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道长你能走会跑,在下才要抓着你,免得一不留神,道长你就借着遁术跑了。”李练儿咬着字眼说道。
“李公子,不如说说你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们出家人责无旁贷,绝不会袖手旁观。”沈约装出一副急公好义的样子。
再加上他往日的打扮,生生像个混迹于绿林的少年剑客,倒有几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风范。
不过,如今他衣衫被扯得凌乱,脸色也有些苍白,言行一比,有些滑稽。
“道长能否听我讲个故事?”
沈约心中犯了个嘀咕,这荒村野岭,更兼之有无数厉鬼出没,听什么鬼故事,别把脏东西招来了。
“从前,有一个门阀世家,家学渊源颇深,出过不少名人雅士,不管是在名人辈出的潇湘还是帝京,他们的子孙都有一席之地。
只是到了当今家主这一代,人丁不兴,哪怕家主有妻妾九人,二十几年,也唯有二子一女。
其中,这家小姐乃是家主三十七岁所得,视若珍宝。”
沈约望向少年的面容,却见他泛起了一道红晕,如桃花敷面,艳丽非常。
沈约吧唧了一下嘴,腹诽道:“这人怎么尽说些女人的事,莫不是,他是个小娘子,只是喜好男装?”
坊间早有传闻,这天底下,有一群人,男好襦裙,女喜袍衫,y-in阳颠倒,外人不知其妙,沈约倒是从那个据说颇为荒唐的师弟口中偶有听闻,只是不曾想自己居然会遇上一个。
说起来那个师弟倒也是个妙人……
一想到自己那个成天往露天澡堂跑的师弟,沈约不由得摇了摇头。
“少女养在深闺无人识,一来一去,已是十六年,她生得好看,x_ing格又是机巧,全府上下,无一不喜欢她。”
言谈之间,李练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当真百媚相生,明艳动人。
沈约刚巧看到这一幕,心中直跳,连忙咽了口口水,心中默念无量天尊:“罪过,罪过,百无禁忌!”
“只是这年少女突然得病,她卧床不起,小腹却是渐鼓,宅门之中,多有擅医道之人,如此哪里还不知这少女害了什么病!这分明是珠胎暗结,未婚先孕之兆!顿时,宅邸之中,尽皆风雨。”
他忽然转过脸来,方巾滑落,满头白发,只由一条玉簪束着,美艳不可方物。
月下美人,佳景如斯。
“老太爷想一问究竟,向来乖巧听话的她,却不发一言,那个男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都一言不答。家中长辈要她将孩子打掉,她也以死相逼,绝不妥协。”
“好个烈女。”沈约轻声叹道。
“直至十月怀胎,诞下一子,原本秘而不发的羞事,因为产婆的多嘴多舌,一时之间,满城皆知。而最是惹人言说的,却是那个刚刚降生的孩童,”
沈约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少年。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出生华发,双眸异色,是为妖异。”
他渐渐睁开那双异于常人的双眼,眼底好似蕴了一池春水,含情脉脉。
沈约却心如止水,他这一生,曾见过海洋,便不会被万顷碧波所倾倒,反倒是被小公子的言语勾起了兴趣。
“那个天生便被视为妖物,会妨害世家,克死父母的婴儿,便是我。”
小公子目光灼灼的望着沈约。
“母亲诞下我之后,气血体虚,世人尽皆谓我是个不祥的妖物,但她仍然视我如珍宝,她予我姓名,却非跟从母姓,只是以李为姓,以练儿为名。”
他素来轻佻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是爬上了几缕暖意,好似想到了人间温存。
“道长,你可知是什么意思?”沈约正听得物外神游,冷不丁小公子发问,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怔怔地愣在原地,
仿佛又回到早年在甘城稻香楼做个跑堂伙计的岁月,随人喝骂,却不敢多置一词。
沈约这才惊醒过来,看向站在月下的公子哥儿,面上多了几分寒气。
不过刚才凄苦的气氛,却被他一搅而散。
李练儿嘴角嗫嚅,最终爆发出一声大笑。
“所谓练儿,乃是梵语,全称是‘阿兰若’,乃是远离尘嚣之处,与道长的道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约久久不语,反倒是一旁的管家上前来,扯了扯李练儿的衣襟。
“公子,莫要说了,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凭什么说我娘是家丑,伤风败俗之事何其多,你怎么不说,二姨前年偷人,大姨活活打死了大爷家的小妾?
他们做的龌龊的多,凭什么说我和我娘是家丑?”李练儿言辞凌厉如刀。
但在沈约看来,多少有些任x_ing,偏生像个孩子。
“公子别说了。还有外人在……”管家看上去也是有些不耐烦。
小公子还欲再说。
管家大吼一声:“公子!大小姐可是杀过人的!”
李练儿一愣,想来也没有想到徐管家会如此豁的出去,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府里有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案子?石家发迹的路上全是血。”
沈约听得头昏脑涨,这小公子算得上蛮不讲理,虽石家也是一丘之貉,但到底还是他要高上一筹。
此时,却听得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沈约偏过头去,只见原本管家伫立之处,已是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
原本颤颤巍巍的人影,如今已荡然无存。
铜牛镇自天火焚城之后,灵异之事纷扰。
各路山精妖怪就像赶集一般,扎堆出现在这里,沈约虽早有耳闻,但没成想这等邪异来得如此之快。
更不曾想到这些妖异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他眼皮底下掳人。
他撇撇嘴,这岂不是不把他堂堂碧水神君放在眼里?
一时之间妖氛四起,原本静寂无声的废墟之中,一阵阵烟尘升腾而起,颤颤巍巍地凝结在了一处,不多时,一个个四肢俱全,面目模糊的黏土人已从各处破败的宅院之中站了起来。
一具具泥塑的人身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和鲜血的气息。
沈约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泥塑的怪物与天生天养的泥胎有极大的区别。
他们前肢粗壮,低伏于地,虽是黄土所制,但因为荒村尽是焦炭,故而一片玄黑,像是传说之中的昆仑奴与金甲力士一般。
而最为诡异的是他们身上一闪而过的金色痕迹。
沈约内心惴惴,好似有什么极为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只不过他却一无所知。
这些土偶犹如十几年前,死于那一场重灾的无辜村民化身成厉鬼,从无间地狱之中,挣扎着爬回人间,向生人复仇索命。
李练儿惯来养尊处优,虽家门不幸,但同样高人一等,曾几何时,陷入过此等境地?
姣好的面容上,也显出几分苍白。
沈约却是看得好笑,此处厉鬼横走,他运起道力,看得分明。铜牛镇本就是当年太平道所布置的锁灵大阵的一处阵脚。
与其余五大灾地分列五行,乃是极凶之地。
其中被天火焚烧,吞噬的亡魂被整座困灵阵法困住,不得脱出,久而久之,自然就化作了厉鬼。
而误入其中的人,同样会被不入轮回的厉鬼撕成碎片,灵魂沉浮,魍魉无知,同样也化作类似厉鬼的存在。
沈约被四大洞天之主以及师祖灵虚上人一番打发,退休下山养老,也是存了除恶务尽的想法,想把这这座困灵法阵一举破去,隐居于此。
他看着面前的小公子瑟瑟发抖,手下却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将一件件法器有条不紊地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