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微低的气温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温度从被牵着的地方传来,直直的传向他心窝处。
好静谧。
在前方不远的木屋用完餐点过后,此湖畔周围的空旷与景色混然天成,即可随意闲狂,亦做饭后散步,幽然的景色自然而清美,甚是个好地方。
骆顗莫溞Φ淖旖侨滩蛔〉难盍恕?粗胺嚼约旱谋秤埃谏餮b外套被提在手边,另一手往后牵着他。
两个男人,在此时的景色一角里,竟也不显得唐突,甚是奇异的合谐。
两人缓步走到了延伸湖面而出的木造堤防边,湖面上似有点点小光茫,聚集许多形成一汪光景,骆顗莫惊艳的目不转睛,男人一个用力把他拉过身前倚着。
「漂亮吗?」低低湝的嗓音,在耳边问道。
骆顗莫轻点了下头,不住想将所有重量倾靠给男人,还未这么做,已被拉着直接坐到木板上,身体结结实实的靠进一个怀抱里,牵着的手始终未放。
男人声音里总是不变的淡漠,他却从来不觉得陌生。一种幽幽意远的感觉,第一次浮现在那声音里,他听着,手不觉的握得更紧些。
感觉到手里响应自己的力道,雷殷嘴角淡淡地勾起,望着湖面,他说:「还是孩子的时候,常来这里。」
闭起眼将头窝在男人颈间,片刻的安宁气氛让心湖也一片沉静。额头似呼可以感觉到那强健的颈脉跳动,骆顗莫微微张开了眼,清楚可见男人坚毅下巴的曲线。
男人望着远方的目光深邃而幽远,他虽然看不到,却彷佛可同见那抹陷入回忆里的撼动情绪,手握了握,感觉到掌心被回应的抚着。
「怎么想到要来?」他问。
微微的凉风轻吹而过,瞬间抚顺了适才双双内心突涌的翻腾,顺道带起了湖面上一阵涟漪,感觉些微冷意,骆顗莫肩膀抖瑟了下。
「想带你来看看。院落就在不远处,小时候我野,常跑来这里玩耍。」雷殷将西装外套绕过身前,宽大的衣面把怀里的人给围了起来,他低笑了声,道:
「瞧,这样就把你整个人包起来了。」
静静的听着男人讲起过去,骆顗莫随手把玩着覆在身上的外套一角,感染到忆着过去的那份愉悦心情,虽然嘴角随着故事起伏而拉起湝笑痕,心里头的不舍却更巨。
「包起来我怎么起身?」
一阵静默。
没有声音响应,骆顗莫奇怪的侧头,才发现那双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眸。对视里,炙热的,深刻的,全搅动着他的心窝,让他心跳不住失漏一拍。
「那就不要起来了。」男人说着,缓缓俯首,手拉高外套,两人的交颈的身影就隐没了起来。
男子湝微笑的嘴角也被男人给吞没了,直到一声湚U低低扬起,还有那压低在耳边的低语。
「永远都在这里。」
这男人……骆顗莫感觉自己必须捏紧手中的布料直到指节泛白,才能压抑某种情绪翻腾涌上。那是某种会让自己忘了要隐忍,而不住从眼角泻落一地温热液体的冲动。
点着头,他轻声回道:「我在。我会一直都在。」
承诺,是给予他,也是给予他自己的。依他所能,望他所给。
感觉环着自己的力道加深了些,骆顗莫闭上了眼,用心去感觉,这一刻,所有在周围属于自己的真实。极近的距离,让他可以感觉到那阵心跳,同样的频率,同样的节奏。
这一刻,这男人属于他。就让他暂且这么想,哪怕只有一次,他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他,虽然不可求,但他现在正在经历着。
他不贪心,这样就好。
就算知道感情枷锁被套牢在三人之间,他也没有怨言。知道这男人想要的是什么,他也不会开口要求他做出选择,哪怕每一次的温存都将如昙花,他也不会有二话。
一句话,便可叫他吞咽掉所有苦涩。
