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收天勃然大怒,当即动身便上南宗。
最负英雄在后追了他片刻,惊觉不对,又转头奔向北宗。
为什么不等吾回来?
为什么擅自决定?
为什么要放弃——吾!
长风翦翦,兼葭苍苍,绿遍了江南,梅子复青黄。
光阴似剑芒。
对明明如月,看尘世茫茫。
待回首,身如蒿蓬,发已皓霜。
直到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又过了许久,最负英雄才敢试探着问倦收天——那一天,你在南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教你从此罢手而去不再过问他之下落?
那时,倦收天早已习惯了身后再也没有另一个人的陪伴,日升月落,独立中宵,再也没有人并肩相守看第一道霞光。
倦收天答非所问道:“吾,不想再留遗憾。”
而后,便沉默下来。
举目四望,黎明前的黑暗,深广无边,无尽的期盼藏于其间——天地间总会有那么一个不知名的所在,会有一盏灯、一个人,值得无限期地等待下去。
最负英雄不便追问,无从打扰,悄然离去。
倦收天仍在。
在未来的每一天,于当下的每一刻,静等一轮落而又升的日出,一个离去又终会再来的人。
霜寒草木,一岁一荣,孑孑默立,独向穹庐。
如果,一次又一次的分离是命运刻意的辜负,那么,吾必一意孤行待到光阴怯步,天地虚无,人世任翻覆,再从头,一如初——
好友,汝听见了吗?
第二十三章 故人故园
芳草连天,南山坡前。
沉寂多年的东篱小筑竟又热闹了起来。
原无乡裹着一件白色披风,站在院中树下,看着灵犀指瑕招呼着一群不知谁人门下的徒孙们忙进忙出收拾什物。
灵犀指瑕一边指挥小道子,一边问他话:“你甫归来便被元宗六象接走,道磐留了你这么久,这是想要做什么?师尊去探你归来,神色不愉,又是何道理?”
原无乡笑道:“道磐神通莫测,有心想要设法再铸吾之双臂。至于师尊为何不快,想来大抵是因吾冥顽不灵,总不肯听他教诲。”
灵犀指瑕全然忽略了后一句,惊喜道:“可有寻到解法?”
原无乡摇头道:“道磐并未明言,想来非是简单。”看了看灵犀指瑕失望的神情,岔开话道,“师妹,何苦劳动众弟子洒扫门庭,吾虽有不便,但已可行动自如——”
灵犀指瑕不客气地横其一眼:“才方好了一些便要逞能吗?汝能行动是真,要说自如那就假了!”
原无乡无奈道:“也罢。已多日未见师尊,不知为何事操烦?”
灵犀指瑕道:“吾亦不知,师尊近日外出频频——”不经意间一回头,忽地蹬蹬冲进院内,高声喝斥小道子,“玄灵子,动作小心!此盒中乃一对明月盏,拿取摆放须得格外小心!”
原无乡笑了笑,便也由她。
微风起。不知何处飘来的柳絮,傍着飞花,沾衣而过。
因伤重回到南宗后,原无乡便被道磐安置在了元宗六象之内,数月未出,待再回到这东篱小院,已是秋分时候。
院内仍在热闹地洒扫,眼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慢慢地踱步行至院门之外。
坡缓,云平,暮天青。
南山风光看过多少年,别了多少年,其间即便归来探访也是牵挂诸事颇多,来去匆匆,并未仔细相对,现下终于有长久的岁月再与之消磨。
灵犀指瑕则在屋内巡视了几遍,确认家什器具都摆放在不易碰倒的位置,转身欲出门,又似想起了什么,走回榻边,将铺好的新被拉开一个角——如此,就能方便地躺下去,但,你又要如何替自己盖上呢——跌坐于床榻,怔怔出神。我不敢留下为你事事操烦,只因怕过度照料伤了你的自尊;又担心离开之后,你不愿开口求助,任由寒暑侵体,再不问冷暖伤痛;更不敢轻易问起你与北宗那个人之间究竟如何,怕触及了你的心事,却又每每被你强装的淡然而刺痛。小师兄,你总以为只要什么都不说,别人便什么也不知道。可就连师尊都明白严令门人不得在你耳目所及之处提及道羌之战以及北宗相关的任何事情——你之黯然失落,他都知晓;而他深藏之懊悔,你又知了多少?
为何命运终究如此弄人!
院中三五小道子,只十二三岁的模样,方入门不久,从未见过原无乡本人,自来此地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道真双秀之一,见原无乡走出门外,站得有些远了,便忍不住三两小声嘀咕起来:
“看来小师叔祖的伤势终于大好了!”
“是啊,听说‘巧夺无极’现世了呢!”
“哇,千年传奇现世,真想亲眼看一看啊!”
“可惜,传奇如昙花一现,‘巧夺无极’再也看不到了吧!”
“道真双秀陨落其一,就此惟北独秀,真真可恼!”
“哼,倒让北宗那班人好生得意了!”
“那可怎生是好呀!北宗本就压南宗一头,现在最被看好的小师叔祖又失了双臂,从此南宗更要被他们瞧不上了!”
“无错!北宗那气焰嚣狂的模样,想来就生气!上回你们也看见了,那个叫倦收天的无视重重阻拦闯入我南宗真则大殿要人的气焰!”
“谁说不是呢!真真可恼!差点就与太师祖打起来了!”
灵犀指瑕一脚跨出门来恰好听到,立时斥道:“噤声!尔等小娃儿都皮痒了是吗?哪个再敢乱嚼舌根,下山挑水一百担!”
她素有威仪,辈份高,性子傲,从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小道子们怕她更多,立即收声溜去一边利索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