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玉乾坤先开口,问了个看似无关轻重却又暗藏情涌的问题,“元公子,你在担心我,对吗?”
元羽舟闻言,放下酒杯,双颊通红,若有所思笑了一声,“对呀,我确实是挺挂念你的。”
说完,便靠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玉乾坤唇边荡开微不可察的笑意,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伸手轻拂过轻元羽舟的鬓角。
我也……会一直挂念你。
但是,也仅能是挂念了。
正当时,辰云笑嘻嘻走进来。
“教主,这位醉倒的美人是谁?”说罢,作势要看元羽舟的脸。
玉乾坤一把拦住他,冷声道:“出去。”
辰云:“教主,我就看看。”
“出去。”
辰云:“……好嘞!”
玉乾坤将睡着的元羽舟安置于榻,掖好被角,不再看一眼,转身出了雅间。
所幸的是,你风华正茂,满腹诗文,身后又有贵人相助,此生定会福寿延绵,儿孙满堂。
城外小径上。
“他说他不走?”玉乾坤骑着黑红色骏马,语气毫无情绪。
“是呀,”辰云将昏迷不醒的凤广盈丢上马,又推了推,确认不会被甩下来后才道,“陈公子将《长琴》交予我后,便回宫了,也不知那皇宫有甚好的,红墙青瓦,勾心斗角就是一辈子,哪有这江湖快活。”
玉乾坤扯了扯马缰,又朝茶棚方位望了一眼,继而朝延绵弯曲的前路策马而去。
这时候,玉乾坤还以为山长水远,天地茫茫,他与元羽舟经此一别,当永不复相见,却如何也想不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东邪教
五日后。
苍釉群山地临近漠北,未及冬至,已然小雪簌簌,霜花覆地。崖口一簇梅枝已经吐了白,在一片皑皑雪色中,幽香暗传;万仞崖被寒冰覆盖,中腰的胡姬花却露了两簇杏红。
辰云惊奇道:“这倒是比老铁树开花还稀奇,胡姬花开红花,还真是第一次见。该不会是前前任教主显灵了吧?哈哈。”
风声掠过,一道墨绿色身影闪来,辰云一个飞身躲开了鞭影,只闻噼啪一声,凌空而来的一鞭落在结了冰的地面上,碎开裂痕,开了一朵霜花。
菱悦双手叉腰,颈边的毛领显得精致的脸格外小巧,气呼呼道:“辰云,你又皮痒了是吧?”而后又对玉乾坤行了一礼,“教主。”
玉乾坤微微颔首,旋即飞身上崖,片刻功夫便不见了影。
辰云这才笑着回骂过去:“一个月不见,你这泼辣劲可真是一点也没变,柳圣东呢?”
菱悦笑道:“关着呢,这几天可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昆山派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愣是不敢上崖,可窝囊了。对了,京城好玩吗?”
“好玩,可好玩了,夜夜笙歌,良辰美景,美人成群。”
菱悦问道,“那怎么觉着教主心情不好啊?”
“有吗?教主不一直都冷冰冰的吗?”辰云自怀中掏出一支步摇,递给菱悦,“给你的。”
“啊,好漂亮啊,”菱悦开心得跳起来,大方地抱起辰云脑袋亲了一口,“你给我戴上。”
“好嘞!姑n_ain_ai!”辰云嘿嘿一笑,细致替菱悦戴上,摸着下巴沉思道,“不错不错,总算能看了。”
“什么叫总算能看?你给我说清楚?!”
……
两人又在崖底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儿,才上了高崖。
东邪教老巢釉堤群山地理位置绝佳,前后四座高山互相连亘,一山高过一山,第一山前为崖,非御轻功而不能上,非崖处毒Cao遍生,机关重重,易守难攻,外来者稍个不小心,便会丧命。
而教之圣地寒宫落于第四山之巅。
“教主,您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教教众已达千余,包括前任教主玉无忧时的四位护法,都已归教。”
玉乾坤问道:“四位护法何时来的?”
“前日。”
玉乾坤淡淡道:“退下罢。”
进入寒宫前有一石碑,上书八字。
苍釉之巅,复望先祖。
以往玉乾坤路过时,总要望上一眼,今日却没有。
翠羽楼。
“听闻初入宫那日便有人给你使了绊子?”
元羽舟:“郎中令这消息可真是灵通,您平日都不忙公务的吗?”
