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有点落寞。
他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从其中一间茅屋里,有一个身影推门出来,那人满头青丝,布袍Cao鞋,但将背脊挺得笔直,似是有一味风骨,潇洒儒雅,
剑眉星目,哪怕两鬓斑白。
依稀之间,仍能看得出年轻之时的雅韵。
此时,他的手中随手提拎着一只布袋,正缓缓从门内走向外头,里头轻声的敲击传来,似是木质的器皿。
他望两人的方向看来。
沈约却先行一步走到了老者面前,却什么都没说。
“没成想,灵山美景圈不住你,反倒是回来了?”老人笑着说道,他放下手中的布袋,仔细打量着沈约。
“是的,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还能再遇到您老人家。”沈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哈哈哈哈,我自这里生养,如今大仇得报,自然也要落叶归根。”老人爽朗地一笑。
“只是‘焦尾’琴终究还是失在我手里了。”沈约神色有点落寞。
“好小子,琴已经给了你,若你有心,便与老头子我喝上几杯罢。”老人高声笑道。
沈约也笑了起来。
“道长,这位是?忽然,有人出声道。
沈约谦逊地说道:“这是我的一位老师。”
一阵风吹来,将布袋口掀开,露出里头琳琅的竹雕乐器,与小玩意儿。
沈约眼前一亮,抄起一根握在手中,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禁将竹笛举在面前。
“你小子,十年之前,你几枚铜钱便赊了老夫一根笛子,”老者劈手夺过那根竹笛,没好气地放入自己的布袋之中。
沈约脸上露出疥癞的笑容,浑似个乡野小民,说道:“老师说的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李练儿说道:“老丈,你真的是沈道长的……”
老人却笑着接过话茬:“哈哈,自然是了,不信你问这小子去,不仅如此,我还是他沈约刺杀贪官之事的见证人,
洞庭湖畔,小楼春风,年少轻狂,义气金兰,当真是好,当真是好,
想到此时,当浮一大白,哈哈。”
老人一把拉过少年往屋内走去。似是这么多年,不曾如此开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准备蹭玄学,希望能涨收藏!
第11章 番外:八声慢(一)
景龙十三年,洞庭春生,海清河晏。
“沈家小哥,新鲜的洞庭白鱼,一共二十六条,你点好了!”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袖子撩起,脸色黝黑的壮年汉子笑着对面前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说道。
“好嘞,麻烦张家哥哥了,数量无差,这次去株洲城,路上怎么样?”
“这阵子洞庭湖不太平,前不久,闹了一阵大雨,当时湖上的两家渔夫子统统都给掀到湖底去喂王八咯!”那个黑塔一般的汉子面露难色,不由得地嘀咕道。
“洞庭湖里的小龙王可真是喜怒无常,这一年下来,得淹死不少人罢?”
那个小厮从柜台上取了半盏土烧递给汉子,笑着说道:“祝师爷说这两天洞庭湖边的道儿不好走,小张哥辛苦了,这是店里的土烧,若不嫌弃带回去叫嫂子尝尝。”
“多谢,多谢,都说咱们甘州城的酒就数稻香楼里的最香了!唉,不过狗蛋儿你知不知道,前些年落了水的渔夫都是些坏得流水儿的货色?”
小张哥抿一口土烧,大呼过瘾了起来,一边却神神秘秘地凑过头来,在少年耳边说道。
少年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接着说道:“难不成这洞庭湖的小龙王还是个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小张哥却摆了摆手指,说道:“龙王爷喜怒无常,洪夫子不总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龙王爷出来行云布雨,搞不好正好瞅见这帮子人作j-ian犯科,看不过眼,就把他们沉了江。”
少年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身后传来掌柜的喊话。
他和面前这个汉子告了声歉,急急忙忙提拎着手中的洞庭水产,跑入了后厨房。
这是沈家少年,头一回听外人说起,那个住在洞庭水底的邻居。
喜怒无常,杀人如麻,面目可憎?
侠骨柔肠,风流不羁,急公好义?
每个人口中都有一个洞庭龙君,他有时候长得五大三粗,有时候生的满嘴獠牙,有时候却个面白如月的白面书生。
不过,沈家阿爹曾说,这洞庭水宫里的龙君是个苦命人。
虽是尊贵不凡,却相貌丑陋。
所以每每出行,都要请来三千风伯,三千雨师。
将天地遮个满眼。
沈家少年想着,忙着手头的活计,忽然望了一眼稻香楼外。
红霞满天,已是落日时分。
每家每户,都升起炊烟,往来不绝的客人说着笑,三三两两地登上楼来。
甘州城中,四通八达的街道将这座静谧的小城分割成了四半。
蜿蜒的河流奔流而过,去到城外。
初春尚有些清寒,沈家少年走到窗边,被风一吹,胳膊上起了一阵j-i皮疙瘩。
他连忙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吸了吸将落未落的清鼻涕。
楼下的伙伴们吆喝着菜名,不多时,大堂之中,已是座无虚席。
人人觥筹交错,说起天南海北的往事,与达官贵人绿林Cao莽的见闻。
少年戴着那顶瓜皮小帽,快速地穿梭在桌台之间。
……
待得华灯初上,掌柜的喊过年长的伙计,在楼下掌起几盏红彤彤的明亮灯笼。
沈家少年这才停下来忙了一个半时辰的脚步,面容疲倦地往后厨走去。
一旁的小林用肘子撞了撞他,笑着说道:“狗蛋儿,我看今天学堂里,金妙仙那个小妮子看你可不对劲了!你怕是要走桃花运咯!”
沈家少年面上一烧,想也不想,一巴掌便是糊在同伴身上。
这一掌打的没轻没重,小林怪叫出声,沈家少年这才说道:“人家是看不上我的。”
这话说的,声音却是越发小了,只是到了最后,他还要反驳几句。
天边却“轰隆”一声雷响。
好雨知时节。
沈家少年挠了挠头,默默地想到:“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声春雷了吧。”
一想到家中的农活儿,少年也不再多嘴,他换下一身小厮布衣,告别了同伴,飞也似的往楼外山上冲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却已是落了下来,打在青石板的大路上。
少年将自己的麻衣举高,闷声不响地往外走。
忽然,他听得环佩叮咚,他却躲闪不及,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雨声却是滴滴答答,似要打到天明。
他一个踉跄,让出身去,怔怔的回过头。
只望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姣好背影,被十六七盏红灯笼,映得如梦似幻。
他款款而去,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雨声却也渐渐小了下来。
沈家少年咽了口口水,最终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往家中跑去。
似是生怕自己,惊吓了一段美好,也怕他转过头脸,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