这样就甘愿了吧……他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心怎么选,他从来没有回避过,就算他曾有过挣扎,最终无疾而终只是因为他明白自己逃不开。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明白就好。
就算未来……他得一个人承受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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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街巷口时,时间已是将近午夜,男人离去前在脸颊上的一吻还留有余温,电梯内的四面镜子,反映出他嘴角的微笑,不够完满,但也矣足够。
骆顗莫站在家门口,钥匙推进缝里时传来的声音,响在寂静的空间里竟然大得可怕。
感觉手心沁满了汗,一股莫名的怪异感弥漫在胸口,想起自己稍早给女人的应诺,骆顗莫这才惊觉,逐而蹙起眉头,不禁深深地责怪起自己。
门扉开启时,室内黑暗而安静。想着女人应该是放弃了等门而睡去,骆顗莫手在墙上摸索着开关,竟然觉得不够熟悉。
「啪」,灯光亮起的声音在黑暗里特别响亮,瞬间,骆顗莫喉头霎时一滞。
客厅的餐桌旁,一抹纤细的身影坐在熟悉固定的位置上,低垂着头,似乎对室内突然明亮无所觉,动也没动,没有任何反应。
「蓝云?」骆顗莫唤了声,女人维持犹然的姿势,对他的靠近好像没有反应,细小的肩头却隐隐可见正在颤抖着。
他的心蓦地一阵紧扭。
桌面上放着四菜一汤,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两副碗筷对面而摆,溕膑胙e,上头已因为长时间曝露在空气里而没有搅动,留有一层薄膜。
骆顗莫神色复杂地攥紧拳头,一时半刻忘了该怎么发声。
那种残忍,早已拧痛他心臆,升腾出哀伤来。他竭力地闭上了双眼,半饷再睁开时,眼里已是满彻心扉的痛苦决心。
「蓝云……」
女人缓缓地抬起头,睁着略微空洞地双眼看着对面的爱人,茫然的脸庞上泪流满面。
「顗莫……不要说……」
19
「不要说,不要开口……不要……」
女人慢慢嘶哑的嗓音,载满了请求,冀望哭红的双眼,无助的看着男子。
他却只能站在原地,困难地翕动着嘴唇,竭力忍着眼眶眨不下来而引发的酸疼。疼……一阵阵侵蚀着他的胸口。
蓝云开始摇着头,大张着双眼看着对面的人,眼角的泪水不住往外掏的流向脸颊,因为动作而更显狼狈的在脸上泛滥成一片。
「蓝云……」
骆顗莫紧握的手使力又松开,来来回回几次,只觉得手指虚软,不停的颤着抖。
当他感受着别人心跳的时候,另一个人在做什么?他终于可以眨下双眼,止不住的干让眼球上的薄膜被摩擦出水液,一次又一次,直到上下眼睑泛了层红。
「呜……」
蓝云不停的摇着头,颤抖的手仓皇的捂着嘴部,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她的双眼不住瞇了起来,一阵阵更是汹涌的水流泄出眼眶,把双手也给浸湿。
手放开,再捂着,手又放开,再次急忙捂着,一次次来回,直到她深吸了口气,轻声道:「顗…莫……顗莫……」
她极力维持着自己,迟疑的手略略伸出,直到碰上对面那张面容,她努力在嘴角上拉出一丝最温柔的笑痕。
「顗莫饿不饿?……一定很饿吧?对,都、都这个时候了……顗莫一定很饿的……」紧紧咬着唇压下抽搐的嘴角,使得笑容变得扭曲不堪,蓝云急吐着气,慌忙的周旋在桌子边。
「蓝云……」
「用热……对,要用热……顗莫一定很饿了……」
涣散的眼神,低声喃着话语,蓝云拿起盘子就要往厨房走去,却被拉住了臂膀,一个不稳,手心抖了下──
「框啷」的轻脆大响,白色磁盘在地上打起一阵激烈碎花,白色的……和着里头完好的菜肴,瞬间溅起所有而翻腾一地。
