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苏文怔愣地被欧亚摁在椅子上,欧亚沿着苏文的嘴唇舔了一圈,才松开他。
苏文眨眨眼睛,觉得自己在做梦。
欧亚笑了,“苏文,我喜欢你。”
苏文继续眨眨眼睛,这不是真的。
欧亚凑到苏文耳朵旁,一字一句道,“苏文,我喜欢你。”
苏文终于回神了,握了握拳头,却又徒劳地放松了。欧亚看在眼里,心里笃定,苏文不可能像以前一般动手打他。
要论心机,欧亚不比任何人差,他缺少的,只是个出生而已。
苏文甩甩脑袋,面无表情拿起筷子道,“吃饭。”
欧亚很聪明,也安静地拿了筷子,不动声色道,“苏文,我来的路上,看见杜杰了。”
苏文手一抖,忍了一会终是无奈问道,“在哪?”
欧亚嚼着茶树菇道,“你不怕我骗你?”
苏文摇摇头,“你知道我相信你。”
欧亚长叹一声,他的确看见杜杰了,就是因为见着那一幕,所以才终于决定跟苏文表白。欧亚放下饭碗,一手轻轻敲着桌子,道,“杜杰和容少爷在一起。”
“我知道啊,容波受伤,他早上去看他了。”
欧亚摇摇头,补充道,“是抱在一起。”
苏文不说话了,默默地乘了一碗汤。欧亚想到了什么,心情忽然变得很愉快一样,“苏文,你说,党委会过后,我要不要把肖胖子弄死?”
苏文心里一惊,手上跟着一抖,汤洒了大半。苏文接过欧亚递来的毛巾,边擦手边道,“按着法律来吧,别放太多仇恨在心里,做人得学着舒坦。”
欧亚皱眉,神情有些委屈,“四年了,我没有一个晚上不想他死。若说按着法律来,光吸毒贩毒,就够他死无数次了。苏文,我……”
苏文丢了碗筷,走过去抱着欧亚的头。欧亚顿觉心酸,眼眶热热的什么东西满溢着,他真不想承认,那是泪水。
欧亚环住苏文的腰,安心地靠在他肚子上。苏文柔声道,“我没吃过你那么多的苦,我就想你好好的,仇恨记在心里,终归是伤人伤己,看开点吧。”
欧亚闷在苏文的毛衣里,声音也闷闷的,“恩,我知道。苏文,我喜欢你。”
苏文笑了,一手抚`摸着欧亚的脑袋,“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不过——我不喜欢你。
杜杰看了看身后的容波,可怜的大少爷,从小到大没受过几次伤,这次却因为杜家的事,手臂给一枪打穿,射出一个洞。容波固执地不肯住院,也不肯回家,杜杰为难,恰好红豆就在附近,便带了回来。
掏钥匙开门,温暖的灯光和一桌简单的菜肴,杜杰想微笑,待抬头,却愣住了。
苏文淡淡地看着杜杰,和杜杰身后的容波,依旧是站着,轻轻抚着欧亚的脑袋。
欧亚听到声响,松开苏文抬头,已是换上了笑脸,“杜少爷,容少爷。”
杜杰皱眉问,“你们在干嘛?”
苏文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吃饭,顺便聊往事。”
容波咬唇,手上给打出个窟窿,疼得紧。这会站久了,已是满脸苍白。杜杰回头看了看他,赶忙把容波让进了门。容波没换鞋,地上留下了一排脚印。
苏文对着那脚印发呆,再看容波,惨白了脸色坐在沙发上,咬住嘴唇忍痛,的确是我见犹怜。苏文勉强地笑了笑,问,“容先生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杜杰跟着进了门,一样没换鞋,冷冷道,“去给他倒些温水来,我们还没吃晚饭。”
苏文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有些刺痛,却还是端了几样菜进厨房去热。欧亚跟了进去道,“抱歉,好像给你带了些麻烦。”
苏文抿唇,“没事的,你先回去吧,看来这顿饭是请不完整了。”
欧亚在苏文身侧握拳,“我……我要是和你在一起,绝对不会多看其它人一眼。”
苏文转身,拍了拍欧亚的肩膀,“别说胡话了,回去的路上小心。”
饭菜热了一遍,再次冒着腾腾的热气上桌。不远处的沙发上,容波靠着沙发皱紧眉,看样子是真的很痛了。
杜杰塞了个靠垫让容波坐的舒服些,道,“董事会那边太不像话,我会处理好这事的。”
容波虚弱地笑笑,“没什么,估计是赵老头沉不住气了,我们这楼盘要是真动工起来,他在杜氏的最后一点股份也要被啃光了。是我逼的太急……”
杜杰语气带着一丝心疼道,“你做得很好,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工地的。”
苏文等了许久,才走到两人身后道,“还吃饭吗?容先生不舒服的话,先去床`上躺一会吧。”
容波看了那床一眼,问,“杜杰,你的床?”
