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by 钱茶烟【完结】(3)

　　陶绍远听到保安报告后眼前一黑，破口大骂，我操前两天刚给他拉的洗发水广告这他妈就黄了！叫他到办公室来见我！陶绍远扔下电话后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反了反了，真是把小王八蛋给宠坏了，又突然转念一想这分明是有人怂恿，于是通知协助作案的经纪人和助手，两位卿家为郑大侠盗的新形象殚精竭虑且丰功至伟，特此薪俸清零以资嘉赏，免礼跪安吧，都他妈给朕跪到安息吧！助手收到短信后问经纪人，老板怎么知道是我们干的？经纪人一边回短信吾皇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臣等谢主隆恩我们这就去死，一边在心里咒骂丫的不敢惹郑蔚就拿我们出气祝你早日驾崩。
　　郑蔚进了办公室，也不说话，更不看陶绍远一眼，亦正亦邪、义薄云天地站在办公桌前，垂着脸看自己脚上的人字拖，拿光脑壳对着陶绍远。
　　陶绍远说怎么着？看破红尘了？剃度出家啊？郑蔚没理他，陶绍远说你抬起头来讲话，郑蔚慢慢抬起头来，脸上都是泪水。
　　就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了，陶绍远都能处变不惊——一看郑蔚掉眼泪，陶绍远吓得蹭地从沙发椅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郑蔚跟前开始结巴，你你你至于么？不就一电视剧么？去去去去去，给你去还不行吗，喜马拉雅山都给你去！
　　郑蔚吸吸鼻子，你不尊重人。
　　陶绍远心想我还不尊重你，全公司就你一人敢跟我闹情绪，我他妈就差把心挖出来了！想过算过，陶绍远又是给制片方打电话，又是吩咐秘书订机票，终于把郑蔚哄高兴了，然后带他出去买吃的穿的算作赔罪。
　　郑蔚吃饱喝足带着新买的羽绒服和一箱暖宝宝回公司后，经纪人很惊奇地问你是怎么说服老板的？
　　郑蔚说，你们昨天不是说叫我哭一个试试吗？
　　经纪人大惊，你真哭了？
　　郑蔚亦正亦邪、义薄云天地笑了，谁说我没有演技？
　　十
　　郑蔚出演的侠盗在长达八十集的历史剧中只算个小角色，陶绍远原以为郑蔚顶多拍个一个月就能回来，没料到他一去就是半年，电视剧开机三四个星期后，陶绍远就绷不住了，打电话过去问戏拍完了么。电话是郑蔚的助手接的，说了一大串理由，从艰苦的拍摄条件说到对演员要求苛刻的导演，从编剧对剧本的反复修改到投资方的资金迟迟未到账，总之一句话，回不来。陶绍远说郑蔚呢？助手说早累得睡着了。陶绍远说你给他补点营养，等他醒了让他回我电话。第二天陶绍远接到郑蔚电话时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听起来那么虚弱的样子，郑蔚说缺觉，于是陶绍远就在心里把导演和编剧家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然后千叮咛万嘱咐要郑蔚注意身体，拍戏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郑蔚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陶绍远听他实在累得够呛，也不煲电话粥，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一声，就早早收了线，留时间让郑蔚多休息。
　　挂了电话，陶绍远翻翻台历，下个月就是郑蔚生日，他也碰巧那时要出国谈一笔合作项目。陶绍远寻思着到时候假公济私带郑蔚一起去，顺便给他过生日，届时罗曼蒂克一把，说不定一走运……花前月下……气氛一热烈……干柴烈火……陶绍远擦了擦口水。
　　但是眼看着生日临近，郑蔚也没有回来，陶绍远到了国外打电话遥祝寿星生日快乐，说等回国给他补礼物，然后就开始发愁送什么好。平日里陶绍远隔三岔五地给郑蔚送东西，凡是看到好的都会给郑蔚准备一份，尤其是穿的——江湖上谣传郑蔚用吸尘器把装着普拉达的真空压缩袋吸成平面后填满了一点五个衣橱，还有一点五个橱里塞的全是巴宝莉——总之用裴烁的话说，陶绍远就差送郑蔚房子车子和安全套了。
