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
“你们回去告诉连南。”我拽住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平淡地说道,“让他少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再怎么不济也是苏家的子孙。”
“我们不,不认识连南。”被我牵制住手臂的痞子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放开了手,他像见鬼了一样,慌张地跑出餐厅,哪还有刚刚嚣张的气势。我凝视着他们所坐过的桌子上,仍旧冒着热气的茶水,然后把钱天昊叫了过来,叮嘱他,“以后衣冠不整者,一概不要让他们进到餐厅里来。还有,你这次表现得不错,从这个月开始薪水上调百分之五。”
“谢谢苏总!”钱天昊脸上巨大的笑容让我都不由得嫉妒起来。
一点点的加薪就可以让他那么开心,曾几何时我也是如此的容易满足。只要陪在我爱的人身边,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出手帮助,在他不需要我的时候默不做声,看着他和别人的幸福快乐。
可惜这些已经不能再满足我。死了一次后我才发现,爱情是过于虚幻的东西,它甚至没有友情坚固。只有权利和金钱才是实质的,它们不会像爱情那样被甜蜜的言语和充满无限未知数的未来包裹着,它们却让我有种踏踏实实的安全感。或许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钱更可爱的东西了,所以人们才为了它纷纷和爱情告别。
“苏总,副总和林会计在办公室里等你有一阵子了。”前台的小姐忽然叫住我,她的声音比平时压得更低,高高盘起的头发渲染出妩媚的气质,她的形象做前台算帐的还真是合适,不少抱怨找钱、算钱太慢的客人在她面前都把时间观念抛到了脑后,只是一个个装出一副大尾巴狼的笑容看着她。而她能一边算帐一边和客人攀谈,绰绰有余。
我在心中记下她的名牌,然后三步两步走上楼。
林冬和副总坐在长桌子的两侧,中间的位置似乎是为我而空了出来。我上楼时他们似乎正在为一件事情发生了争执。副总额头冒着虚汗,松松的皮带处显露出啤酒肚的轻微迹象。
而林冬和昨日他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穿着修身的白蓝格子的衬衫,锁骨下的扣子被扣得紧紧的,下面系着一条毫不花俏的领带。他的头发上甚至抹了一点摩丝,定了一个很成熟的头型。我看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衫愣了愣,我记得那是我亲手为他买的,本以为他在一怒之下会和那许愿瓶一起丢弃到一边,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穿着这身衣服来餐馆上班。
……这对我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讽刺。或许他已经忘记这身衣服一开始是谁送给他的吧,所以才能堂而皇之地穿着它,出现在我眼前。
我回过了神,拉开他们两人中间的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刚刚在谈什么?”
“苏总!是这样的,我们的食材存货已经不多。是不是该考虑和别的商家签约,进货?”副总抢先说道,“林会计做出了预算,他说我们近期会有流动资金的问题。于是我就说要从银行那儿贷款吧,怎么也得贷个十万吧?林会计却说贷得太多了。我认为这十万会支持公司的正常流转,从长远上来看,贷款也不是一件坏事啊。我们借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啊。”
听上去很有说服力。我心里冷笑了一下,如果贷款不是以我的名义的话,那我绝对举双手赞成。
林冬也开始反驳,他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急切。这时的他还太过稚嫩,在很多年后,当他成为年薪上百万的注册会计师时,他再回想那时的仓促和青涩的言辞,一定会露出不可思议的微笑。
但这时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得到工作的无证会计师,月薪也只刚刚过了两千元,他急需别人的认同,“我认为不能继续向银行贷款,公司已经欠了很多钱,每个月要还大笔的利息,事实上公司30%的利润已经被用来偿还银行利息了。30%单单是利息而已,并不包括本金!”
“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眯眼看着他们两人,没有给他们两人任何一个肯定的答案。其实我很想直接就采纳林冬的意见,但是碍于不直接拨了副总的面子,也为了不让林冬感到过于自满,我只好打起混水摸鱼的牌。在谈了整整一个小时后,我才‘勉强’地决定采用林冬的建议,“大话说了一箩筐。林会计,你认为我们要怎么解决流动资金的问题?”