杜杰:“我和苏文的床。”
容波皱眉摇摇头,道,“我不习惯睡别人的床。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太疼了……”
杜杰柔声道,“待会我给你换套床单,就待这吧。”
容波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苏文叹气,道,“容先生,要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杜杰越过苏文去看了看餐桌,弄了点米饭和菠菜,端给容波。见容波手不方便,又亲自喂他。
苏文有些郁闷了。心说杜杰你当我是上帝,博爱众人呢?不过看在容波为了杜杰受那么重的伤,终究还是按捺了委屈,道,“我来喂吧?杜杰你也没吃饭呢。”
杜杰轻声问,“苏文来喂你,行吗?”
容波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点头。杜杰把饭碗递给苏文道,“慢点,小心烫到他。”
苏文点头,坐到了容波身边。
杜杰很累,午饭吃到一半赶过去医院,到现在滴米未进。他端起碗,苏文做的饭菜中带些糖,多少有点南方的味道,恰巧杜杰也喜欢。可是刚安心地吃了半碗,沙发那边就传来了尖叫声。
杜杰第一时间冲过去,就看那碗滚烫的米饭散落在容波的伤口上——为了方便复原,容波右臂只能绑着绷带,其它部分裸`露在空气里,被菜汤烫的一块块发红。
容波直接掉了眼泪,杜杰第一次看见他流泪,一张好看的脸隐忍着,梨花带雨。杜杰顿时心慌了,走上前抬起容波渗血的手臂道,“我找医生,别怕,别怕,我这就打电话。”
容波咬唇,废气地吐出一句话,“没事的,别怪苏文。”
杜杰懵了。
他脑子里想起苏文对容波的敌意,顿时怒气泛滥。杜杰转身对苏文怒喝,“你做了什么!”
容波疼得抽气,伸出完好的另一只手去拉杜杰道,“别……别为我吵架。”
苏文本来看着容波的伤口,有些担心,这才将视线转向杜杰。
杜杰吼道,“容波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你那点小家子脾气,可不可以收敛一点?我对你够容忍的了!你还真当你是个东西!”
苏文忽然退了两步,瞪大眼睛看着杜杰。
杜杰又开始心软了。容波的抽气声响起,杜杰狠过心不看苏文,给汇雅那边打电话。“让张医生过来。”“没错!就是现在!”“要是晚了,就让他以后都不用来了!”
苏文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觉得害怕。他怕的不是容波故意打翻自己的碗,他怕的是杜杰不相信他……
好么,怕什么来什么,杜杰果然不相信他。
容波皱紧了眉,精致的脸扭曲得让人心疼,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杜杰,我好疼。”
杜杰也皱眉,抿唇不语,他看着容波手臂上流着的血,小心翼翼地把容波抱进了怀里,柔声道,“再忍忍,忍忍,张医生马上就来了。放心,不会留疤,你以后还是那个漂亮能干的容波。”
苏文闭了闭眼,忍着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转身轻轻地出了屋子。十几层的楼梯,苏文是走下去的。他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可怕,所以不想再看了,于是就这么踩着拖鞋,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红豆楼下,苏文仰望高入云际的大楼,眯着眼睛却什么也没看清。
兜兜转转半晌,苏文才发现手机也没带,还好皮夹在身边。叹一口气,苏文打车直奔了三院。
他突然想去看看伍方。
那个身患绝症,却眼神闪亮的老同学。
苏文什么也没买,身上也只套了件毛衣,下车的时候给风吹的浑身止不住打颤。
伍方的病房门中透出微微的亮光,苏文正准备推门,却听里面传出季海的声音。
季海放下手中的情书,忍着胃酸道,“太TM肉麻了!你怎么这么恶心!自己拿把刀切了你那小黄瓜吧!”
