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整整二十天。
左宁时坐在书桌后面,盯着眼前的报告,面色如霜。
“你确定小王爷安全无恙?”
“属下确定,”书桌前的黑衣人恭敬答道,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小王爷是左宁时最好的朋友,若是不能确定,他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汇报。“属下一开始也举得奇怪,小王爷有一日回府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属下本以为小王爷是遭人绑架,可王府上下一片安宁,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于是属下派人潜进王府查看,发现小王爷被九王爷软禁在了府中,只是原因还不太清楚。”
左宁时拧着眉头问,“小王爷被软禁前可做了什么?”
“去了十几家古董店和当铺,进了两次宫,如此而已。”
左宁时的眉头更紧了。苏沂然做的事情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妥,不知一向开明的九王爷为何竟忽然软禁了他。
整整二十天,音讯全无,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备马!”左宁时长身而起,大步向门外走去,“我要去京城。”
——
京城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天下最繁华也最富庶的地方,这里繁花似锦,歌舞昇平,来者无不惊叹,可左宁时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天色一暗,便换上夜行衣没入夜幕,直奔王府而去。
这九王府左宁时其实来过很多次,他向来与苏沂然交好,自然是这里的常客,加上九王爷虽是王爷,对江湖人士却颇为敬重,见到左宁时也总是乐呵呵的,一口一个贤侄,没有半点见外的意思。
想不到今日竟然要如此偷偷摸摸,左宁时苦笑,脚下却不闲着,三拐两拐便摸到了苏沂然的窗前,打开窗跃了进去。
哪知道刚进去,便感到颈上一凉,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所谓何事?”苏沂然似笑非笑道。
左宁时一愣,不由想起大半月前,苏沂然也是这句话,这个笑容,这个语气,只不过当时,他们等的是楚怀君。
“我日夜兼程,赶了两日的路,一下马就来找你,你就这样对我?”左宁时叹了口气道。
苏沂然哼了一声,收起匕首,“左宁时,我等了你六日,你居然现在才来。”
左宁时苦笑,“未眠山庄距京城何止数百公里,我可是跑坏了好几匹马。”说着捉住苏沂然的手,轻声道,“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会软禁你?”
苏沂然看着自己的手,呆了一下,不答反问,“楚怀君的事情,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青衣楼倾巢而出,自是有收获的,”见苏沂然不答,左宁时也不追问,只笑了笑,拉着苏沂然坐到椅子上,“我查到了三件事。”
苏沂然静静的等左宁时接着说下去。
“第一件,便是西域。你走之后,我即刻派人打探楚怀君的身世,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任何人听说过他,似乎他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世上一般,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
“西域,”苏沂然的眸子暗了暗,沉声道。
左宁时点点头,“青衣楼的情报网虽广,毕竟人力有限,西域的事情,除非大事,青衣楼并不知晓。我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楚云天在江湖上成名之前,曾经消失过五年,巧的是,江湖上有人传言,他也是去了西域。”
“哦?”苏沂然弯起唇角,笑容有些玩味,“果然有趣。”
左宁时说接着道,“这第二件,就是楚怀君,”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状似无意的看了苏沂然一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楚怀君的时候,我觉得他似曾相识?”
苏沂然冷笑道,“自然记得。”
左宁时苦笑,“小王爷莫要生气,我话还没说完。那日之后,我左思右想,我左宁时见过的人,向来是不会忘记的,更何况是楚怀君这样的相貌,所以我必是见过与他相像的人。”他说完看着苏沂然,含笑道,“这个人就是你”。
苏沂然一愣,“我?”
“正是!”左宁时眨眨眼,摇头晃脑道,“楚怀君一直不苟言笑,所以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但细细一想,他的眉眼却是和你有五分相像。”
他本是故意促狭苏沂然,谁想苏沂然听了竟脸色大变,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左宁时,“真是如此?”
这一回,轮到左宁时愣住了,“自是千真万确,沂然你……”
苏沂然却没有理会左宁时,反而“腾”的站了起来,皱着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晌,停了下来,张口却道,“你快告诉我,这第三件事是什么?”
