
字帖方描至一半,谭栀便住了手,慌忙将字帖狼毫塞入木柜中,雪白衣袍沾了几滴墨汁,谭栀捏了法术消去,便火急火燎往后院跑去,臭石头回来了。
后院里桂花树前,立一修长人影,身着竹叶青衫,白玉指节捏一桂花绿叶,察觉后方动静,随即转身,手中雕竹骨扇轻摇,剑眉斜飞至微见眉骨,星目微张睥睨,淡红薄唇微抿,下颌轻扬看向来人,瞧见谭栀,随即勾起唇角,收起手中雕竹骨扇,从空中抛落。
谭栀慌忙接住,作势便要去教训他,臭石头却是化作原形,片刻入了泥中,连着谭栀手中的雕竹骨扇都无了踪影,谭栀恼得跺脚,径直坐下青石砌砖,没好气好道:“臭石头,你可回算回来。”
“道了多少回,要唤我徐宴。”,臭石头从泥土里钻出半个身体,化了人形,皱眉道。
“我偏要唤你臭石头,你本体便是石头,又活了五百多年,这般唤合理极了。”,谭栀抠他埋身处的泥土,一副小人得意之姿。
“说罢,这回又有何事求于我?”,徐宴摇头叹息,望向谭栀,每回谭栀有事求他,便不厌其烦地唤他臭石头,直到他依允他为止。
谭栀面上顿时有了笑意,挪着身体凑近徐宴耳侧,小声道:“你最近可有事需外出?”
“无事,只想在桂花树下修行,早日成仙。”,徐宴眯起眸子,本能警觉,虚浮的身体一晃,离谭栀远些。
谭栀小跑着再次凑近,挂一副谄媚笑容道:“那你便化作我模样,帮忙照料桂花酒楼几日可好?”,谭栀凑得极近,浓烈的桂花酿香气钻入徐宴鼻中,绵甜醇厚,叫徐宴一口气息差点提不上,瞬间化作原形,一口怕极了他的声调:“好说好说,我应你便是。”
谭栀这才坐回青石砌砖,笑嘻嘻道:“臭石头,还是你待我最好。”
徐宴不再言语,捏了个法术,迫使周遭冷了下来,谭栀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慌忙离了后院。
午后申时末,谭栀作了一副小公子模样,依旧那身雪白衣袍,拿着徐宴的雕竹骨扇,入了河海清宴,此时还未到晚食之点,一楼大堂的食客却也不少,五名小二楼上楼下地跑,喘得像头老牛,谭栀独自寻了个离门稍近的木桌,坐下候了一刻左右,一名小二方得了闲,来招呼他,“这位客官想食些什么?”
谭栀早便瞧好了墙上贴着的食牌,一副贵公子模样,慢条斯理道:“八珍鸭一份,卤牛r_ou_切上一斤,珍珠丸子一份,清炖鹌鹑亦来一份,再来一壶桂花酿,要温好的。”
“好嘞客官,本店还有五年的女儿红,配卤牛r_ou_再好不过,客官可要小的换喽?”
“不必不必,就要桂花酿。”,谭栀摆手推拒,作不耐烦模样,可谓是做派十足。
小二可是人精儿,忙不迭应承,笑着道:“好嘞公子,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菜片刻齐。”
许是客人不多,不过一刻的功夫,菜与酒便上齐了,谭栀伊始还装模作样下箸而食,维持不过片刻功夫,便卷起了袖子,饮绵甜的桂花酿时,倒是小心翼翼,香甜的酒液在口中滑过,眉眼都舒展开来,不多时,脸颊便染上薄红。
菜与酒很快便食尽,头疼的来了,谭栀没有银钱,磨磨蹭蹭许久,此时天色已黑,食客亦多了起来,火红灯笼挂起,谭栀便想着偷溜出去,可还是刚刚的那位小二,眼尖地瞧见他,当即将谭栀拦下,声调不高,落入嘈杂的楼内,瞬间消弭,“这位公子,你可还没付银钱呢?”
谭栀羞窘模样不答,小二一瞧便知其中缘由,使了个眼神给管账的先生,让他去寻掌柜的来,逼近谭栀,道:“公子模样瞧着怪眼生,打哪儿来的?”
谭栀垂着眸子,内心早就乐翻了天,面上却是一副不谙世事,惊慌失措地摆手,向后退去。
“可晓得在咱们河海清宴吃白食,是个什么下场吗?”,小二拔高了声调,输人不输势,又使了个眼神给在旁的小二,一左一右围在谭栀身旁。
谭栀愈发慌忙向后退去,脚后跟已然贴到挡水的竖立门槛,察觉后背贴到一副温热的胸膛,当即毫不犹豫转身,抱住身后人的腰,将脸贴近来人胸膛。
“这······掌柜,此人是个吃白食的。”,小二的声音让谭栀抬头,入眼便是一惊,是那日那人,下意识地摸向眉梢,那日被桃花枝刮到,全因此人,反抱为推,就要推开祁殊。
祁殊只闻得绵甜的桂花酿香气,下意识去拉他,将人拉回自己怀中,谭栀饮了不少桂花酿,虽不至醉,却引得脸颊薄红,此番酒意翻腾,鼻尖眉梢、颈侧耳后都沾染而上,被火红灯笼的暖光一笼,清丽又勾人,祁殊只一眼便扭过了头,倏地将人松开,任由谭栀跌下,谭栀亦摔楞了,呆呆地瞧他。
“往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何苦在门前折腾,搅了食客兴致。”,祁殊甩开几丝不自在,淡淡道,说着便要上楼。
“好嘞掌柜,小的这就将他绑了,送官去。”,为首的小二应声,就要去架谭栀。
谭栀怎么能乖乖为他们所绑,甩开逼近的两名的小二,小跑到祁殊面前,拉住他的衣袖,四目相对,扬着下巴道:“我有许多气力,可以做事抵债,不必去见官。”
谭栀开口说话,祁殊只觉绵甜的桂花香气更浓,甜腻得让人神智昏聩般,瞧着谭栀绯红的脸,作势要拉回袖口。
几名小二岂容谭栀在掌柜面前放肆,上前便要抓住他,谭栀一个闪身便躲在祁殊身后,抓着祁殊腰间的玉佩,温热的气息洒在祁殊身后,祁殊扭头看他,谭栀也对上眼睛瞧他,丝毫不怕,晶亮的眸子里笑意压过害怕一般,祁殊一愣,随即扭头摆手,道:“夜已深了,见官亦扰了官老爷清安,便遣他去膳房帮衬抵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