白祈一挥手,示意弹琵琶的歌女下去,而后才道:“我在吏部,五品以下官员调动,只要稍稍留心,怎会注意不到?”
元羽舟:“那郎中令可知是谁?”
“查清楚了,二甲第一名那个人是五皇子的表亲,”白祈替元羽舟斟了酒,慢悠悠道:“我可是听说了,面圣那日就状元郎一人不跪,实在勇气可嘉,令人佩服。”
元羽舟唇角微微勾起,眼里满是得意之色,偏偏无奈一叹,“还亏得圣上慧眼识珠,不然,我就算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得了,状元郎你别便宜还卖乖,实话同你说,五皇子那个蠢货也就这些难登大雅的小把戏,圣上早就将他看得透透彻彻,”白祈压低声音道,“太子那Cao包又惹事了。”
元羽舟:“你是指前些日川渊阁失窃一事?”
白祈:“正是。”
元羽舟笑道:“白老兄,你这可是糊涂了,守川渊阁的太监可是说那日闯入川渊阁之人伪装成太子,并非太子本人。太子心胸广阔,终日纵身酒乐,哪会有这档子心思去干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白祈低声道:“你初来乍到,太子的荒唐你是不知,要是细细说来,一夜也说不完,总之,不管这事是不是太子做的,他在陛下那儿定要少上几分好感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事,”元羽舟举箸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沉思片刻,“今日陛下告诉我,北境那边有些小动乱。”
北境属于太子的直隶管辖封地。
按宗正律典,北境为历届太子所属地,相当于反映太子政绩最直接露骨的一面镜子。
白祈好奇道:“有何动乱?”
“也就是些小流言,今年那方收成不大好,本来那州官都Cao拟了上奏的文书,直接越过太子上书陛下,总结了八条请求延缓税务的理由,条条皆言之有理,陛下起初还打算减免北境部分灾情严重之地的赋税。”
“然后呢?”
元羽舟喝了一杯酒,又吃了块糕点,低声道:“也不知哪个不要命的好事者上了另一封文书,又不知怎么地传到了陛下那里,说什么‘苛政猛于虎’,至于内容,你自己体会。”
元羽舟说完,又叹了口气,“陛下爱民如子,历年来推行轻徭役之民策,如何到了太子名下属地,就成了‘苛政’了呢?何况,那北境也的确全由太子负责,包括漕运与官员选拔。各地缴税户部可都是有记录的,那记录的本子没问题,可不就是太子的问题了?这事,根本怪不到别人头上。”
“这可不算小事啊……太子这回可摊上大事了,要我说,就算太子之位保住了,他也要被扒一层皮,我爹可又有得忙了。” 白祈说完,居然还幸灾乐祸笑了两声。
元羽舟眉眼皆是笑意,“那也不一定,这事可能还没完,说不定还有反转。”
白祈:“元大人似乎话中有话啊。”
元羽舟举起酒杯,与白祈碰了杯,悠悠道:“太子究竟是真傻还装疯,还不可得知呢。”
“……就他?还能装疯?”
元羽舟答非所问,“你觉不觉得这翠羽楼的糕点愈发甜了?”
“是吗?”白祈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细细品了品,“确实如此,不过元大人你不就喜爱食甜吗?忘了跟你说,陛下也爱食甜。”
“那还真是巧。”
两人一来二去,白祈也看出元羽舟酒量不佳,“你酒量不好就少喝些,咱又不是外人,不讲千杯不醉那套。”
元羽舟:“说得好,过几天保不准会喝到吐。”
白祈不解其意,元羽舟却不再多言,站起身,“今夜到此为止,先行一步。”
“公子,你怎么又喝酒了?”阿东闻见元羽舟一身酒气,忙去扶。
元羽舟退后几步,避开了,“不必了。”
阿东小声问道:“那我去给你准备醒酒汤?”
“有劳。”元羽舟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问道:“风满楼的说书先生这几日可有来?”
一提起这时,阿东话那是一肚子的话,恨不得手舞足蹈唾沫翻飞绘声绘色将整件事描述个彻底,但见元羽舟眉宇间已有疲态,也只好长话短说,“公子你还不知道呐,风满楼掌柜的说凤先生偷了银两跑啦!还说他就是一江湖骗子!不过我是不信的,凤先生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