“这个时候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您为公司注入一笔钱,这样餐厅就不需要贷款了。”
我捂上额头,实话实说道,“可是我手上没有钱。”如果有钱也不会为了餐厅的事绞尽脑汁。
副总在一边凉凉地插嘴,“你让苏总去贷款,和让我们餐厅去贷款有什么差别呢?没证的会计果然就是反应慢一拍,啧。要是小美在这儿,才不会为了这么幼稚的问题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林冬抿着嘴唇,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却没有开口反驳副总的言辞。他只是个会计,就算副总再草包再没用,他也不好说什么。职位低,自然要夹起尾巴做人。我莫名地从他挫败的表情中,感受到一丝丝的快感,像是麻药一样,错误的快感。
“那苏总手上有没有暂时不用的产业呢?”林冬继续问道。
我忽然想起苏秦的那座在夜间地板会嘎吱嘎吱做响的房子,只要在夜幕降临后,把房间的灯关掉,它就像是天然鬼屋一样。那样的房子不住也罢,过于奢华,空荡荡的房间让我的脚尖发凉。把那房子卖出去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件事你让我再考虑考虑。”我顿了顿,“银行那边真的不能再贷款了吗?”
“如果我们继续向银行贷款……餐馆预计在明年这时就会宣布破产。除非我们能把纯利润提高二十个百分点。”林冬一边分析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他怕说出什么让我生气的话。当我是闻玖时,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高级待遇,哪次不都是我看着他的脸色,说他爱听的话。这想法让我有些不自在,虽然我从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是看来现在我不得不承认。
我对林冬露出若有所思地微笑,“林会计,你眼袋这么深,莫非你熬夜一晚没睡,去研究餐厅过去的交易记录了?我相信你是一位十分敬业的会计,所以你的决定我也会仔细考虑。这样,我明天给你一个答复。”
“哪里。”林冬马上垂下脸,脸颊侧边染上一丝粉红。他再次抬起头看我时,眼神里除了尊敬外,还多了一层感动。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职业中得到了肯定。
谈话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结束。我们三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餐厅的话题,开始乱谈起最近新闻里发生的大事。哪哪哪死人了,哪哪哪地震了,哪个明星的绯闻女友怎么怎么了……副总在此刻口若悬河,讲个没完没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实在懒得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很快就找了个理由和他们告别。林冬一路送我到楼下,站在餐厅的透明玻璃门前对我挥手。
沉甸甸的夕阳落在他胸前别着的金属钢笔上,折射出温暖的色泽。他站在餐厅门口,玉树临风,动作优雅而得体,简直无可挑剔。我心里有些恍然,看着他略显虚伪的笑容,发了好一阵呆。
在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冬。我眼中的他从来都是骄傲的,高出我很多很多的。像是一个金字塔,他站在最顶尖,我服役在最底端,只能仰视着他。他会说流利的英语,写一手工工整整的宋体字,家庭虽然贫困,但父母也是教师出身。而我高中没有毕业就辍学打工,除了有点小聪明,并幸运地得到蓝老爷子的指导外,我和林冬差得很远很远。
我们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和我说很高深的话时,我会点头微笑,可实际上完全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谁让我那时爱听他说话呢?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可惜他平时说得最多的还是有关他女朋友的那点事。
虽然我知道很不现实,但我偶尔还是会在心里假设:如果我和林冬在一起了,我们现在也会生活得这样贫困潦倒吗?我想答案是不。因为我不会让我爱的人活得那么辛苦。圆圆会拖累林冬的脚步,而我不会。
但是这些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林冬爱的不是我。而我现在对林冬也彻底死心。更何况,现在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是我,底端的,是他。
迟到**节
我走去一家超市买打火机的路上,被一个手里捧着大束玫瑰花的小女孩拽住袖口,她糯糯的声音听在耳里很动听,“大哥哥,买束玫瑰花送**吧。”
我微愣,小女孩手里大朵盛开的花正散发着怒放的芬芳,一共有两种颜色,妖艳的蓝玫瑰和热烈如火的红玫瑰。我心里一动,指着蓝色的玫瑰说道,“多少钱一束?”
