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旻点点头,随即又问:“你想赌什么来着?”
“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康岐安突然严肃起来,怀旻不大适应他这种语气。
“何事?”
“我若死在你前头,每年忌日`你拔根头发烧给我。”
怀旻面上一僵,继而又尴尬笑了两声,随口敷衍到:“早叫你娶妻生子干嘛去了,现在怕身后事没人张罗……”
“不答应就算了,趁你睡着了剪你一截头发你也不知,我贴身放着进棺材也是一样的。”怀旻怀疑康岐安中了邪,开口闭口不是要死就是棺材,没一句吉利话。
“快喝,喝完睡觉。”怀旻干了自己面前的那小半碗酸梅汤,先往床边去了。
这酸梅汤还是傍晚,康岐安死缠烂打非要他熬的。康岐安端到手里,不敢喝快了,拿小勺喝了半天才上床。此时,怀旻熬不住已经睡过去了。
幸好,康岐安只有这一晚反常。他很快准备了不少盐与物资往蓬县去,盐打算一路走一路卖,换了钱又购粮购药,一并送到施齐修手上。
他走的前一天,也只是轻描淡写跟怀旻说了句:“我要去给治平送些粮食、药材,你有无话要我带?”
怀旻想了想,修书一封让康岐安带去,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
待他走了半日,怀旻才觉得不对,两宛他有这么大一摊子生意,何故放下所有,亲自去送呢?
也没再多想,怀旻学他,将沐香记的东西也备了好些,当即出发去追他。
捐输嘛,你能我也能,何况坐镇的还是我表哥!
康岐安因要卖盐,走得并不是很快,怀旻日夜兼程很快就赶上他了。
两人会了面,怀旻大吃一惊,只见康岐安随行带着好几十个汉子,身形不一,这些个随从分散开来,很是低调。但仔细一瞧,便能看出端倪——无一不是以一敌十的好汉。
怀旻瞪圆了眼,左瞧右瞧,还上手往那最壮的汉子胸上敲了一记。
“康老板……我该说你是胆子太小还是面子太大?你这排场,哪里只是送粮送药?说是成箱地送金子我也信啊。”怀旻感叹,继而还仔仔细细摸那汉子胸前是否垫了东西装样子。
那汉子瞪他一眼,怀旻吓一跳,好家伙,活到今日终于晓得什么叫鹰视狼顾之相。
康岐安拽开他的手,给那汉子一个眼神,“不必和他计较。”
那汉子面色不变,先走开了。
随后,康岐安领着怀旻进驿馆里去。怀旻方才提起的半口气还没落下,一路走就一路叨叨:“我替你验明真身……看着那样夸张,其实是镖局唬你的?再说我手又不带刀子,能剜他r_ou_怎地?还‘不必和他计较’……我非礼他了?我非礼了吗?程咬金似的谁稀罕啊……”
“你歇歇嘴吧。”康岐安进门就递了杯茶给他。
怀旻喝过茶,康岐安又问他为何也来,说前线凶险,他不该同行。怀旻板凳都没坐热,康岐安就撵他走。
“康老板你走得的路,我也走得。都是忠义之后,谁也别低看谁一等。”怀旻听他有话瞒自己,也随口扯出个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君子风范,谁可亵渎?
康岐安想:随他吧。妥协了。
自此,康岐安也打定主意,不到蓬县,不与他提那件事,免得他折腾。
“如此不待见我?”怀旻瞧他皱着眉,半天没个好脸色,“怕我蹭你房钱?大可不必,我已让人去付过钱了。”
康岐安点点头,说了个“好”。
怀旻见他有些魂不守舍,也不再乱发作,回了房。稍微打点后又出门,走了两个茶馆打听消息,寻一寻销货的途径。
盐价各省间差距不会太大,怀旻的脂粉香膏和盐浴剂则不同,越往西南走越值钱,况且战争还未波及国民生计。
康岐安是有计划的,一路有条不紊,不像怀旻,走的匆忙,计划不足。才走了半程不到,已卖得所剩无几。还好怀旻脑子机灵,还带了不少秘制的花材,转眼又接一笔生意。
康岐安还问他:“你已无货,打算返程了?”