　　每年郑蔚过生日，陶绍远都要挖空心思，礼物既要体面，又要不落俗套，还要体现心意。陶绍远在国外跑了一星期，也没买到符合他要求的，直到有一天被客户邀请参观一家当地有名的手工乐器作坊后，才解决问题。陶绍远买了礼物也不声张，心想等回国了郑蔚也早该拍完戏了，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于是一个人偷着乐了好几天。可是等陶绍远回去后，郑蔚依然远在外地。陶绍远忧郁了，他甚至想叫郑蔚向剧组请假，但转念一想郑蔚已经够辛苦的了，再两个省市来回跑岂不是更累。于是陶绍远把礼物收好，每天翻日历数日子，又过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了郑蔚要回来的短信，那时陶绍远已经内伤不轻了。
　　无论过去的五六个月怎么叫人度日如年，哪怕陶绍远也已经病入膏肓，郑蔚回程的航班时间就是灵丹妙药。陶绍远一边对着镜子刮胡子，一边心情愉悦地吹起了口哨，然后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陈漾走了进来。
　　陈漾从陶绍远身后环抱住他，像一个乖巧的**，你心情很好啊。
　　陶绍远嗯哼一声，算是回答。
　　陈漾继续说，真希望每天早上醒来，都能感染你的好心情。
　　陶绍远哈哈大笑，那我可能每天早上都没有好心情了。陶绍远摸摸光洁的下巴，满意地放下剃须刀，转过身去看着陈漾凝结的表情，笑道，昨天我是上了你，但出于什么原因你也知道，大家都是男人，你脱衣舞跳得不错，功夫也到家，我不是太监所以我硬了，正好你身上有洞我就操了，就这么简单。
　　十一
　　陶绍远在到达大厅等郑蔚的时候还在想，陈漾是个人物，被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还能笑得出来，不吵不闹穿好衣服坐下来开始谈价钱，如果郑蔚有陈漾一半厚颜，估计就能在娱乐圈叱咤风云了。
　　陈漾开门见山，要陶绍远正在着手洽谈的钟表代言。陶绍远笑笑，说你要是真消息灵通，就应该知道厂商看中的是易莘。陈漾摊摊手，说易莘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好莱坞本来就不好闯，何况他去年结婚，还把婚礼办得那么高调……陈漾笑了笑，我听闻这次新产品的目标人群是成功男士，你不觉得我比易莘更适合做代言人吗？
　　陶绍远定定地看着陈漾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成功。
　　事情确实就如陈漾所说，易莘的演艺事业到了瓶颈阶段，而且去年结婚的消息使易莘人气暴跌，广告费也损失惨重。国外的竞争机制和国内大相径庭，于是海外市场的开拓进程困难重重，而易莘自尊心很强，从不轻易放弃，另外陶绍远也没觉得事情到了要打退堂鼓的份上，所以一如既往支持易莘。而关于易莘结婚的事情，陶绍远曾经建议他隐婚，毕竟国内市场是易莘的根基所在，但被易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理由是不能让老婆受委屈，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结婚，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陶绍远嘴里打趣说上次看新闻一尼日利亚老头结了两百多次婚，心里感叹易莘这男人真是完美得挑不出毛病，成熟稳重，温柔体贴，比某个杀千刀的榆木脑袋好太多了——
　　陶绍远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喜欢郑蔚，给一百次机会，选一百次郑蔚。
　　陶绍远抬头看看显示屏，眼一晃，看到从兰州机场起飞的航班到达的提醒，顿时精神一振，整整衣服，快步向接机口走去。拖着行李箱的乘客鱼贯而出，陶绍远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着郑蔚，直接拨了电话，郑蔚也没接。陶绍远东张西望，四下寻人，一回头远远看到郑蔚一边被助手搀着，另一边夹着腋拐，一步一步困难地走来。陶绍远整个人呆住了，他日思夜想，苦苦等了大半年，竟然等回了一个不成人形的郑蔚。
　　陶绍远飞奔过去，到了郑蔚跟前时喉头哽住了，他就没见过这么消瘦又憔悴的郑蔚，偏偏郑蔚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笑着，别紧张，我就是崴了一下。陶绍远目光扫向助手，助手低着头不敢回视。陶绍远问，伤哪儿了？助手说，膝盖。陶绍远也不再多问，转身背对着郑蔚，提了提西裤蹲了下来。郑蔚说我能自己走，陶绍远强压着怒气，说别让我说第二遍，给我滚上来！
