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气息快速接近,一道人影撞了过来,抓住原无乡空落落的一只袖子,凄声喊了一句:“师兄,终于找到你!”
欲开口,竟哽咽,莫能言语,泪如雨下。
原无乡惊道:“师妹,发生何事?”
灵犀指瑕哽咽道:“师兄快来,师尊他,他性命垂危,指名要见你一面。”
“什么!”
原无乡脸色刷白,倒退一步,怎会如此!
头顶的天都似暗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争相赴死
人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葛仙川明明行在下山的路上,却比来时难了岂止百倍,却仍无所畏惧——往昔,辜负于人尚且不惧,今日人欲负我,又何惧之有?
剑上有血。
心中惟恨。
自灵犀指瑕带着一队南宗弟子护送重伤的抱朴子离去,眼前只剩下濮阳刚逸带领的十七八名弟子。
葛仙川眸光森冷,环睨四周——哈,抱朴子真难为你处心积虑多年物色继承人,又在原无乡废功之后,如此不择手段誓要亡吾!单凭眼前这几块料恐怕连北宗的山门都摸不上去,又谈何抗衡与我?物竞天择,弱者该亡,与人无尤!你一意孤行,百死莫悔,只因已别无他法,吾替你无奈!
南宗弟子们虽然奋勇,却无人能敌得住他三招,负隅顽抗又有何用,实力才是最终决定胜败的砝码。
葛仙川虽只一人,也已足够——赢得一场足够凄惨的胜局!
来时路上,甚至一夕一刻之前,曾经如何众星拱月,盛气凌人;而此时此境,门徒尽散,沉冤难伸,环顾四周,竟无一人相护左右!
葛仙川笑了,拄剑在地,仰天长笑——吾这一生皆为北宗之利益奔忙尽心,到头来只因一场不公之判而被一并否决——竟无一人信吾!如此结局,如此场面,这讽刺的天意恶毒得太过可笑!
好,真好!
人欲痴,恨愈狂。
握住名剑,最终,只余你我相伴。
划破指尖,吾,葛仙川以血为誓——今日之仇,南宗将世世代代相偿,直至人毁教亡的一日!
名剑向天,号令群英。
眸光冷,剑光寒,心意如铁,死伤不计。
濮阳刚逸唯有阻挡——他实在找不到任其自由来去的理由,却又苦无应对之法,带着手下人死扛困敌的结果,便是伤亡愈加惨重。
这些年来,他早已明了师尊的意图,也渐渐认清自己确实能力不足。想要对抗北宗,必须有超越师尊的人存在——而这个人,不会是自己。惨痛的清醒认知之后,便是试探与观察。明面上,他虽仍对原无乡一如往日般不冷不热,心底却逐渐认可了这位南宗未来的希望。
当巧夺无极剑阵修炼成功的好消息传回南宗,濮阳刚逸第一次觉得南宗有此人在甚好。虽然并不明了师尊面上先喜后忧的表情究竟何意,但原无乡以一己之力振奋南宗弟子信心之举着实教人欣慰。孰料,欢喜未过一日,竟又悲从中来——原无乡重伤断臂!天意逼人,凉寒若此!而今日,葛仙川竟依仗宝器之利重伤了师尊!汝既容不得吾等存在,那便一战方休,吾南宗誓死不退!
葛仙川一步一杀,步步索命,金芒过处,名锋染血,剑风呜鸣,似悲似泣。待欲再进,却被突然而来的两人合力拦下,定睛看,正是按捺不住的感谢师与祖鸿钧。
南北两宗是非曲直,外人不便过问,但人命生死总能挑动恻隐之心。感谢师见道门弟子内斗相残,已经有了不少伤亡,痛惜地斥责道:“冤孽!汝等掌教失和兴战,倒叫自家弟子受罪,何苦来哉!”
葛仙川本已战得心浮气躁,也不管来人是谁,仍是一剑疾走横行,骇退了正欲围上来相劝的道门名宿等人,飞身而走。
感谢师惊退三步,气得直跺脚道:“今日葛老道是如何了?一再发作,失心疯了不是?”祖鸿钧则与众人拦住了南宗直欲追击的弟子,劝其先回南宗,眼下当以抱朴子伤势为重。
濮阳刚逸见伤亡过多,师尊情况未知,确也不可再战,便收兵赶回南宗。
世事一场大梦,梦醒空余残局。
无论怎样恢弘开端的风云际会,最终也有烟消云散的一日,然,仇呢?
葛仙川人在风中,风不止,回忆不歇。
方才的情形再现眼前,脑中回响起的判决之声越来越大——胜之不武!
至此,声名尽毁,门人溃散!
抱朴子,从来我都强于你数倍,纵然你不服,又奈我何?若你早愿低头,又何至于斯。可笑我从未料到沉稳如你竟会兵行险招,宁可以性命为代价也要泼污名于我,甚至不惜勾结长老院行此卑劣之手段!哈,真好,真是太好了,看轻了你,是我之过!哀兵之策确实非同凡响,占尽上风。而我,葛仙川又岂能止步于此!思及此处,遂脚跟一转,换了方向,竟奔向了道羌之战的所在。
这片山林早已生息尽无,一片焦土。有人欢喜,有人愁,无论谁家成败,总有多少生灵无辜断送了性命!
葛仙川并没有怀古吊今的心思,迳自快速穿越而过,进入密林,身形不见。
密林之中,有曲折密道正通向当日天羌族聚居之地。山高水深,外族之所以虎视中原藏匿偌久,因其所处之地极为隐蔽,以至于当日精于追踪之术的最负英雄在手持路观图的情况下,依然几次迷道而不得其门。何况以葛仙川身法之快,又岂是普通人跟得上的。所以,他毫不在意地越过荒原,穿过密林。
待一脚踏入族地之内,密室阵法骤起,有一个极其沙哑似被烧坏了嗓子的声音传来——
“哈,不可一世的葛掌教,今日竟是这等气色——你,败了!”
葛仙川冷然道:“救你并不是让你在这里讽刺于我!”
对面人整个藏身于阴影之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十分难听:“讽刺你于我有何好处?我只是惊讶你怎么会败给自己一直看不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