左宁时心下疑惑,到底了解苏沂然,知道他定是有了猜测,老实答道,“青衣楼查到,二十多年前,除了楚云天创立柳絮商号,还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宫中宝物遭窃,”苏沂然白着一张脸道。
左宁时点了点头,道,“时间正好是楚云天消失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他创立柳絮商号的前三年,而他的巨额钱财又无人知道来历,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了。而且,青衣楼还查到一件事,十三年前,楚家惨遭灭门后,姑苏三百里外的周庄,有一位叫做方悔的大师忽然自缢了,这个大师原本姓叶,第一次在中原出现便是他出家的那一年,也正是楚云天重现江湖的时候,这几件事,背后必有关联。”
“你认为,当年盗宝之人,定是这楚云天,方悔和另一个第三人,楚云天为了钱财欲加害这第三人,不想老天开眼,那人却活了下来,几年后找上门去,找楚云天和方悔报仇。”
“正是。”
苏沂然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左宁时也不催他,只静静的等着。
好一会儿,苏沂然才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被父王关在家中?”
左宁时摇头道,“不知。”
“当日我快马回京,立刻就去问我父王那标识的来历,不出我所料,父王果然知道,他告诉我,这是多年前一个邻国皇族的标识,后来这个国家改朝换代,标识自热也就没人用了,然后他又问我,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我便告诉他是在一把刀上看到的,谁知我父王一听,竟脸色一变,要我画出那刀的样子,我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仍照父王的意思办了,父王见了画,倒也没说什么,可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于是跑便到几家古董店打听这把刀,结果没几天,父王便把我关了起来。”
苏沂然修长的手放在桌上,指尖竟失了血色,他看着左宁时,一字一句道,“古董店的老板告诉我,这刀世间绝无仅有,乃是那邻国进贡之物,只有宫中才有,民间是断断不可能出现的。”
左宁时一呆,虽有些意外,却也不知苏沂然为何如此惊慌,道,“这刀虽然稀奇,但宫中的贡品千万,难保不会有哪个太监宫女见了,偷偷拿去卖到宫外。”
“你说的没错,”苏沂然静静道,“我最初也是这样想,可父王的态度太过奇怪,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在意这把刀,直到你告诉我,楚怀君和我长得有五分相像。”
“你莫不是要告诉我楚怀君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吧,”左宁时愣愣道。
苏沂然白了他一眼,哼道,“父王若是敢,母亲还不打断他的腿!”他语气虽有些不悦,倒也没了先前的惊慌。
“从小到大,别人见了我,总是说我长得即不像父王,也不像母亲,倒是有几分像父王的姐姐,当年名满天下的都灵公主,”苏沂然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这位姑姑,据说从小就貌若天仙,天资聪颖,却端端红颜薄命,早早的就过世了,她的同胞哥哥,也就是先帝,当时悲痛欲绝,特地修了公主陵,就在帝陵的旁边。”
苏沂然说到这里,忽然安静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左宁时,他虽然没有说话,左宁时却已然明白。
“沂然,你的猜测,可以不告诉我,”左宁时轻叹道。
苏沂然却一笑,“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未眠山庄煮酒赏雪,喝的大醉,我说过的话吗?”
他平日笑的总有几分奚落和不羁,此时却带着些温柔的味道,连眼角也变得柔和起来,左宁时看着,竟心头一窒,道,“你说,有友如此,无不可与君言。”
苏沂然说这话的时候,已经醉的东倒西歪,这话说完了,他也就倒头昏睡过去,左宁时原以为苏沂然早就忘记那晚的事情,想不到他竟记得。
苏沂然又一笑,“其实,我说与不说,宁时你也已经猜到,横竖不过是皇家丑闻,也没什么大不了。”
左宁时沉默不语。
苏沂然接着道,“依照楚怀君的相貌,他很可能是我姑姑的孩子,可我姑姑早在楚怀君出生前就已经死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公主陵,不过是个衣冠冢,姑姑若是私逃出宫,跟了当时一文不值的楚云天,必是不会为皇家所容,这才对外宣称她已经死了,楚云天也因此消失了三年,而也正因为有了姑姑,他才能轻易潜入宫中盗走宝物。”
左宁时沉思片刻,道,“你的这番推论,有两个疑点,其一,都灵公主养居深宫,如何会认识楚云天?其二,楚云天创立柳絮商号,为何却不见这位都灵公主?”