　　这是陶绍远第一次冲郑蔚发火，郑蔚脸色刷白，老老实实地抱住陶绍远，两手勾好。陶绍远背起郑蔚的瞬间鼻子一酸，背上的人轻得不正常，却还在自己耳边小声说，我真的没事。
　　十二
　　郑蔚口中的没事，最后演变成了半月板撕裂，陶绍远听医生说郑蔚今后多半会丧失跳跃和负重能力后，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能力，靠在墙上良久才缓过来。
　　等在摄片室外的时候，助手全招了，什么资金没到位，导演要求高，全是编的，事实是郑蔚从马上摔了下来，陶绍远第一个月打电话过来催的时候，郑蔚在医院里挂盐水。躺了两天后，导演派人过来叫他回去，郑蔚硬是下了床去找导演沟通，好话说尽才留在剧组。所幸整部戏的拍摄进度不快，郑蔚的戏份也很散，就这么有戏就忍着疼上，没戏的时候养伤、温剧本，拖了整整半年。刚开始还好，顶多走路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别扭，到了后面止痛药当饭吃，这边刚刚飞檐走壁完，等着导演喊了过，那边立刻倒下去。终于完成了所有戏份，郑蔚已经瘸了。
　　助手在年龄上比郑蔚小半年，在娱乐圈里却是郑蔚的前辈，伺候过不下五个大大小小的明星，所以刚被陶绍远调给没名气的郑蔚时还闹过一阵子别扭，但和郑蔚处了两三个星期后，就管郑蔚叫哥了，从此绝口不提要换主子的事。这次郑蔚出事，助手心里也很难受，说老板这事怨我，不该瞒着，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早知道就该一发生就通知公司。
　　陶绍远皱起眉，这次？还有哪次？
　　助手嗫喏着，拍戏吃苦是常有的事情，哥他从来不让说，就自己忍着，说挨一挨就过了。
　　陶绍远骂，你他妈的就由着他胡来？腿伤成那样还绑钢丝拍武打戏！就不会要个替身？！
　　助手快哭了，哥说他只是个小演员，提要求怕被别人笑话……他也不想被人说抱老板大腿靠潜规则上戏的话……
　　陶绍远懵了，原来自己捧在手心里怎么宠都嫌不够的宝贝，跑出去就被人这么作贱。
　　医生为郑蔚安排三天后动手术，这些日子里陶绍远一直陪护着，寸步不离。郑蔚从被陶绍远吼了之后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软着嗓子问陶绍远不去公司么？陶绍远虎着脸喂郑蔚喝骨头汤，不说话。郑蔚继续没话找话，说你胡渣子都出来了。陶绍远瞪了郑蔚一眼，拿筷子夹了一大块腱子肉塞他嘴里。等郑蔚吃完后，陶绍远替他把被子盖严实了，往病床边一坐，逼着郑蔚睡觉，确定他睡着后，跑到病房外打电话给秘书，把电脑和剃须刀什么日用品都送过来。下午郑蔚睡醒了，看到陶绍远坐在一旁，下巴已经刮得干干净净，正轻轻地敲着键盘，对着笔记本办公。
　　郑蔚小声叫了陶绍远的名字，陶绍远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郑蔚问，你还在生气吗？陶绍远看着郑蔚，还是沉默。
　　手术很成功，郑蔚被推回病房后悠悠转醒，只是麻醉药力没过，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一片白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的面容，虽然模糊，但轮廓分明是陶绍远的。
　　郑蔚意识不清地念了一声陶绍远。
　　陶绍远的声音远远飘来，我在。
　　郑蔚昏昏沉沉的，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陶绍远说没有，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郑蔚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地说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真的。
　　陶绍远静静望着郑蔚，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以前说上帝开门关窗什么的，我就一直以为你不在乎红不红，可为什么还这么拼命？
　　郑蔚迷迷糊糊地翕动着嘴唇，说我想……我能不能为自己推门。
　　陶绍远静静凝视他良久，然后握紧郑蔚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着他的手指——
