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笑着说道:“小公子,稍安勿躁,人怕厉鬼,厉鬼还怕人咧,你若是胆气壮,这些厉鬼自然拿你没办法,若是你稍有胆怯,
头肩三盏人中火一暗,到时候,恐怕就要被这些怪物生生撕成碎片,归于亡魂一流了。”
“道长!”
“到时候,贫道也只能略尽人事,给你就地办个水陆法事,送你早早投胎,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再烧俩丫鬟婢子,这日子过得岂不美哉?”
“……”
“也是,李公子毕竟不好女色,丫鬟婢子难让你满意,咱甘州城有家上好的香烛店,他家手扎的壮汉,各个眉清目秀,一身肌肉特别有料。”
沈约一五一十地说道,可每说一句,李练儿的脸就白上一分。
被月光一照,已是毫无人色。
“道长莫要说笑,铜牛镇向来薄有凶名。”
“向来凶异,你还拉着贫道往村子里跑?”沈约慢条斯理地从手上的黄纸里剥下一道。
落在地上,顿时起了一阵尖叫!
这尖叫之声穿透力极强,如刺骨尖锥扎入人的脑海深处,小公子一下子蹲在地上,抱着头,面露疾苦之色。
沈约自然知道,那是一只魑魅。
自古以来,万物化形,浊魄成鬼,依山食谷气者,为魑魅也;而近水浴泉者,魍魉也。铜牛镇靠钟慈山,而依洞庭。
其间妖物层出不穷,更何况,这锁灵阵藏风养气,不孕育出巨妖来才当真有鬼。
至于将管家拖入地底的精怪,自然就是魍魉之中,颇为著名的方相鬼,这种地底的精怪,沈约十年以来,杀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然不放在眼里。
这些厉鬼山精,也看得出沈约不好惹,统统往李练儿之处挤过去!
从他脚底都伸出了无数只断肢残躯,往他的衣摆抓了下去。
原本还彬彬的少年公子再也沉不住气,大叫道:“道长!道长!道长救我!”
沈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李公子不如说说,你为何要来这鸟不生蛋的铜牛镇。若是说的满意,本座倒是不吝救你一回。”
此时的他不知何时,已经在面前排开了一张小桌,随手捣鼓了几下,已是在面前点了两支白烛,幽幽的青光,好似接引亡者前往冥途的引魂灯盏。
而李练儿此时咬着牙,似是忿忿地看了沈约一眼,大声说道:“我……我此来是为了找我的生身父亲!”
沈约听罢,扣住放在案台上的一只铜铃,轻轻一摇。
轻声念叨:“太上极意,妖魔降伏。”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码着码着就超额了!特此声明,小公子不是男二,不是男二,不是男二,重要的话,说三遍!下一章某人就要出来追妻了,嘻嘻!
第3章 卷耳(三)
“叮”地一声,自他的手底,好似有一道逐步扩散的涟漪。
那些横亘在他与小公子之间的泥人,黄土塑的肉身上出现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似一个个陶器,出现了皲裂。
旋即,那上面的黄色符箓一闪,土人已是凝结在了原地,只是此时,已是动弹不得,勉强维持着人形,不崩塌。
沈约面上如古井无波,手上不停,又是一晃镇妖铃,半空之中,一声盖过一声的恐怖尖叫,充塞在了李练儿与沈约的耳膜之中。
厉鬼本是人类怨念所化之物,他所含的戾气与怨恨之重,光是破灭之前的哀嚎,也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正常的生人。
李练儿听得几近抓狂,他的手深深嵌入自己的白发之中,几缕血色浸染了他的头顶,一片凄然。
沈约视若无睹。
他从桌上抓起一沓黄纸,借着大风,无数黄纸如同旋风一般,盘旋着升入半空,尖叫之声渐渐熄灭。
“咦?”他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在厉鬼哀嚎熄灭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沈约觉得一股的大力挤压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摆放在桌上的两只蜡烛,灯火明灭扑闪,竟是一击之下,就要熄灭!
沈约双眼一眯,轻声说道:“难不成太平道还有余孽尚在人间?”
太平道,便是十年之前,天地浩劫的根源所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因为太平道,无数孩童流离失所,无数愚民愚妇成为了邪道的附庸。
一时之间,烽烟四起。当时的沈约不过七八岁,但也因为一桩人口拐卖案卷入了这一场纠纷之内。
最后朝廷倾湘军与铁军三十万兵马,联合道门太清阁与四大洞天,决战于太平道总坛,太平道当代教子被逼涅槃,无数邪教子弟被屠杀一空。
世间再无太平道。
轰轰烈烈的起义,还未开始便落下了帷幕,也在那一年沈约正式入了太清阁门墙之下,数年之后,因为这一份功德被朝廷颁绶光禄大夫之名,声震天下。
对于沈约而言,他的童年便是在那样的颠沛流离,乱世之始之中开始的。哪怕,他曾在甘城后山有过几日安稳日子。
而这一切,都是拜太平道所赐。
原本生灭的厉鬼,又再度凝结成型,崩坏的傀儡又接续四肢,一步步往他踏来。
沈约望向天边,一道清寒的光线拨开了云雾。
可世间的y-in霾邪气,却不曾有一丝一毫地倾泻。
群魔乱舞,邪气凛然。
沈约站在荒村正中,擦了擦被大力震出的鲜血,自言自语道:“没成想,我还为这事儿着了道。”
一根根透明的长绳,接二连三地爬上沈约的四肢。
“你个假道士,没点本事,还学人降妖除魔!”忽然,沈约听到身边一声尖锐的叫喊。
不远处的小公子白发凌乱,一双异瞳也是浑浊。
“你个人狐相生的东西,到底有底气来对我说三道四?”沈约冷哼一声,语气之中已是没了客气。
小公子却是如遭电击,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未和任何人透露过这个秘密,他走访名山大川,见过无数道人,他都掩饰得很好,不曾有任何人看出他的秘密。
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知道了?
李练儿眼底流露出的却是无助与绝望。
他本以为沈约唯唯诺诺,十分好说话,人又生的好看,料得不会如此。
可没成想他竟然一言道破了他最为难以启齿的秘密。
是,他小公子乃是石家千金与一只白狐苟合所诞下之物,在这世间有个名,便叫做“半妖”。不容于人道,不容于妖道。
也只有来去无踪的山精妖怪,才能悄无声息的入室窃玉盗香。
故而,石家大老爷遍走人间都不知其理,石家大小姐才会对那妖物一往情深。
正因为,他乃是狐妖,最是会惑人心,迷人意的妖物。
他七岁的时候,有一日,他正值午睡,醒来之时,照顾他的老妈子却惊恐地望着他。
他顺着老妈子的眼光朝自己的头顶摸去,
触手之处,却是两只毛茸茸的东西。
是耳朵。
是狐耳。
母亲从外头听到老妈子的尖叫,发了疯一样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刀。
她也看到了一切,却一刀扎入了还在喊着“妖怪”的老妈子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