怀旻挑着眉一笑,顺手便从他手里购入一批盐,把随行的人留下,租了场地,在此地现制好了交货。怀旻拿到定金后,购入了第一批药材,先同康岐安一行上路,叫留下的人收到全款再快马赶上。
蓬县偏僻,地贫人稀,倚天险,枕戈壁。有钱难买柴米油盐,故送什么都不如送物资来得最贴心,尤其是药材。打仗一怕断粮二怕瘟疫,此两者俱来势汹汹,大伤元气,必须早做打算。还有跌打损伤及头痛脑热等等,消耗必定巨大。沿途药农低价贩卖的寻常药材,打起仗来,都会变成救命的宝贝。
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总之,宜多不宜少是没错。这些是康岐安和施齐修来往信件中商量过的。
42
已入了边境省,购置得差不多了,便专心赶路。怀旻对康岐安的冷淡从最初的措手不及变为不安。
他这是什么意思?给个蜜枣打一巴掌?怀旻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康岐安是个什么人,还是决定当面问清楚,问不清楚就还拿那招试他一试。
驿馆刚落下脚,怀旻就叩响康岐安的门。
“我有事问你。”
康岐安示意仆役回避,房间只余二人。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对我说?”这种话由怀旻来问真是太诡异了。
康岐安这些日子也不是刻意回避他,一者是山遥水远、舟车劳顿,怕累着他,二者是因他介入,有了新变数,康岐安得重新统筹购入计划,忙。
“怎么这么问?”康岐安把话反抛回去。
怀旻给他台阶,他不下,当即面色冷下来。沉吟片刻,又换上八面玲珑的模样,说:“今夜还请康老板来我房里取点东西。”
取什么东西?康岐安百思不得其解。电光火石之间,恍然大悟,喉头一紧,难以置信。
是夜,怀旻备下酒水在窗前等他,半面是烛火柔光,半面是冷月清晖。夏夜s-hi热,风送起湖面的凉意,撩动衣衫,吸走薄汗,又送入另一人的鼻息。
康岐安站在门口顿了顿,他想:究竟是做不解风情的柳下惠还是放`浪形骸快意当下?
此时怀旻心里那个急。
愣着干嘛?!跟未来的老婆孩子忏悔吗?!
显然不是,康岐安口舌生津,心头已有两分躁动。面上藏着,稳步走到怀旻对面坐下。
“可会冷?关了窗罢。”康岐安随口一问。
夜风捉弄,或吹歪衣襟,或勾勒身线,若有似无,时隐时现。
怀旻摇摇头说不冷,斟酒奉上。
康岐安最怕怀旻客气,如临大敌,举手投足不禁也毕恭毕敬起来。
怀旻沉住气,面色温和,眉眼弯弯一笑,抿一口酒。偷偷抬眼看康岐安,只见他五官都好似锁住,神色分毫不动。
怀旻心中凉了一截。
“有个把件,一直未能归还……”将东西递给他。
康岐安失神片刻,接过把件,回道:“有劳保管。”
怀旻按住他接过把件的手,再问:“你真的无话要同我讲?”
刹那间,风也凝住。康岐安败下阵来,回:“事关重大,我欲到蓬县后再同你说。若你答应我就此返回,便现在告诉你。”
“好,到蓬县再说。”怀旻当机立断,势必同他走完这一程。
“怀旻!”康岐安捉住怀旻的手腕。
怀旻粲然一笑,说我不知你在怕什么。随后扶起五味杂陈的康岐安,送他出门。康岐安走到门口再拔不动脚,握着怀旻的手不停摩挲。
“作何扭扭捏捏?想留留下便是。”怀旻轻蔑地瞥他一眼,抽了手,关窗铺床吹灯放帘子。
康岐安挑起帘子,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拉着他滚进被里。
“明日还要早起。”
怀旻此时倒成了不解风情的那个,临到关口催人速速了事。
康岐安被闷得发慌,掀了被子,含着一口热气便堵住怀旻的嘴。舌头打架,浑身发汗,褪尽衣物散热气。
帘内二人如在蒸笼,发了大水都蒸成热气,s-hi闷腻人,快化在一起。
多日不曾亲密,一时甚欢,大有难舍难分之意,心焦气燥,闹出好大动静。
忽闻脚步声,怀旻如惊弓之鸟,立马捂了康岐安的嘴。康岐安觉得莫名其妙,他捂自己作甚?
等声音过去,怀旻见康岐安双眼神采奕奕盯着自己,收了手,示意他继续。
“捂错了,意外。莫停。”
康岐安听罢反而停了动作,挂起帘子点了灯放在床头才回床上。
怀旻嫌他事儿多,心里突然莫名膈应了一下。
“看不清,照个亮。”
怀旻知道了,原来膈应人的,是康岐安的视线。一种在考量,又似乎是信誓旦旦地在确认的视线。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曾经他也用这种视线考量康岐安。怀旻自己的和二人之间关系的变化,使他不安,又使他心中暗暗有跃跃欲试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