　　我爱你，你知道吗？郑蔚，我爱你。
　　十三
　　秘书打来电话告知陈漾取代了易莘成为某钟表品牌代言人的消息时，陶绍远正在陪郑蔚做复健，他听到陈漾的名字时愣了一下，问陈漾是谁，话音刚落就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易莘远在美国，得知大笔广告费进了别人口袋后很平静，说我现在这部片子已经杀青了，打算下个月回来。陶绍远说行啊，不过我就不来接你了，要给郑蔚做膝盖训练呢。易莘吓了一跳，问清楚事情始末后当周就回了国，一下飞机便直奔医院，见到郑蔚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然后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堆在国外买的药。
　　郑蔚住院后见到的人屈指可数，不是陶绍远和自己的经纪人助手，就是医生和护士。一看到易莘，郑蔚的眼睛都亮了，就连被易莘数落的时候也一个劲地傻笑点头。陶绍远见郑蔚难得高兴，就网开一面允许他今晚不用吃医院的配餐，三人上饭店吃去。
　　餐桌上，易莘把此次回国后的计划和盘托出，他打算暂时息影，读导演专业硕士。陶绍远说你再斟酌一下，毕竟还有一年合约才到期。易莘点点头，两人都沉默下来，气氛瞬间变得凝重。郑蔚左右看看两人，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还有最后一块东坡肉，你们不吃我吃了。陶绍远和易莘同时伸出筷子，看到对方的动作后又都顿住了。易莘先放下，陶绍远看了他一眼，易莘别开了目光。郑蔚说要不再叫一份吧，陶绍远说不用，把肉夹到郑蔚碗里。
　　用完餐后，易莘回家倒时差，陶绍远推着轮椅，带郑蔚回医院。秋夜的风透着寒气，陶绍远脱下外套盖在郑蔚身上，然后发现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陶绍远问，在想什么呢？
　　郑蔚摇摇头，隔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了，你会同意师兄回学校吗？
　　陶绍远叹了一口气，他要是真打定主意了，不同意也不行，我可不想收他的违约金。
　　郑蔚说，那就同意吧，师兄做事很有分寸，他做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
　　陶绍远迟疑了片刻，说你好像……特别相信他。陶绍远心里有些慌乱，他能感觉出易莘对郑蔚的好，早已超出了作为前辈对后辈的爱护，而郑蔚对易莘在精神上的依赖，也远胜过他对自己的。
　　郑蔚完全没有感觉到陶绍远的醋意，笑了笑说，师兄像我的亲人一样。
　　陶绍远顿了一下，那我呢？
　　郑蔚扭过头去看他，脸上有几分腼腆，你就是我的亲人啊，一直都是。
　　陶绍远的脚步停了下来，很快又重新迈开步子，慢慢推着郑蔚往回走。
　　晚上郑蔚在陶绍远的催促下早早入睡了，陶绍远坐在床边，看着郑蔚的睡颜，眼里盛着爱怜。许久过后，陶绍远俯身在郑蔚额上轻轻印上一吻，不是□的意味，唯有满腔的温柔。
　　陶绍远在心里说，我已经很满足了，哪怕只是做你的亲人……那也很好。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但至少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
　　非常幸福。
　　十四
　　三个月后，易莘回了学校，陶绍远没收违约金，说等你读完导演后回来继续履行合同吧。易莘很感激陶绍远的大度，陶绍远摆摆手，别太感动，我也是要收利息的，下周去体育馆唱首歌，完了再回学校。
　　那年正是二零零七，举国上下都在为零八年北京奥运会积极筹备各项活动，当地电视台举办了一场艺体明星助威演唱会。易莘虽然征战好莱坞失败，但在国内依然属一线，自然被邀请在列，而郑蔚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被陶绍远一起推了上去。同台献艺的，还有风头正健的陈漾。
　　电视台有意于深化这次演唱会的意义，除了国内大大小小的明星，还邀请了港台艺人和日韩乃至个别欧美国家的歌手，演唱会尚在彩排期间就引起了媒体高度关注，贵宾票当日售罄，而正式开场那天，体育馆里外水泄不通，多家网络媒体现场直播，后其收视率创下新高。