伍方无语了半晌,道,“它22年了都没发挥过真正的用处……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季海鄙视道,“所以更应该切了它,让它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不要!”
“哼哼,你这个无良的人,”季海指着伍方两腿间某处道,“亏它帮你放了二十多年的尿!”
苏文终于忍不住,爆笑着走进了门。
季海回头一看,先是惊讶,然后脸跟着泛红,伍方也不好意思地低头。
苏文笑说,“才一天,感情进展地很快啊。”
季海红着脸道,“哥,你瞎说什么呢!我是来看情书的。”
伍方低头闷声说,“其实,能从情书谈论到黄瓜,也算是一种感情上的飞跃……”
季海怒了,指着伍方的鼻子道,“别仗着你生病我就不敢打你!”
苏文看着,轻声笑。
谁知笑到一半,他就皱了眉。喉间火辣辣的疼,苏文忍不住咳嗽,越咳越剧烈。
季海吓坏了,看着苏文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终于觉出奇怪来。赶忙扶住苏文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文说不出话,兀自咳嗽不停,胸腹间似乎被无数细刃扎进,疼得他呼吸不过来。
你也说是帅哥了
伍方倒是很有经验,道,“季海,先去值班室那边找医生。他大概是身体不好受了凉。我们不会处理,别等出什么岔子来。”
苏文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季海火箭发射一般冲出门去。
待到医生过来,苏文喘息着讲了自己的病史,又配了些消炎药,便就着伍方的病房打点滴。
季海找了件伍方妈妈的军大衣给苏文披上,看着苏文脚上毛茸茸的拖鞋问道,“这都九点了,你怎么穿成这样一个人跑出来?”
苏文笑了笑,没答话,不打点滴的那只手按着胸口,似乎可以平复一些疼痛。季海看着时间也晚了,道,“哥,你啥情况?待会点滴完了回去不?”
苏文苦笑,“你看我这样,适合回去么?”
季海沉默,大致也明白了,忽然愤愤一跺脚,“他杜杰这是什么意思!你和子卿在一起三年,就算吵得再凶也没让你这样过!”
苏文有些尴尬,讪讪地看了伍方一眼。伍方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要不晚上睡我这吧,你身体不好,医院有暖气,省得你出门。不过只能睡沙发,我待会让护士给你带床被子。”
苏文也不推拒,他的确没地方去,喘息着轻声道,“麻烦你了。”
季海又出去找护士领了被子和枕头,把沙发垫得很厚实了,有些不放心道,“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子卿?”
苏文立即摇头。
季海叹气,道,“我也得回去了,明天一早得上班呢,要不哥你跟我回去?”
苏文笑了笑,“不了,我就待这,和伍方说说话。你路上小心。”
伍方有些不舍地看着季海,问,“明天过来吗?下班后?”
“恩,过来呢,明天想吃啥?我带给你。”
伍方顿时开心了,“化疗过后都没胃口的,你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季海走后,苏文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伍方在病床`上看了他良久,道,“点滴完了喊我一声,我给你按护士铃。”
苏文点点头。他胸口很疼,不太想讲话。伍方倒也不罗嗦,拿了枕边的一本书看起来。
半小时后,苏文听着伍方不时冒出的“呵呵”声,无奈问道,“你在看什么?”
伍方得意地摇摇手中的书,“季海带来的一本小说。”
苏文好奇问,“什么小说?”