苏沂然双眉紧蹙,叹了口气,“关于这两点,我也尚未想明白,不过,这也是为什么,我准备了这样东西。”他说了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夜行衣。
左宁时睁着两眼,只觉得额头的血管都突突的跳起来,“沂然,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知我者,莫若左庄主也,”苏沂然抚掌大笑道,“我打算今晚就去夜探皇宫。”
4、第四章
天下守备最森严的地方,莫过于皇宫,这里重兵重重,五步一岗,把皇城禁地围得跟个铁桶,飞不进一只苍蝇。
只是这一切对于苏沂然而言却都不是问题,他自小在这里长大,对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闭着眼睛都可以摸进去,更别提还身怀绝世轻功,守城的禁军只觉得一阵风过,苏沂然和左宁时已然飘得不见踪影。
“你知道那宝物原本藏在哪里?”左宁时跟着苏沂然跃上一个屋顶,低声问道。
“小的时候我曾经在宫中迷路,无意中走到一个废弃的宫殿,后来宫人们找到我,告诉我那里曾经装着举世无双的宝物,可惜二十多年前被偷了,想来应该就是那里。”
两个人七拐八拐,暗处几个起落,最后停在了一座冷清的宫殿前。
这座宫殿看起来已经被荒废多年,可只要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曾经的华美,雕栏玉砌,勾心斗角,一砖一瓦用的都是极好的材料,可见当时建宫之人的用心,以及皇帝对里面宝物的珍视。
左宁时和苏沂然对视了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尘土的味道。
破旧的帷帐散乱的悬挂在空中,地上横七竖八的歪着残缺的桌椅和小器具,苏沂然皱着眉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没事吧,”左宁时担心道。苏沂然从来有洁癖,跑到这满是灰尘的地方,还真是难为他。
“无碍,”苏沂然大手一挥,无比豪迈,“赶紧进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左宁时点点头,轻轻关上门,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这个地方荒废的太久,又没什么人把守,怕是即使有线索也已经不见了。”
苏沂然不以为然道,“反正都来了,碰碰运气也无妨,”说完拔腿往里屋走去。
左宁时快步跟上去,两个人在屋里子转悠了一整圈,果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难道是我想错了?”苏沂然摸了摸下巴,皱眉道。
左宁时也皱着眉,他左右看了看屋里的摆设,道,“不,这屋子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苏沂然立刻问。
“既然是藏宝的地方,何以摆设却一目了然,没有半点隐蔽性?你看这书桌和床榻,分明是给人居住用的。”
苏沂然一愣,“这我倒没想到,”低头一想,又道,“你的意思是……有密室?”
“十有□,”左宁时沉声道。
苏沂然闻言大笑,竟然眉飞色舞起来,“那便好办至极,我平日对密室暗器最是感兴趣,你猜我多久能够找到密室的开关。”说着便走到墙边,开始对着墙面敲敲打起来。
左宁时站在一旁也不帮忙,他向来是相信苏沂然的。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苏沂然也不知按了哪里,只听“碰碰”两声之后,一扇墙悄无声息的向两边滑开,露出一条密道来。
“沂然果然了得,”左宁时走到苏沂然的身边,笑着叹道。
苏沂然撇撇嘴,“这天下的工匠都一样,开关都是那些老地方,没点新意。”
左宁时不由失笑,心想,可若是找不到,怕是苏大公子又要发火了。他心里虽这样想,自然是不敢说的,只好忍着不笑,幸好火光微弱,苏沂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进去吧,”苏沂然拿着火折子,率先走进密道。
密道不长,而且相当宽敞,两侧的墙上嵌着鹅蛋大小的夜明珠,虽说不上亮如白昼,但至少可以视物,左宁时和苏沂然见了均在心里道,通道既如此华贵,也不知密室里究竟是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样想着,竟有些激动起来,两个人不禁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便走到一扇门前。
这是一扇极尽精美的门,由上等白玉精雕而成,上面绘凤舞九天祥云花纹,羽翼翻飞,栩栩如生。苏沂然左右又是一阵敲打,按下机关,可那门却只是响了几声,并没有移动。
苏沂然不由一愣,再一细看,这才发现门的中间有一个细小的钥匙孔,显然老皇帝不放心机关,多加了层保险。
“先帝对这宝物倒真是宝贝的紧。”苏沂然嗤笑一声,二话不说,干脆抬掌便往那门劈去,哪知一掌下去,门竟纹丝不动。
苏沂然变了脸色,刚才那一击,他虽只用了两分力,但普通玉石早就碎成几片,这玉石看起来不过是贵重一些,竟如此坚固。
左宁时在旁叹了口气,“沂然,我来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然后拿出两个顶端弯曲的长针,塞进钥匙孔捣鼓起来。
苏沂然奇道,“你这是干什么?”他自幼钟鸣鼎食,出入均是有人服侍,对这撬锁自然是一点不知。
“沂然以为呢?”