　　演唱会结束后的庆功宴星光熠熠，名流云集。郑蔚呆着没意思，陶绍远也分不开身照顾他，就安排助手先送他回去。临走前郑蔚让助手去取车，自己先去了一趟洗手间，一进门就看见陈漾正对着镜子理发型。
　　洗手间里很静，只有郑蔚和陈漾两人。陈漾红得如日中天，又所属同一公司，郑蔚自然认识他，但也知道他抢了易莘广告的事，所以面上冷淡地见过点点头，倒是陈漾见到郑蔚，笑得亲切而热情。郑蔚没理他，用完厕所后洗手时，陈漾说话了。
　　陈漾说，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郑蔚疑惑地转过头去看他，但陈漾却看着对面镜子中的郑蔚，上上下下打量着。当初陈漾还只是小演员的时候就看过郑蔚演的戏，刚出道时的郑蔚确实漂亮到让人惊艳，但已经快十年过去了，再精致的容颜也抵抗不住岁月的洗礼，如今郑蔚也过了靠脸蛋吃饭的年龄，可在演艺圈里摸打滚爬这么多年就没红过，这样一个人，究竟哪一点值得陶绍远喜欢？
　　陈漾自顾自地摇摇头，笑道，别不相信，我是打心底里羡慕你，能上这次演唱会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电视台求他出场，一种是他求着电视台让他出场，你似乎两者都不是，你是有大老板保着罩着，想来就来。
　　这种话接下去的台词，不用想也知道，郑蔚早些年就已经听到麻木了，他拿毛巾擦擦手，全当做没听见，转身就走。
　　陈漾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传过来，你被陶绍远上过几次？
　　易莘正要进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了陈漾的话。隔着门板，声音很轻，但依然刺耳，而且越说越难听，果然很快传来打斗声，易莘冲进房间，陈漾压在郑蔚身上，一手掐着郑蔚的脖子，另一手就要扬上去。
　　陈漾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正想回头看是谁，就被人后领揪住猛然一扯，整个人失衡地坐到在地砖上，抬头一看，易莘冷冷地朝他吐出一个字，滚。
　　十五
　　易莘把郑蔚带回家，拿毛巾包着冰块让他敷脸，见郑蔚垂着头不做声的样子，易莘叹了一口气。刚认识郑蔚时，就知道这男孩性格腼腆，但很容易被激发出阳光活泼的一面，如今十年过去，男孩变成男人，本身骨子里就沉静的郑蔚，如今活脱脱一个闷葫芦。
　　易莘揉揉郑蔚的头发，还在想陈漾说的那些话？
　　郑蔚猛地抬头，你都听到了？
　　易莘笑了笑，坐到郑蔚身边，不就是老板的那些事么。
　　郑蔚拧紧了眉，两手按住太阳穴。
　　不要有事就闷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易莘挨紧郑蔚，把耳朵凑了过去，来，像以前一样，有什么悄悄话对师兄说。
　　郑蔚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去套耳朵，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很坚定地说我想走。
　　郑蔚说的走，当然不会是要去某一个地方，而是要离开一个地方，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在娱乐圈，更不是在陶绍远的羽翼下。
　　郑蔚说师兄你知道吗？其实去年我在甘肃过得很开心，虽然右腿留了点后遗症，但我一点都不后悔。如果我不去，没有看到那些人和事，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这个圈子里是多么不快乐。那里有个老中医，他家里离剧组很近，我去医院不方便，就去他那里换药，他老伴常常做青稞面给我吃，和我唠唠家常，有时候我都不愿意回剧组，就赖在那里看老太太缝衣服，看老中医抓药，听他们用方言对话，明明听不懂，但又听得津津有味，真的很温馨。那里不是娱乐圈，没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就是简简单单的，就是我喜欢的。
　　易莘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不适合娱乐圈。