“郭敬明的,忧伤派小说。”
“那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能忧伤得让人搞笑,也是一种水平。”伍方语重心长道。
苏文满脸黑线地埋进被窝,继续盯着点滴发呆。长时间盯着液体一滴滴落下,是很有催命效果的,苏文不知不觉睡着了。护士来给自己拔点滴的时候,伍方在病床`上道,“还好我没睡着,不然就这样吊针到明早,你血该回流满一瓶子了。”
护士提醒道,“下次要注意,当真等到明早,不是血液回流的问题了,是要直接送过去抢救了。”
苏文睡眼惺忪,道,“谢谢你们。”
伍方看护士走了出去,自己颤巍巍走下床,又去柜子里给苏文加了床被子。无奈道,“我得癌症唉,怎么好像你比我还严重。”苏文闭着眼睛缩进被子,没答话。
本以为苏文睡着了,谁知伍方刚回了病床`上,就听苏文说,“你得好好对我妹妹。她喜欢你,我看的出来。”
伍方心里嘣嘣跳,跳得剧烈了,有些头晕,他红着脸道,“如果我身体好了,我肯定好好对她。随便她想要什么,随便她怎么对我,只要我身体好了。”
伍方的一句话,似乎点醒了自己什么。苏文忽然睁开眼,心里清楚明白得跟镜子似的。他柔声道,“会好的,你要坚持下去。每个今天,都想着明天要见小海一面,你就舍不得闭上眼睛了。”
苏文想,我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我的人生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能挥霍。如果明天我要死了,我会做什么呢?苏文在心里自问自答道,我想做一顿饭,饭桌上有爸爸阿姨妹妹,有杜叔叔杜阿姨和杜鹏飞,还要有杜杰。饭后和杜杰一起窝着看电视,最后靠在他身边睡着。
想到这,苏文开心了,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还健健康康地躺在这,这被窝温暖,沙发柔软,暖气舒适。苏文忽然觉得生活很满足。
明天早上要吃鸡蛋煎饼,苏文笑着想,慢慢沉入梦乡。
安顿了容波,杜杰拖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公寓。打开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桌上有冷掉的饭菜,沙发上还有苏文的外套和手机。
杜杰好似忽然被浇了一桶冷水——苏文人呢?
刚刚太忙,没在意到他,他人呢?
最近跟赵老头斗智斗法,累得筋疲力尽,还好自己有容氏的支持,再加上容波的确是独挡一面,杜杰少操很多心。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狗急跳墙这一招,赵老头此刻就是悬崖边的疯子,当然是逮着个弄死个。连累了容波,杜杰愧疚之余也多了些恻隐之心。他觉得很迷茫,自己对容波是什么感觉?如果说苏文是特别的,那么容波,好像也是特别的,只不过和苏文带来的那种依恋不同……
只是现在,冬季的凌晨三点钟,杜杰再没精力去想什么特别与否的问题。
苏文不见了。杜杰心里本来被苏文慢慢填满了的地方,忽然之间分崩离析。杜杰双手撑在桌子上,嘴巴微张,像快要干死的鱼。
我刚刚做了什么?苏文去了哪里?
杜杰是抖着手发动汽车的,脚上穿着和苏文那对配套的绒毛拖鞋。
半夜的高架上,银色的大奔以140的速度飞驰。杜杰忽然开起了小差,他想,要是苏文在,肯定会甩着自己的脑袋骂:你开汽车还是开飞机呢?杜杰甩甩脑袋,双手握紧了方向盘。薄唇抿得死死的,已经失了血色。
杜杰大半夜失魂落魄地敲开了郑吴雨的家门。
郑吴雨穿着棉质的睡衣,揉着眼睛皱眉看杜杰,“你干嘛呢?大半夜敲门敲得和地震一样。”
杜杰对着里头望了望,嘴唇打颤问道,“苏……苏文在不在你这?”
郑吴雨拉杜杰进门,把寒冷的空气隔绝在外,冷峻道,“什么意思?苏文怎么了?”
杜杰一张俊脸被冻得煞白,身子跟着晃了晃,郑吴雨赶忙扶住他。
郑吴雨安顿了杜杰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问,“到底怎么回事?”
杜杰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撕扯揉`捏。他从来没有过这感觉,只好茫然地看着面前人,“小雨,我不知道怎么了,我这儿难受,揪得慌。”
郑吴雨盯着杜杰指着自己心脏的手指,他不知该说什么。杜杰这人在感情上,很容易出现偏差。他思考了会道,“你别急,苏文这么大个人,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倒是你,慢慢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把苏文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