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乡笑了:“我不悔!”
仿佛他仍是那个七岁的小小少年,行所当行,义无反顾,接过那个金色的团子小心地抱在怀中,坚定地道:“原无乡定不负所托。”
待到时过境迁,心在局外,清明洞彻。
只是当时,身在险局,情在尘网,心在洪炉。
逸冬清豁命缠斗倦收天。
一剑出,短兵接,双锋胶着。
与此同时,天羌族阵势启动,两拨战甲军分两个方向冲向倦收天与原无乡。
倦原二人本已分开一段距离,再被两队人马冲散,就离得更远了,首尾不能兼顾。
原无乡本无忧惧,兵卒虽多,纠缠不休,但二人都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此时见敌军伤而不乱,必有反扑之招,心中越发机警,掌风严密,眸光观察周围变化。
倦收天正与逸冬清剑锋相对,赌上各自内力,周围军卒被其二人内劲冲击,无人可以接近。
正这时候,军阵后翼突然一动,分开,一支队伍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单人单骑,一人一斧,速度极快地接近倦收天与逸冬清!
眨眼就到了二人气场外围。
逸冬清突然撤力。
战斧借着缺口冲入,阵势再变——前排忽分为一前一后,包夹倦收天;后列遂分为一左一右,护持逸冬清。
战斧快到身侧,逸冬清猛一甩手,扔出了佩剑,大力掷向倦收天,与此同时,她背后如生双目,一挟两翼之势,双手一按送到身侧的战斧,一左一右,挟势向倦收天斩落!
速度太快,快得来不及反应,倦收天极快地格飞了剑锋,脑后生风,已有四柄战斧劈到!
阵势一变,倦收天便有所觉——他抬头,先看了一眼原无乡的方向——不知何时,本一直在身边的人原来已隔开甚远,两人隔着兵甲林立,匆匆一望。
逸冬清乘战斧而至,好似能飞一般,以自身为阵,掷剑、接斧、痛下杀招,速度之快,眨眼失命!
最负英雄亦觉有变,猛抬头见倦收天陷危,骇然失惊,惊呼出声——
孰料又生巨变!
最负英雄在此后的很长时间内不敢想起这个人,这一幕。
其后,当真相一一揭开,定局已然难改,只能任时光过去,心中有难雪的饮恨——恨得不知道该去怪谁。于是,他为自己改了一个名字,从此,江湖上再无最负英雄此人,却多了一个负罪英雄。他愿能有一日担起所有的罪责,任何补偿的机会他皆愿试。此后,他想过太多的事情,关于那两个人,关于南北道真的恩怨,却不敢去猜想倦收天当时感受。
逸冬清已快似能飞,有人竟然比她更快!
化身为电,一道不能阻止的光。
惟有视线从未稍离的人,才能于第一时间感知危险,倾力施为,不惜一切代价地扑来!
逸冬清眼前一花,大吃一惊!
飞扑过来的人,全无章法可言,直直地撞了过来,他竟用整个身体挡在自己面前——明知力度与速度已经到了极限,气衰力竭之下,根本挡不住战斧去势!
他的身体已被气流冲击得几乎倾倒——但他仍不甘心!
他竭尽了全力,伸出双手,坚定地握向利斧!
逸冬清惊住了。
血,溅起有多高?
似天也失了颜色。
哪里有敌我,何处是天地,几番今时与昨日,云烟过眼,坠地纷纷。
原无乡却松了一口气,竟没觉出疼。
第二十一章 无伤之恸
一步生死。
最负英雄是第二个觉察到倦收天遇险之人,大惊之下,高喊示警:“倦收天!”
未料,眼前一暗,快得来不及眨眼,满眼皆是腥红——以及坠落沙尘中的一双手。
原——无乡!
这一声,他却喊不出来,心头堵得慌乱,奔到他二人近前,怔怔地瞪着地上的一双手——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哪里出了差错?所有人都以为道真不会败,结果却是接连遭受道友身亡或重创的惨痛经历!
原无乡静得没有任何声息。
“好友!”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呼唤原无乡,但竟连最负英雄也没有听出这是倦收天的声音。
满满都是痛楚与愤怒。
刹那永劫。
究竟是身受劫苦,还是心受劫更苦?
溅起的鲜血绘就的这一幕,用尽了毕生去追悔,于今往后多少次在记忆中日夜相摧,执念于心,愧疚长随,回不去的曾经,铭刻下未来血泪。
最负英雄倒退两步,竟不敢去看倦收天——是不是只要选择了逃避,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么,怯懦也许并不是不可以接受——师兄,你要如何面对?
倦收天不愿思考,却不能阻。
自你我初见,我便知天意从来不由人。如果相逢终须一别,我不会忘记你强忍伤心送别时的笑容。当时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你我注定不能改变分离的结局,我一言不发地紧盯渐行渐远的你,原无乡,你记住,我必去寻你——从东篱小筑,立云坪上,行至崇林险川,黄沙大荒,终有一日,与你踏遍四海三山,与天地共徜徉——原无乡,你不能倒在此处,如此待我!
如果这是天意,吾,拒绝!
倦收天剑气暴长,无人再能靠近,小心地背负起失去意识的原无乡,发狂似地突围,任谁也不能阻挡他——他挥剑,眼中已没有了敌我,敢与命争,能与天斗,拼却肝胆俱裂,毁天灭地,一身肃杀!
最负英雄竟也不敢靠近,步伐为剑气所阻,待再想追出去,却见身边的北宗弟子因此变故而惊慌大乱,恐为敌所趁,又岂能不顾?只得先强自镇定重新调配众道子,聚集到了一处,向山口后撤,暂且稳住阵脚,守住退路再思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