　　郑蔚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我也觉得自己很失败，做演员快十年了，还是默默无闻的，但是现在我看开了，娱乐圈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它……所以，我决定退出娱乐圈，我的合约下半年就到期了，到那时我就做回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易莘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很好，只是……你打算怎么和陶绍远说？
　　郑蔚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还没想好，我真的……开不了口。
　　郑蔚说他对我很好，虽然我知道那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我能回报他就好了，可是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以前我一直在等，等到他哪一天不再喜欢我了，就好了，但是现在看来，我还是要让他失望了。
　　一个人拼命在等另一个人爱上自己，而另一个人一直在等这个人放弃，两人就这么明里暗里一厢情愿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到了十字路口。
　　易莘长长叹了一口气，揽住郑蔚的肩膀，用力握紧，像是要把力量传递给他。易莘说，听着，你喜欢陶绍远吗？如果喜欢，就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如果不喜欢，就给他，也给你自己一个痛快。长痛不如短痛，虽然你们之间已经拖得够久了，但是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再把这种痛苦继续延长下去。
　　郑蔚默然良久，最后认真地点点头。
　　十六
　　陶绍远真心觉得，十年磨一剑这话是为郑蔚造的。
　　郑蔚远赴甘肃出演的历史剧自前些日子开播以来好评不断，收视率一路飙升，其中郑蔚所饰演的侠盗也是这部电视剧的一大亮点，已经有不少媒体向郑蔚的经纪人联系，希望就转型成功这一话题对这位在演艺圈默默打拼了十年，如今终于终于展露锋芒的艺人进行采访，但是都意外地遭到了婉转回绝。
　　经纪人挂完电话，转头问郑蔚，你心里怎么想的？好不容易要红了，这时候正该趁胜追击啊！
　　郑蔚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冲经纪人笑了笑，说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家了。
　　经纪人说不许走，晚上有派对，老板说了给你庆功，都酒吧包场了。
　　郑蔚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窝回沙发里，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自上次和易莘谈话已经过去两周了，也许当时是借着易莘给予的鼓励，他才下定了决心，可是见到了陶绍远，他依然说不出要走的话。郑蔚甚至猜想了所有陶绍远会有的反应，和他应该如何一一应对的方案，有一回心一横上了电梯点了陶绍远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却终究还是迈不出那一步，又点了关门键，一个人在封闭的电梯厢里自我厌恶。
　　另一边陶绍远正沉浸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喜悦中，他本人对正在热播的历史剧没有什么期望值，看了郑蔚在剧中的表现，只觉得那哪里是侠盗，分明就一压寨夫人。但是群众的审美与他相违背，于是陶绍远一边感叹这年头观众口味真是越来越诡异了，一边通知开派对为郑蔚的守得云开见月明而庆祝一番。
　　当晚，陶绍远很难得的喝醉了，而主角郑蔚却从头到尾很清醒，见陶绍远醉得不轻，赶紧结束派对，费了好大劲才把陶绍远弄上车后座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报了个地址给出租车司机，送陶绍远回家。
　　从市中心到陶绍远家所在的别墅区开车要个把小时，郑蔚一路上看着街景灯光在车窗外飞速流逝，心里五味杂陈，无意一回头看看陶绍远，发现他正静静地望着自己，目光温柔。
　　郑蔚问，你还好吗？