苏沂然凝眉想了想,猛的睁大双眼,“左宁时,看不出你居然还会这下三滥的把戏。”
左宁时苦笑道,“左某平民百姓,自然比不得苏大公子,人在江湖,难免有逼不得已的时候……”正说着,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
苏沂然目瞪口呆,半晌,嘴唇抖动了两下,“老天无眼,左宁时,你究竟有什么是不会的?”
左宁时听了哭笑不得,摇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却是一愣。
苏沂然跟在后面,也愣住了,他身为小王爷,十六岁起便混迹温柔乡,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不是女子的闺房吗?”苏沂然环顾四周,皱着眉道。
左宁时也有些诧异。这不仅仅是间女子的闺房,还是间华美到了顶点的闺房,便是皇帝的寝宫,也未必有这么多的价值连城的宝物,四壁之上嵌着三倍于密道里大小的夜明珠,门的两边还挂着两盏水晶灯笼,照得满室生辉。梳妆台上立着一面流光溢彩的波斯水晶镜,桌上的胭脂匣子,小熏香炉等等女子用的小器具都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每一件都巧夺天工,足以让世间女子为之发狂。
“这密室当真越来越古怪,当年楚云天若真是盗宝,这满屋子的宝物,他却一样不碰,实在有悖常理。”苏沂然的眼光闪烁了一下,沿着房子仔细检查了一圈,果然发现在一面墙上有一条极细的缝隙。他左右看了看,扭动了墙上的那颗眼明珠。
门开了。
“倒是真应了那词,别有洞天,”左宁时笑道。
苏沂然没有答话。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的真相,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幅画,一幅美人的话。
画中的美人倚树闻香,小雪初霁,她的笑竟比手中的梅花还要艳丽三分,面若桃花,肤若凝视,只叫天地都失了颜色。
苏沂然也失了颜色。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半个月前,他曾经见过一张八分相似的脸。苏沂然一生大胆,此时竟有些颤抖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却不敢往下想。
左宁时也沉默了。他看了看面色如雪的苏沂然,又看了看画上的女子,心下顿时猜到了几分。
“沂然……”左宁时张嘴想说些什么。苏沂然平日里虽然放荡不羁,没有半点小王爷的样子,可他比谁都清楚,苏沂然骨子里是个真正的皇族贵胄,倘若他们的猜测不错,此事对苏沂然而言,实在可算是惊涛骇浪。
然而左宁时才刚张开嘴,却忽然顿住了。外面有人。
苏沂然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转头朝左宁时使了个眼色,两人左右一闪,躲到了门的两边。
来人的轻功显是极好,脚步声几不可闻,左宁时和苏沂然进密道后并没有将门关上,因此那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进了密室,并且直奔里屋而来。
苏沂然暗自运掌,待那人一进屋,抬掌便往他的后背拍去。
那人反应却也极快,听到掌风立刻侧身回首,抬手迎上。
这一照面,两人都是一惊。
“父王!”
“孽子!”