小女孩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二十块。”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没张罗店里的人卖玫瑰呢?
“那来一束吧。”
“大哥哥~多买几束吧。你长得这么帅,**也一定很漂亮,你们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卖花的小姑娘踮起脚尖,把九束蓝玫瑰高举到我的胸前,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写满了让人舍不得拒绝的希望。她甜甜地说道,“所以哦,我建议你买九束花,九这个数字代表永久,送九束玫瑰给你的**,你们一定能天荒地老,白头携手,永远恩恩爱爱。”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这句话在我来得及做任何思考前就脱口而出。一个人在潜意识中做出的回答往往能隐射出他真正的想法。我想骨子里,我也是个不相信永远的人。
卖花的小姑娘颇受打击地撅起嘴,“那大哥哥你到底要不要买啊……?”
虽然我不相信送九朵玫瑰给**就能和他天长地久的说法,但看在卖花小姑娘在向我推销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拒绝她。这么小就出来赚钱了,她可比我有经济头脑。于是我从钱包里找出了两张一百元的钞票,从她手上换走了九朵蓝色妖姬。它们被包裹在彩色的包装纸里,尖尖的刺都被修剪干净。
卖花的小女孩见终于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眼睛都弯成了一个半月的形状,一个劲地对我说着祝福的话语,“你们一定要幸福哦!从我这里买玫瑰的情侣最后都很幸福很幸福,真的,不骗你。”
我嗅了嗅那九朵价格不菲的蓝色妖姬,浓郁花香的和它们给人们带来强烈的视觉冲激成为正比,它们的花瓣向外大大地张开,疯狂地怒放着。我把花丢到车上,忽然为自己买花的行动感到莫名其妙,我从来没有买玫瑰送人,也不喜欢这种过于热情的花朵。但是既然花都买了,没道理不送出去。**守则第三条,不管什么节日都要向赵谦报道。这么重要的**节,如果不是卖花小姑娘的提醒,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说起来,既然今日**节,林冬是不是会处理餐厅的业务到很晚呢?那怀孕在家的圆圆岂不是会被冷落?
我把这个恶质的念头抛到脑后,开始静下心来开车,一路将车子开到了赵谦的公寓附近。我走下车,对着漆黑的挡风玻璃顺了顺前头的刘海,把衬衫的领子拉直。
挡风玻璃上,苏秦的容貌堪称完美,高而挺拔的鼻梁,嘴唇红润,微薄,眼睛是深褐色,睫毛从侧面看去,长得不可思议。这么看来,苏秦似乎有点混血的味道,或许他的父亲就是个混血,只可惜我现在都没见到他。我把蓝玫瑰拿在左手,用另一只手打电话给赵谦,“小谦,在忙吗?”
由于叫HONEY有点肉麻,我最终决定叫赵谦的昵称,小谦。赵谦对此有些不满,于是为了礼尚往来,他又开始叫我**。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我想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真的把我当成过去的那个**看了,还是把我当做闻玖。
赵谦很含糊地回答道,“我很忙!……有事?”
“没什么。只是今天是**节。”我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的蓝色玫瑰。蓝色的花瓣边镶着精致的金边。陈文修很喜欢这样妖冶的花朵,玫瑰就像他本人一样,表面上热情美好,实际上如果你靠得太近,就会被尖尖的刺扎得体无完肤。
“今天是**节?所以呢?”赵谦口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茫然。
“所以我们一起过。”我平淡地说道。
“你的那些**呢?”
“我现在只有你一个。”
“哦。……对不起,我忘了。”赵谦忽然安静了下来。我舔了一下嘴唇,想象着话筒另一头的他,此刻失望的表情。他偶尔还是会忘记,我是闻玖,并不是苏秦这个事实。
“没关系。”我很残忍地加了一句,“苏秦已经不在了。他之前的那些**我自然不会留在身边。而做为一名很尽职的**,我想我在**节上应该送你一张贺卡,然后共进烛光晚餐。”
“咳……我之前说的话都是逗你玩的,**节你一个人好好过吧,别管我。”
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不行。”
“不行??”
