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乡不敢轻易动他,低声轻唤:“柳七,你且忍耐一下,我设法带你出去。”
柳七怔了又怔,缓缓回神,认出了眼前之人,急道:“原道长,九儿呢?”
原无乡安抚道:“放心,一切平安。”
柳七似乎笑了笑,却不知为何眼中又被惊恐取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握住原无乡的手腕,道:“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深埋其中的是莫大的恐惧,“道长,小心——小心,道长!”
原无乡虽知其必有秘密,但听到此时也是一怔:道长?什么道长?自己也是道长,他是提醒自己小心?柳七神智未清,语焉不明,是否其中有所误会,还待再问。未料,柳七手一松,就此断了气息。
“柳七!”
原无乡无力回天,心中悲伤,便听得院外传来惊骇的打斗动静。知是倦收天与众敌兵已经到了附近,不可再作拖延。放下柳七尸体,扯下未燃着的布幔,盖住其全身,深鞠一躬道:“汝安心去吧,九儿吾会带上道真照顾。灭门毁城之恨,吾等必向外敌讨回!”
风助火势狂。
楼头画角,战旗烈烈。
呼雷登上楼头,举目望去,只一眼,即看到笔直铺开的大道上,千百兵士中有一人——金衣似战甲,掌中长剑似神兵,只身立于黯黯长夜,威势赫赫如骄日中天,浩荡之气不可直视。
一个根本不知道名字的中原道者。
一个突然莫名出现在战场中的人。
倦收天右手剑,左手掌,剑掌并用,纵横捭阖,挥洒开来。
敌军闻风而退,又不敢真退太远。欲战却不敢靠近,只能仗着人多势众将之围困。
但,竟也困不住。
凡倦收天进一步,敌当退三步。敌兵不想动,却不得不动。因为,倦收天想走,便无人能阻——谁敢一试?
敌兵调了火箭队上前,重重叠叠,密不透风,搭弓而上,欲将之逼退。北面最远,目前自家兵力并未完全占领。此人千万不能让他过去,不然北城之地难保不出纰漏。
倦收天冷眼,再进一步,抬头见曲水酒坊的牌子,便停下了。
箭风如骤雨,火焰如流星,迎面铺天盖地逼过来。
倦收天停了下来,不愿再动。
他不动时,谁也别想让他再动分毫。
火属阳。水属阴。
双足徐徐离地,悬浮于空,一抬手掌,掌心金焰骤起——金阳之体,仙源天授,区区人间烟火,能奈我何?
霎时熊熊火箭如同凡鸟遇上凤凰,其焰顿萎,纷纷落地。
倦收天一翻手腕,负手,倚长剑,独立当空。
众敌将倒抽一口冷气,骇然变色。
千军何用?
一将难求。
呼雷站在城头遥望多时,墙上青砖被捏出深深指痕,恨不能立时飞身下去与之一战。可恨军务在身,守城当先,偏教自己动弹不能。
人生能有多少遗恨难全?
英雄不遇豪杰,武者难逢敌手。这个千军万马挡不住的人,绝不可力敌,但也必须力敌!遇挫而勇,遇强更强!方才痛快淋漓!
倦收天,杀吾族民,此恨难偿,我呼雷身为天羌族第一战将势必加倍讨回——要汝悔之莫及!
一扬手,一枚烟火升空。在黑夜中,醒目非常。
众敌军见状,齐声高呼:“援军将至,速速拿下此人!”
原无乡跃出酒坊,立于大宅高墙之上,看得分明,听得真切,心中一凛:“不妙!”
举目四望,心中再作计算:镇中格局,四横四纵,共八条道。一半火势太大,已经无救。现下大半镇民涌向北侧,若能由此出城,再往北数里之外,便进入道真北宗范围。虽说突围非是良策,但时至如今,吾方不见消息,敌兵增援却将至。未来形势将更为凶险。更何况最负英雄此去难保不会再添变数。也罢,不能再留幻想,只有做下最坏打算——必须设法突围。
究竟要如何于险中求胜,败中求生?
倦收天正牵引着对方大半战力,团团而战,耳畔忽闻一声:“好友,西南。”
此时的西南是什么样的所在?
正是一片火海,赤焰烧得最久也是最灼热的地方,一旦靠近,高温都能将人融化,可谓城中最危险的地方。
倦收天闻言,却只道一声:“好!”未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脚下步伐一动,双掌交替而出,便引兵缓步转向西南。
去向最危险的所在的人必是真有危险,而留下来的人也未必就真能安全。
有时候,未知的险恶更为可怕。
然,无需解释,无需商量,汝想要的,吾必然办得到。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交待,就是两人耳畔,同时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千万小心。”
倦收天索性收了剑,仅靠掌力。掌势无边,惊天动地,无人敢轻触,奇妙的是掌中似有一种神奇的引力,近处敌军被他掌风黏住,人不自觉被他带出去几步。外围的敌兵以为倦收天终于体力不支想要逃离,更兴奋地大步挤过来。不出几个回合,敌军的重心已随倦收天脚步移向西南。
原无乡则双足一顿地,化身如云鹤,疾奔至北城楼门下,足蹬高墙,笔直而上。
此地距南门最远,也是敌兵最后到达驻扎之地,果然尚未稳固,楼头仅只有一队人马。一见有人如此神通飞跃上来,一时惊呆,伸手搭上背后弓箭,白影已到了眼前。
原无乡本长于轻身之法,此刻不敢多留哪怕一眨眼的时间,将身法提升到极限,一蹬上墙垛,连环飞足踢开了一众正欲放箭的守兵。一口气都不喘,身形再起,人在空中,巧运无极连转,掌风排空掀起楼头檐上瓦当,哗啦啦一层层飞起,连成一片,如暴雨将至前积压在空中的黑云,越过城墙,劈头盖下!
城下的敌兵被突如其来的飞天奇物砸得莫名所以,顿时阵脚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