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的五行大阵,本质上乃是藏风纳气之所,搅乱轮回的手段。
盛金楠死后,太平道人烟消云散,剩余的一波人,自然是为了盛金楠涅槃重生倾尽手段。
这座五行大阵便是其中的一大手笔。
说来也是简单,将被五座大阵互相联结,其中笼罩的城镇之中,死亡的人兽魂灵吸纳到大阵之中,淬炼出精纯的能量,
随后,以这种能量作为动力,推动几座大阵的运转。
只要运用得当,经过三四十年的运营,这些大阵就可以吸取活人的魂魄,将大阵笼罩的范围之内的生人活畜统统杀死献祭。
提前使得盛金楠涅槃重生。
端的歹毒无比。
盛金楠轮回三世,有无尽涅槃之说,教徒都称之为“轮转圣王”,只是每一代神魂开化,或早或晚,有些等到垂垂老矣,才惊觉本来面貌,
只得再轮回一世。
每次轮回,都有独门的秘法推动,若无五行大阵加持,最短也得三百年,而有了大阵催动,少则十年,多则百年便可成功。
而且阵法隐秘,若不是沈约无意间撞破铜牛镇之事,又有龙君龙四提前奔走告知,沈约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可即便如此,还有许多讲不通的地方。
比如那些太平道人口中的新主,到底是盛金楠已经降生了,还是另有其人?
再或是甘州城中的事,看似理所应当,却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这些都让沈约觉察到不对劲。
重重的漩涡,起于这个洞庭湖畔的小镇,也将沈约的思绪带往他处。
就连小公子走到了他身后,他都不曾察觉。
“我说沈道长。”
沈约回过头,李练儿俯视着他,最后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道长。”
沈约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说道:“你若是休息好了,我便送你回株洲城罢,你出来也有些时日了。”
李练儿说道:“道长,我不想回去。”
沈约说道:“石家终究是你家,他们并不会过分为难你。”
李练儿望了一眼,正出神的少年,轻声说道:“这样吧,道长,若是你肯陪我游历一番甘州城,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乖乖随你回株洲去,你看如何?”
沈约一脸“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最后看他好似小狗一般可怜的神色,不由得想到当年那个守在他门口一宿的少年来。
他终究点了点头,说道:“好罢,怕了你了,只不过甘州城不比株洲,小得可没什么地方可去。”
李练儿却搓搓手,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和道长一起,去哪儿都成。”
沈约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吃些东西,我们便出门罢。”
“我不吃,我不饿,我们走罢。”李练儿说道。
沈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看道长的美貌看多了,自然就饱了,是谓‘秀色可餐’也。”他自得地说道。
……
甘州城乃是水乡,城中由一条经由后山湍急流下的小河,名为青州河。
悦来客栈位于甘城西头。
因着沈约两人急着游玩,晌午出门,夏日炎炎,周围的行人少了许多。
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体验。
沈约对这里的一Cao一木都极为熟悉,他少时在后山上渡过,待得年岁渐长,便在甘城中央的稻香楼里做个跑堂的。
南来北往的商贾,穷做学问的酸书生,游方行脚的镖师,得了片刻清闲的快脚子。
口中说起的故事,如数家珍。
待得自言从荆州而来的魏胜家,在城中买了一亩三分地,并大张旗鼓地开了百姓私塾,便与相熟的发小一并在城中半工半读。
沈约与小公子出门不久,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说道:“那是我们太清阁的别院,如今封了门,早年还有一班小道士,一个老不修,
那时不知为何,我猪油蒙了心,死皮赖脸乞着喊着‘小子,乞道长收录门墙则个。’不过,倒是与那老杂毛走南闯北,做了好些事。
等到这两年醒悟过来,才发觉算是上了贼船了,如何都下不来了。”
他苦笑着,说到最后,有些不是滋味。
“道长,你们门派还收人吗?走南闯北不嫌,上贼船还美滋滋那种。”
“不收。”
“那缺打杂的吗?端茶送水,洗衣叠被,连亵衣都包去的那种。”
“不缺。”
……
沈约直直往前走去,一侧水声叮咚,一座红桥静静卧在河川之上。
“这是青州桥,老人常说青州河是从青州流过来的,然后汇入七十里外的洞庭湖,所以,这座桥建了以后,便叫做青州桥,
听老一辈说,当时的府衙大老爷,还想叫它‘孝子桥’,好标榜自己尊崇孝道,也算喊了一阵子,只不过渐渐地又返了本来面貌。”
两人走在桥上,偶尔有几尾鱼儿露出水面换气。
李练儿弯下腰,从脚边拾了块石头往鱼儿藏身之处丢了过去。
石子落入水中,惊起涟漪,阵阵荡漾。
鱼儿摆了摆尾巴,迅速遁入了水底。
“你平日里为何要做这种招人厌烦的事情。”沈约轻声说道。
“我就算做些令人喜欢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喜欢我的,道长。”李练儿自顾自地将一块石头又丢入水底。
这时,那些鱼儿才意识到桥上之人充满了恶意,纷纷远远逃开,免得遭了无妄之灾。
“与人为善,终归会有回响的。”沈约说道。
“那道长你呢,我曾以为,我只要做的比旁人要好,外公,叔叔便会多看我一眼,于是我加倍努力,
私塾里,我的功课永远是第一名;论家学,识Cao辨药,我从无差池;讲问诊,我向来是家中最能切中要害的人。
可又如何呢?
道长,你可知道,当我满心欢喜地等在私塾走廊,等着外公来,只想听一句轻飘飘的夸奖,却只换来一家人的白眼,与视若无睹。
比我差的孩子能拿到数之不尽的奖励,弱冠之后,便能掌管家里的生意,哪怕他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而我只能做个无用的书生,因着家门羞事,更是不会有从仕的可能!”
李练儿一下子把手中的石子统统丢入了青州河中,激起了无数水花。
沈约没有再去看李练儿,他站着身子,领着少年往河对岸走去。
没有谁能够评说谁的人生,或许只有岁月,才能给以盖棺定论。
他轻声说道:“西城这一片,住的乃是三教九流,除去城北的赌坊和酒馆,这里便算最是繁华了。”
李练儿并不说话,只是静静跟在沈约身后。
“西城杂货铺,还有锻庄,再远点还有个菜市场,菜,肉,蛋要什么有什么,洞庭的水产也不少。上好的却是没有,
要吃上好的,得去城中的稻香楼,那边有车马行,天天送新鲜的水产来,不过,掌柜的却是精明得紧。可人却很好,
当年我在稻香楼做事,他倒是挺照顾我的,每月的薪钱,都比别人多上半贯。”
沈约说着话,往西城走去,一片片的树荫遮住了烈日,渐渐的一联排的平房Cao屋,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