几颗斗大透明的水珠也随之滴落于残骸之间,顷刻就被吸进了地上的破碎里,女人呆站在原地,怔愣的看着地上残骸。
难忍沉痛的,骆顗莫轻轻地,轻轻地伸出手,碰上那已定格不动的人,「蓝云……」
这是他第几次呼喊这个名字?胸臆深处瞬间洒满了疼痛,骆顗莫咬牙,硬是扳正那早已僵硬的躯体。
瘦弱的,女人显得更为不堪的颤抖身形。
「顗莫?」
抬起眼,蓝云不懂的看着他。她努力的睁大双眼,她专注的看着,尽管挡不住一次又一次往外泄流的泪水,早已浸湿的眼眸还是看着。
骆顗莫微启的唇瓣上下犹豫的开阖着,伸手捧着那张端丽、此刻却满是狼狈的脸庞,指尖轻轻的划过眼下所有痕迹,一次又一次,却拂不干所有的湿润。
「蓝云我……」
决心,只有一次。泥淖里的人,只可以有一个。骆顗莫抿紧唇线,所有言语将在下一秒裁决……
「别说!」
尖声喊出,蓝云伸手紧紧捂住爱人即将要开口的唇瓣,想用双手挡住所有可能的话,她祈求道:「别说、别说……不说就行了……嘘!顗莫你别说……」
温热终究是忍不住的,细细地往眼角处滑下,缓缓流进女人的指尖里,交和在一起。闭上眼放任泪水失控,骆顗莫拉开了那双手。
「蓝云……」
「你别说呀……别、求你……顗莫…你不可以说出口的!不可以的!不行!」瞠张着眼,女人慌忙的喊着,抬起手就要再次拒绝,却被对方隔了开来。
坚持,是出于他所想给的。如果能让被自己伤害着的人离开,那么疼痛又怎么会是一种困难的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就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对不起。」
那总是暖和的声音,此刻却像根尖锐的冰刀,带着所有寒意……直往心口上插去,狠狠地,冰冻了所有温热的血肉之躯。
简单的三个字撼住了所有,蓝云震慑的瞪视着眼前这个人,汹涌的泪水滑落而不停,却怎么也洗刷不掉男子刚才落下的话,一阵窒息感袭来,蓝云不住的紧紧抽着气,缓缓启唇,只想倾力宣泄掉所有。
「啊啊啊────!」
瞬间出口的失声尖叫,彷佛想要掩去所有。女人环抱着头,双手紧紧揪缠着自己,时而疯狂的落下垂打身前的人。
「你怎么说了?你怎么可以说的?不行的!不行的顗莫!……这是不可以说的……」隔着模糊的双眼,女人半祈求半质问的,问着这个她掏心掏肺的男子。
「呜……!说了……说了就真的残忍了……就真的…残忍了呀……」
紧拉着蓝云的手抵在胸前,骆顗莫早已跟女人相差无毫的脸庞满是沉重的痛苦,似在哀戚着所有。
到底谁不该?到底谁该怨?……又到底谁能不去怨?只因所有的事皆不属于该或不该……只是,心被掏了空,就难再要回……
喉结动了动,他再次说:「对不起。」
再一次,将人给打进更沉的痛里。
几乎空洞地,痛能把人全灭,让谁都苟活不了意志。
盲目的,盲目的……是谁为谁呢?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我!啊?!」
骆顗莫震惊的张着眼,咬唇失声的气息抽噎了下,比女人还要高宽的躯体一刻间竟不稳,脚步往后颠了下。
残忍的,残忍的……残忍的自己……终于被明白的指控了出来!
「顗莫────!!」蓝云拔高声音唤着,却怎么也盖不过撕心裂肺般的伤口,疼痛的低淌着血……红的,温的……冰冷的。
为什么要说出口?为什么……说出口,一切就崩坏了呀……一切的平衡就没有了。那么,她还能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他身边?
沉默是她唯一能够紧守的最后防线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子要轻易的让它瓦解?