“我说要一起过。”
“……好吧。你在哪?”
我发现赵谦是一个很容易让步的人,至少在我面前他总是这样。在一些小事上强势我表现的一点,他会退一步,但是在大事上他却很坚定。这种性格我很欣赏,但也有些头疼。如果他意志力稍弱点的话,说不定我早就从他的嘴中套出了陈文修的资料。
“我就在你家门口。”话音未落,我听到电话那边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然后通讯被切断。我连忙把捧着玫瑰的手藏在身后,像是电影里演得那样,慢慢地渡步到他公寓的门前。
下落的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到自己的双腿,在青石板上投下一个修长的阴影。而身后玫瑰花的影子,却像是孔雀未开屏前的长长羽翼。赵谦在我离门口只有三米距离的时候,打开了门,身子侧倚在门框上,怔怔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看到了太阳在他眼前从西方徐徐升起一样,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离他更近点时,听到他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苏秦……?”
我对他微笑,把蓝玫瑰从背后掏出,递到他的胸口。蓝色的花朵衬托着赵谦白玉般的面孔,繁花似锦,却不敌他眼中闪烁的星亮。他一手捧着玫瑰,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轻摸过花瓣的边缘,偏头看我,“送给我的?”
“嗯。”我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哦”赵谦反而尴尬地把头侧到一边,玫瑰倒拿着,让饱满的花朵朝向地面,然后言不由衷地对我说道,“我不喜欢玫瑰,我对花粉过敏。”
“……哦。”我把玫瑰从他手中夺了过来,转身就往车子里走。赵谦有些急急地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指尖微凉,“你要去哪?”
“你不是对花粉过敏吗?我把这花放车里,明天送给员工。”我心想这玫瑰也是破费了两百元钱买来的,就这么丢掉也太可惜。
“……你都送给我了,怎么可以收回去?”赵谦微微扬高语调。我侧过头看他。在我的印象中,赵谦从来都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可能今天他心情真的很不好,所以从刚刚到现在他的情态和态度都与平时相差甚远。我耸肩,把玫瑰花递到他手里,顺势把手勾到他的肩上,将他拉近。赵谦似乎有些惊慌,淡色的眸子里升起一片雾气。我低下头,穿着拖鞋的赵谦比现在的我要矮上几厘米,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道,“**节快乐。”
赵谦将我推开,脸垂得很低,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看到他微微向上弯曲着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为了讨好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以为我们是**。”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双手僵硬地停滞在空中。
前世我没有过**。我不知道所谓的**之间,要怎么相处。所以赵谦让我做什么,我便照做。他想找个人陪他一起度过一段日子,而我则想从他手中获得陈文修的消息,各取所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的任何亲密行为那么抵触。这些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如果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节
“我以为我们是**。”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双手僵硬地停滞在空中。
赵谦干干地笑了一声,气氛尴尬到极点。我开始质疑起,今天来拜访赵谦是否是一个很失败的决定。
“你要进来吗?”赵谦推开门,一半脸被昏暗的阴影笼罩,他的表情和友好这个词相差甚远,似乎就等着我说出‘不’字,然后正大光明地把门合上。我犹豫地站在门口,双手环着胸口,直到陈文修的笑脸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才咬牙踏步进去。
既然来了,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就打道回府,就算赵谦不欢迎我,我也一样能厚脸皮地在他身边。赵谦也真是失算,他开出条件时,肯定是没想到我是个既难缠又没脸皮的人吧。
赵谦的公寓比起我那古典而装修奢华的公寓要小很多,里面的装修也是朴素简约,壁纸是纯白色的,脚下是冰凉的地板。赵谦的家境并没有苏秦家的底子厚,但好歹赵谦也是赵家旗下一家公司的代理总监。赵谦平时只是挂着个名字在那里,并不处理公司的业务。我听说他自己私下里和朋友开了一家小公司,主要经营软件开发。他父亲公司那边发给他的工资,他几乎分文不动,平时的花销全都是靠自己赚取的。
赵谦的房子虽然设计简单,房间也不是很大,但是正题上显得很宽敞,房子坐北朝南,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徐徐下落的夕阳。温热的橘光洒在地板上,圆木茶几上,在咖啡杯温热的液体折射出不同的形状。我看着桌上未喝完的咖啡,发了会呆,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现在喝咖啡,你不怕晚上睡不着?”