然后赶紧收掌。
“你这个孽子,敢和你老爹动手!”九王爷因掌力反噬后退了几步,破口大骂道。
苏沂然生生收掌也极为不好受,他刚发现惊天秘密,又在这里遇上自己的父王,心里难免惊疑,却又不得发作,只好压低声音道,“父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就准你这孽子来,老子我就来不了了?”九王爷冷冷一笑,又是一阵大骂,“平日里你无法无天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今日此事,本王明示暗示你不得再纠缠接着查下去,你这孽子倒和本王杠上了,居然跑来这里!”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如今发起火来,竟是气势逼人,苏沂然从小受他父王教训,自然知道该什么时候服软,见状赶紧摆出一副笑脸赔笑道,“孩儿哪敢有这个意思,只是此事亦关系到宁时的生死,父王知道我与宁时乃生死之交,他既有难,我岂有不帮的道理,父王您平日也总是教导孩儿对朋友要两肋插刀,如今却不算数了吗?”
左宁时起初见九王爷父子争吵,他一个外人不便插嘴,此时赶紧向九王爷抱拳道,“王爷莫要怪罪沂然,此事皆因小侄而起,沂然宅心仁厚,不忍见小侄深陷囫囵,这才出手相助。”
九王爷听了这话,倒不便说什么了,他瞧了瞧苏沂然,又瞧了瞧左宁时,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本王也无能为力了,你们先随我回去,千万别被别人发现了。”说完掉头往密室的出口走去。
苏沂然和左宁时对看了一眼,心里舒了口气,连忙跟上。
一路无阻。三人皆是武功高手,这皇城九王爷和苏沂然又是极熟悉的,自是来去自如,没过多久便回到了王府。三个人也没惊动下人,直接去了九王爷的书房。
一坐定,九王爷却沉默不语。
苏沂然也沉默不语,他正襟坐于下首,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父王。
气氛有些压抑,左宁时垂首看着足下的青石纹路,脑子里千丝万缕。
当初若不是他答应了楚怀君,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说到底,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苏沂然纵是看重他这个朋友,可……
这世上有太多的秘密,左宁时很清楚,有些秘密是不能触碰的。
很久以后,九王爷叹了口气,道,“沂然,不是父王有心瞒你,只是兹事体大,又关系到皇家声誉……”说着,状似无意的瞥了眼左宁时。
左宁时哪里看不明白,立刻站起身来,“王爷和沂然说家事,小侄还是先告退了。”
九王爷点点头,算是默认。
左宁时转身离去,眼角却不动声色的望向苏沂然,只见苏沂然坐于一旁,对刚才的对话置若罔闻,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由心下一沉,而后又是一阵苦笑。
出了书房,一时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前往何方,左宁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悄的啃噬着他,让他觉得有些痛。
许是明日要下雨,空中竟不见一丝星光,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拉长的语调让左宁时很是烦闷。他静静的站了一阵,终于叹了口气,拔腿朝苏沂然的房间走去。
——
苏沂然回房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白。空气中飘荡着些酒香,左宁时一个人在桌边举杯独酌,显然一夜未眠。
“你怎么没睡?”苏沂然疲惫的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的脸色很不好,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下面还有一圈暗暗的阴影,左宁时没由来的心里一紧。
“没看你回来,我难以安心。”左宁时摇摇头道。
苏沂然闻言似是愣了愣,叹息道,“宁时,我方才……”他话还没说完,手背却是一暖。
左宁时含笑看着他,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沂然无需多言,我都明白。王爷不见我离开,必是什么都不会说。”
苏沂然又是一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道,“此时我倒宁愿他什么都没说。”
左宁时默默给苏沂然又倒了杯酒,看着他迅速又一饮而尽,捏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皇伯父,总觉得自家老爹凶悍无比,哪及的上皇伯父那般温文尔雅,笑起来让人如沐春光,”半晌,苏沂然静静道,“我既不是皇子,本不应该时常进宫,可皇伯父却给了我禁宫的腰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第一个想到我,对我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亲,惹的当今圣上当年总是欺负我,而我受了委屈,也都是皇伯父帮我出的头。后来皇子夺嫡,让皇伯父伤心,为此我还很是怨恨了当今皇上很久。”
苏沂然说着,眼神渐渐变得恍惚起来,左宁时心里不由也是一顿。
苏沂然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起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