用力甩开那双手,蓝云崩溃的跌坐在地上,扭曲悲愤的脸庞涨红却苍白如枯槁,挥散着手想要再隐忍,却只能是徒然。
「那是不可以说的!」她张嘴大声喊:「不说就没事的!……没事的……呜……」哽咽着,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
须臾,所有皆化为静止。
那张女性特有的脸庞开始啜着泣,低低的啜着泪水与呼吸,她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只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不要残忍的推开她……
不要……
缓缓地抬起头,蓝云倏地站起身子扑向骆顗莫,双手紧紧,再紧紧地抱着他,眼泪潸然流淌的看着他,凄苦的茫然的神色却在一瞬间,低声哀求着:
「顗莫……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拜托……」蓝云双手紧紧抓着他,一次次的要求:「不要这样子……求求你……」
女人满是泪痕的脸上,水迹交替,和着一股悲伤与哀恸,浇痛着另一个人。
她也曾经欢声大笑过,总是喜欢噘着唇说些可爱的话给他听,虽然个性胡涂,但总是大剌剌地让他知道……她有多么爱他。
是呀,她爱着这个男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掏心掏肺。只是,为什么这个男子,却开始硬生生地推开她……
「其实我知道的……」一张白色纸条从蓝云手里飘落,**于两人之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抱你上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可我却连帮你脱掉外套……都没有勇气……」
回抱着女人的颤抖的身体,男子总是温柔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了,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纸条,几乎无法克制地喃声:
「不行的,蓝云……来不及了……不能拖着一起……」
通往底端的失控位子,只能有一个人。就算痛,他也甘愿尝,因为他早已全然交付出去的心,已无一丝一毫属于他自己。
20
一夜无眠,双眼干涩不已,眼眶下的颜色极深,周围像泡水过久般的浮肿,骆顗莫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几下最后索性放弃。
窗外已渐初白,女人绻缩卧躺在床上,一手拉着棉被,另一手伸出紧抓着他的衣角。那被紧紧捏着的一块,几乎呈现折皱不堪的纹路。
骆顗莫动作尽量放轻的起身,无声的叹了息,慢慢扳开那只细小的手掌,指尖在掌心轻轻揉搓着使力过度的红痕,心里头千思万涌。
抓这么久,想必麻了吧……
头疼慢慢侵袭着他的意识,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头,像要敲出更多难熬心思。
解开领带,衬衫松开的剎那,骆顗莫失神地,手指无意触上锁骨间的斑斑痕迹,几乎是触目惊心般的深度。恍然间,瞥见地上的纸条,耳边顿时响起女人的话。
──『那个男人抱你上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可我却连帮你脱掉外套……都没有勇气……』
心脏蓦地紧拧了一阵,骆顗莫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下。原来……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他摇摇头,走进浴室的动作突然一顿,带着犹豫的,还是将那张纸条检起。
纸里的话泄露了所有,却没有为他带来震惊。或许本就该是这样,是他忽略了事实证据的存在,却因为他的犹豫与不够果断伤害了对方。
是他的挣扎,是他的挣扎不已才造成这样的局面,平衡再就无法支撑;然而,他却自私的移游在舍与不舍间……蹙紧眉头,忆起女人留下的眼泪,跟自己的溶化在一起……好烫。
说出口的话收不回,也不能……
一个人就好,一个人就好,他一个人尝就好…
想起那人在湖岸边牵着自己的背影,这一瞬间,却怎么也无法再给自己慰然的安心。
骆顗莫难受地闭上眼,心口又是一阵发紧。他霍地纽开水龙头,瞬间落下的冷水,却浇熄不去所有的疲惫与……烧毁着胸臆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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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早啊。」
熟悉富有精神的清朗声响起,骆顗莫微侧过头,才想回身打声招呼,不料身影却晃了下──
「顗莫!」管鄀谦连忙快步跨前,正好扶上重心不稳的人。
「抱、抱歉。」给了个虚弱的微笑,骆顗莫不着痕迹的推开他,「……谢谢。」转身就要再往凤氏里走去,不期然的手却被拉住。
蹙起浓眉,管鄀谦伸掌在他额际一摸,温烫的温度递来,他的眉心聚得更紧。
「你在发烧!」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色还犹自逞强的笑着,他胸口蓦然地一阵揪紧,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他的手已使力将人带往停车场方向。
「走,我带你去医院。」
骆顗莫一怔,当下会意过来急忙摇头挣扎,不料这下更是摇的头晕目眩,「不、不用的!我没事……」见对方不理,他口气更急地道:「管鄀谦!我不能……」时间快到了,九点有场重要会议,他不能缺席的!
「请假就好了,你坚持什么!有什么事比身体更重要的?」不懂他在担心什么,管鄀谦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口气不免大声了起来,一双褐眸瞪着他,微愠。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烧成这样还拖着身体来上班?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他又道:「反正你有雷那家伙挺,你怕什么!」
这句话说的无心,却叫人煞白了脸,骆顗莫用力甩开他,眼里有一丝狼狈,低声道:「别这样……我不想……」
该怎么说……他有他的坚持。
掩饰不了眼里藏匿的苦涩,骆顗莫低垂着头,虽然已是头重脚轻,但不代表他的意志也会溃散。他不希望……那个人给他位置,就表示得庇护着他。
他只想做好他可以做到的事……在他还有机会的时候,他会尽量付出,让凤氏更好,而这次的会议攸关着最近的饭店计划,不能够拖的。
被甩开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管鄀谦看着他,细柔的头发因为角度而垂下,长睫下的阴影极深,眼皮还浮肿不堪,一阵不忍涌上,手不觉颤动了下却又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