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俊俏的小道长,”慵懒的男声次第响起,将沈约的意识一把拽回了现实之中。
此地无了亭台楼阁,仙鹤麋鹿,
唯有荒村,烧成焦炭的大树,与刚上柳梢的皎皎明月。
还有一个头戴方巾的书生。
“不知仙长高就何处?道场何如?家乡哪里?可曾婚配?是否介意与小生把臂同游?共饮美酒?”
书生巧笑倩兮,明眸皓齿,叫人目眩神迷。
就连见惯了仙宫佳人,望多了道门女真的沈约都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紫府云笈》有言:“河洛山川,皆有精怪,匿于林林,善化也。”
丹羽老杂毛也有云也:“世上长得好看得不像人的,统统都是妖怪变的!”
此时的沈约只想长叹一声:“世间美人管不管是妖是仙,都他妈妈是个祸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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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卷耳(二)
上述话语,虽是丹羽老道在酒肆胡闹之时的胡言乱语,却也与《紫府云笈》不差几分。
沈约想到此处,心下虽有计较,倒也不慌张:他沈清为入道门十年,纵横天下,斩过的祸国妖姬不下十人,大大小小的狐妖,玉石琵琶精更是数以万计。
江湖人送外号:辣手摧花沈副殿。
这殿乃是太清阁上伏魔殿。
花,自然是被文人墨客欣赏,被写进志异话本里的女妖女鬼。
沈约这才打量起面前的书生来,只见此人身披月色,一袭皎色长袍,眉若山黛,眼眸却隐隐星光。
但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左右双瞳,一只宛如青金玉石,而另一只则深邃得发黑,如同一道直横宇宙的漩涡。
沈约嗅了嗅,倒是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哑然失笑,但不知为何,他脑海深处,却腾起另一个身影。
同样披星戴月,却踏浪而来,湛蓝衣冠,碧水箜篌。
“我是应当叫他一声‘师父’,还是应当喊他‘洞庭龙君’。”沈约不由得有几分怅然。
仿佛一时之间,又置身在了不远处,八百里洞庭水底亮如白昼的水宫,他曲步款款,闻之仙乐,见得他在宫殿之内抚琴而起。
他少时不通音律,只觉得乏味可陈,他就丢来一支笔筒,随后抱琴而去。
他不是天生修道的苗子,师父教的本事,他总要练上多遍,才能剔透。
此时他就不言不语,只叫他伸出手来,取了珊瑚玉板,非要打得他手掌通红肿的老高才能作罢。
随后半夜再将水宫的疗伤药放在门外,飘然而去。
他摸了摸鼻子,龙君生得好,是天下一顶一的美男子,可惜x_ing情不好,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了,他还没见过师娘就被赶上岸了。
都说严父慈母,想必师母是个绕指柔,才能解了他这块百炼钢。
一想到他那师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自觉在水宫之中,最是不受龙君待见。
每回见了不是打他手心,就是教他练功,要求又高,当真烦恼。
所以他看到他那一副刻板面容,倒是生不起丝毫造次的念头,唯独就想以眼观鼻,以鼻观口,当然能扭头就跑,更是最好不过。
而自己如今被逐下山,枉费了他一番栽培,即便他沈约在他龙君眼里,不过是无心c-h-a下的柳条。
但许是也丢了他的颜面吧?
至于面前这个书生,沈约丝毫不敢大意。
他还未说话,那厢的书生却好似已经看破了他的顾虑。
“在下株洲人士,姓李,名练儿。”书生盈盈一拜,头上方巾一歪,露出里头遮掩的发缕来。虽是赶紧扶正了冠冕,但沈约却看到了几丝白发。
“少年白头。”沈约说道。
“昔日里,有人说我‘年岁不大,满头白发,非妖即孽,是个祸根’,乡里乡亲见了,也避之不及,背后都叫我一声‘小怪物’,
我心里只笑他们没见识,但问起的人多了,便扎眼得很,故而戴了一顶帽子,倒是让道长见笑了。”
李练儿一笑,颇为洒然,只是却没有了刚才的几分调侃,倒多了几分凝重。
“道长见多识广,不会也将我当个怪物罢?”他的言语之中有几分讨好。
在道门之中,往往人妖势不两立,不然沈约也不会因此被赶下山来。
沈约面皮发紧,只是干笑,说道:“我们出家人往日不是打熬真气,便是研读黄庭,哪有什么见识。倒是公子生的美貌,不知哪家姑娘好福气,能够找这般个如意郎君。”
听得此言,李练儿却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倒是愿意与道长做个神仙眷侣,凡间的一应业障,都愿意舍了去。”
沈约一愣,敢情好,这位公子男生女相不说,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要说当代之中,男色之风甚重,高门大户,无不圈几个颜色极好的男童,待得大宴宾客之时请出来,当真是分外增光添彩。
就连一向自诩清门的太虚阁之中,也有几对惺惺相惜的道兄结成生死与共的道侣,求天道访长生,可谓是情比金坚。
不过一想到此事,沈约却是没来由得一阵恶寒。
犹想起陆修老杂毛猥琐的眼神,和某个看似十五六岁实际上已经七八十岁的老怪物,如胶似漆,情意绵绵,可把他恶心坏了。
因为有陆修老道的例子在前,沈约对此都是敬谢不敏。
“小公子!小公子!”不远处突然传来呼喊之声。
沈约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做佣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正往此处奔来。
“是在下家人寻来了。”李练儿说道。
“既然如此,在下另有要事,便不搅扰了,告……”
“道长留步。”书生一把上前将沈约的手臂圈住。
“小公子,家主让我唤你回去,说是担心你……”汉子已是奔到两人面前。
李练儿仍是一笑,只是谈吐间带了几缕寒意:“家主担心我?徐管家可是说笑了。
他担心的是我这个不孝子弟,败了他石家的三世清誉。他已经逼死了我母亲,到底是谁辱没门风,还是两说了。”
汉子被说得冷汗淋漓,一时回不上话来。
沈约倒是心中一动。
洞庭石家是株洲城中除却潇湘阁之外的三大家族之一,其祖上以药石之道悬壶济世,据说是出了名的妙手丹心。
而当代家主却是弃了医道,靠家中药材人脉发迹。
自古以来,灵丹妙药可以续命,多的是有钱人为了多挣一个时辰,一口气便肯在什么百年灵芝,千年人参上豪掷千金,
故而石家便凭借这一份家业,如今已是富甲一方的巨擘。
“道长,我们走。”正当沈约琢磨着其中的事情之时。
李练儿已是拖着沈约往铜牛镇废墟之中行去。
那仆人也是不敢怠慢,一跺脚跟了上来。
“这位公子……”沈约望着一言不发直往前疾走的李家小公子叫了一声。
“李公子……”他又唤了一声。
“嗯?”李练儿这才停下步来。
“李公子能不能放开本座,本座有胳膊有腿,能走会跑。”沈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