赵谦把蓝玫瑰□了两个塑料瓶里。他家里并没有现成的花瓶,在进了门口后,他已经打了两个喷嚏,可见他之前说自己对花粉过敏,并不是信口胡言。只是明知道自己过敏,还要把蓝玫瑰摆在茶几中间,这人还真是有自虐倾向。
我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也不敢问,怕又惹他生气。
赵谦摇了摇头,把花整齐地摆放好,扭过头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含糊地说道,“不喝我才睡不着。”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很惊奇。当下忍不住伸出手,拿起咖啡的柄,晃了晃里面深褐色的液体。咖啡上面有一层白色的奶泡,看上去很美味。我前世很少喝过咖啡,只记得星巴克咖啡店里的咖啡都很贵,而且味道也不过尔尔,还没有一块钱一瓶的汽水好喝。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苦涩的液体,但眼前杯中的咖啡看上去暖暖的,和盛着它的斑马花纹咖啡杯搭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喝下一大口。
“从小就开始喝,已经成习惯了。”赵谦耸肩,表情极为不自然。他看上去很焦躁,自从我进了他的公寓后,他就像是领土被侵略了一样,坐立不安地摆弄着沙发的一角。基本上只有我说十句话,他才会回一句,而且都是‘嗯’‘啊’,之类的敷衍。
我觉得这样的交往实在太累,最后所幸也不说话。我们两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我对面,一条腿搭在在另一条修长的腿上,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好像窗外正站着一个外星人和他打招呼似的。我自讨无趣,脑中拼命地想着要说什么话才能挑起他的兴趣,可这时大脑反倒一片空白。
我从来不是一个风趣的人,强迫自己和别人交谈真的有极大的困难。一时间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头顶砖瓦上鸟禽栖落的声音。赵谦看着窗外,喝咖啡。我斜倚在沙发沿上,强装镇定地坐着,脑中进行激烈的角逐。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我决定再问赵谦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问完之后场面还是这么冷的话,那我今日就从赵谦家撤离,以后也不来烦扰他。大不了我再换一个渠道去搜索陈文修的踪迹,又不是非要从赵谦这里知道不行。虽然麻烦点,但还是可行性的。
“小谦。”我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叫完后,我甚至为自己声音中夹着的温柔和包容而感到惊讶。除了林冬外,我从未用过这么亲昵的口气。但对于林冬,我也不敢把自己喜欢他的心思表露出来,所以就是叫也只是在心里叫着过过瘾。
“嗯?”赵谦低头又从咖啡杯里抿了一口。
我平淡地指出,“你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光了。”
赵谦露出十分窘迫的表情。他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椭圆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用强装镇定的口气说道,“刚刚还有些底子在杯子下面。”
“哦。”我用手指敲了敲茶几,然后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赵谦把咖啡杯推得很远,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眼睛里清晰地写着懊悔和气闷。
“你真的把我当**来看了吗?”我斜倚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说道,“一开始当**的条件是你开出来的,我并没有逼迫你。我们各有所需,这一点我不需要点破,你和我也都清楚得很。那么我既然答应下来了,自然要言出必行。相应的,也希望你能把我当**看,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不要和我绕弯可以吗?”
我想这番话或许会引发赵谦的怒火,没想到赵谦只是安静地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原地,半饷后他才开口,“各有索需……可我能从你那儿得到什么?这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交易,你能从我这知道陈文修的下落,可我能得到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什么?”
我偏头看他,他直挺的鼻梁上印着一条浅色的红印,用电脑时他通常都会戴上眼镜,现在那副无框眼镜就在茶几的边沿,折射着落地窗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