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中品道:“最负师兄不用担心,道门的援兵均至,吾等是先锋,先行前来接应你与倦师兄。”
最负英雄略为心安道:“敢问来的都是哪一路的道友?”
李公烈道:“正是道灵、道玄的两派援兵,都已在外围护守,只待天羌族阵势一乱,便能分敌而灭之。”
最负英雄点头道:“此番领军之人是谁?”
刀中品道:“道玄慕峥嵘。”
最负英雄心中一紧,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只得道:“也罢,由我等再行扰敌,以策应道门大军行事。”
刀中品提醒道:“另外,南宗的人也来了。”
李公烈则接口道:“道门其他派别道友都来相援,南宗不来岂非落人口舌?”
最负英雄当即斥责:“慎言!两派本无绝对对立的立场,不过是些意气之争。不明就里,以一己之心揣测他人之意,实为不智。况且南宗尚有一人正在阵中苦战,汝此等心思不教人笑话北宗浅陋?不必多言,快随我来,正事要紧!”
二人面露惭色,赶紧跟随最负英雄闯阵,前往接应仍在阵中的倦收天与原无乡。
最负英雄自是能猜到“巧夺无极”虽然厉害,然耗功必巨,不宜久战。目前人数与战力仍是天羌族远占优势。待回到了阵中,他反而一愣,本以为主将战死,必然使之大乱阵脚,可眼前却是不然。
一女子在短短几句话之内,稳住将乱的局势,甚有大将之风。人心安定,战阵亦再次集结。速度之快,令人钦佩其平日何等样训练有素。
最负英雄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此女为何竟有些眼熟?罢了,没空再作思量,此时惟有从外围再次冲击军阵,分散敌军攻击焦点,给予阵中倦原二人以支援。
既然是扰敌,便要就此搅起滔天风浪,而以少对多,惟有乱中求胜。
以倦原二人之目力自然发现有援军已到,两人对视,一点头,双剑一展,左护右击,直取中军,两人默契地总先将对方护在自己剑网之内。
逸冬清以铁甲阵为护,占据地利与人和,兵卒绕行,一沾即退,并不给道真双秀以机会突围。
李公烈与刀中品等方入战场,祭开各自刀剑,在外围杀得兴起。道真有祖训不可轻易伤及他人性命。道真的弟子们平时习武虽勤,但少有实战之机缘,如今得了掌教的开赦令,性格好胜之人竟兴奋得莫名。连连痛下杀手,将外族人马战得一片混乱,伤亡更重。
逸冬清先有亡兄之恨,现见道真援军如此凶狠,心知再僵持下去恐怕不妙,遂眸光一冷,冲身侧副将打出一个手势——
“呼雷。”
呼雷神色一凛,心知决胜时候到了,虚晃了三招,点拨了一队人马,撤出阵中。
原无乡忽觉压力轻了,三两个转身挡住攻势之后,眼前的凶悍对手竟不知去向,提防有异,暗自留神——勇将战死不难,轻离战阵必有蹊跷。
逸冬清则飞跃而起,长剑划出道道冷光。她本是少有的武学好材料,少年时得异人传授,在天羌族中无人与之并列。如此不顾中军,冒险长击,求的就是快与狠。
出其不意,竟然一击格杀两人。
“刀中品!李公烈!”
倦收天离得略远,剑光跟出去阻止,可惜已经迟了,见同门惨死,不由怒上眉山,并两指一点,清喝一声:“汝接吾一剑!”
宏大剑势匹练而出,金芒晃得人目不能视!
逸冬清虽知倦原二人实力超绝,料想也就是剑阵厉害,分开而论,未必如何。她本对自己的武艺极有自信,直待接完这一招,虎口震裂,剑差点握不住坠地,口角流血,内创不轻。
再重的创伤都会有治愈的一天,但此时心情如此悲愤,问苍天为何不遂人愿——平生难遇之劲敌偏偏挡在平生必行之路上!
天命总是如此可笑。
但——
纵然伤又如何,死又如何?
汝等坐拥苦境十倍优渥于吾族民的资源,怎会懂得不毛之地生存艰难?汝等整日清谈修道超脱了生死界限藐睨红尘,怎能知晓生如飘蓬死作蝼蚁的惨状?仰头问天,天不语。哈。身后是如同手足的族民,期待自己杀出一条生路,而我同样肩负着亡兄不共戴天之仇,所以——
我无错。
就是我要掠夺中原资源为族民谋求一线生机,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亦不惜!
正是我要战,战到死,死不后悔!
拔起长剑,泣血匣中,寒光烁烁,此时,我的剑,我的志,我的命,该当如是!
剑光起,斧影动。
也许无人可以挡住你们的剑阵,但,若少了一人,剑阵便不再成阵!
她低喝了一声:“呼雷。”
随后,翻身跃起,倾全力以长剑缠住倦收天的剑芒,碰擦出如许的火花。两人斗的并非是剑,而是剑意,是战意,更是意气。
倦收天无惧无畏,剑芒暴长。
这一剑,无人见血,却战得血气腾涌。
谁会低头,谁能服输?
火花四溅,剑上争锋,剑势胶着,剑气弥野。
许多年之后,当最负英雄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已经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倦收天,那一剑的胶着,后来,你可有后悔?
回答他的人并不是倦收天,而是另一个温润和悦的嗓音:“为何要后悔?若非如此,他便不是倦收天。”
声音中带着笑意,以及从来不愿掩饰的骄傲——仿佛不这样说,他就不是原无乡。
可那个被问的人却沉默了,看着原无乡,良久,才开口道:“那一剑之后,原无乡可后悔吗?”
手,便被他牵住。
恍惚间,又见百年前的那一个夜晚,东篱南山坡前,有两个孩童挤在一处,在寒风萧瑟的春寒里,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赤裸的双足,暖意行遍了周身。百年过去,握住自己的手掌又冷又硬,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温度,再多的温柔呵护都不能让它再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