　　陶绍远说我没醉，我可是能把老总喝趴下的唯一一人。陶绍远笑了笑，握住郑蔚的手，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郑蔚感觉自己的手被温热的手掌紧紧包覆着，稍有犹豫，然后轻轻摊开手，反握住陶绍远的。郑蔚别过脸，依然望着窗外，心中酸楚——陶绍远的一片深情，他只能以此为报。
　　下了车，郑蔚扶着陶绍远跌跌撞撞地往家门口走，手忙脚乱地找到钥匙开了门，正要在玄关换鞋，陶绍远两脚往拖鞋里一套，踩着两双鞋摇摇晃晃进了客厅，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郑蔚无奈地笑了笑，认命地弯下腰，先脱拖鞋，再解开鞋带，帮着陶绍远脱下皮鞋，再塞回拖鞋里。
　　陶绍远怔怔地看着郑蔚弯腰时露出来的一截腰背，呼吸渐渐急促，而郑蔚体贴的，却同样也使男人充满征服感的行为也让陶绍远多了几分忘乎所以，他失神地伸出手，抚上郑蔚腰间□出来的肌肤，□地摩挲。郑蔚一惊，转过头去，迎面被倾身过来的陶绍远吻个正着，酒气瞬间在他口中蔓延开来。陶绍远捏着郑蔚的下颚，贪婪地吮吸他的嘴唇，舌头在他口中肆无忌惮地舔舐，动情而霸道地吻着，努力勾起郑蔚的热情。
　　郑蔚脑子乱轰轰的一片，一时间呼吸都停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把脸一偏，冷冷道，你喝醉了。
　　此时被酒精和□冲昏头脑的陶绍远根本听不见郑蔚说了什么，只感到他的抗拒，但却不会因此收手，只会被激发出更多的焦躁和暴力。陶绍远一把按到郑蔚，就势把他压在地毯上，郑蔚立刻反抗起来，厉声道，你干什么！
　　乖，会让你爽的。陶绍远再次低下头，一边急切地追着郑蔚的嘴唇，一边顶开他的双腿，陶绍远甚至忘了郑蔚的伤，不耐烦地抓住他右腿的膝盖，猛地往地面一摁，郑蔚疼得脸色瞬间惨白，陶绍远也不管，直接侵入郑蔚两腿之间，手轻车熟路地解开裤头，半撕半扯，连着内裤一并扒下，摸上了郑蔚□柔软的□官——
　　陶绍远！
　　郑蔚浑身一震，失声叫了出来，一个耳光甩了上去。
　　十七
　　陶绍远也是从来没有挨过打的人，更何况是在性事上被突然来了那么一巴掌，整个人都清醒了，定睛一看，郑蔚衣衫不整地倒在自己身下，胸膛剧烈起伏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发抖。陶绍远赶紧给他拉好衣服，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昏头了，你别怕，我……你原谅我……
　　郑蔚不说话，只挣扎着要起身，陶绍远抓住郑蔚的臂膀，你听我说，我喜欢你……陶绍远满腔爱意想要倾吐，可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看见郑蔚眼里的愤怒和恐惧，陶绍远挫败地松开手，从郑蔚身上退开。郑蔚整理好衣服，转身就往门口走。陶绍远急了，你去哪里？郑蔚扔下一句别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陶绍远的家，郑蔚在别墅区宽阔的道路上失魂落魄地走着。陈漾的讽刺，易莘的安慰，还有陶绍远的告白，在他脑中炸成一片，脚步也随着思绪越来越沉重，终于再也走不动了。郑蔚靠着路灯，吃力地坐倒在路边，捂住膝盖。刚才他怒不可遏之下，都无暇顾及腿上的伤，现在感觉到了，便是针扎似的疼，可再痛也比不上心里的酸楚。郑蔚揉揉膝盖，重新站起来继续走，渐渐没入夜色。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了。郑蔚一开门，就见一女孩怀着抱枕，歪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熟了。郑蔚愣了一下，走过去关掉电视，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打横抱起往房间走，把她放倒在床上，再轻手轻脚地盖好被子，自己拿了毛毯去沙发上凑合一夜。
　　洗完澡，郑蔚头枕着沙发扶手，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呆，明明已经身心俱疲，却久久不能入睡，膝盖上贴着的膏药火辣辣地提醒着他今天发生了什么，郑蔚捏捏眉心，想把那段记忆从脑中驱逐出境，而手机又响了。郑蔚打开手机，是陶绍远的短信，只一句，到家了吗？郑蔚眼底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