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鱼丸绝了我跟你说!”他嘴里塞着吃的,还不忘嘟嘟囔囔地说话,还有空伸手把一串鱼丸递到我眼前,“你也尝尝。”
我瞧了瞧那串可疑的鱼丸,上面带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油星。我摇摇头,往外推了推。
“这个,炸饸饹,”他又从一大堆东西里翻出个盒子,“这个保证干净,是我看着做的。”
夜市做的能干净到哪儿去,都一样。
我看了看,不好拂他的面子,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还挺好吃。
小警卫看着我吃,笑道:“是不是还挺不错的,再来一个?”
我一心只盯着盒子里的吃的,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个。我一抬头,正好杵到了我脸上。
小警卫忙收了手四处找纸:“抱歉……”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得笑出来。
他一下子愣住了,抬头看着我,半天才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像画里的神仙那样。”
我一怔,忙撇过头去,没话找话地说:“饸饹还有吗?”
“有有有,”他忙递过来,拿竹签子c-h-a好,又看着我小心的说,“秦闻,你这么好看,要是能笑一笑多好啊。”
我一边吃一边走,心下却动了动。
走到戏院门口,小警卫向看管的姆妈交代了好一番,把我俩偷吃夜市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说的活像是在都统家弹琴弹得极辛苦。
姆妈看了张都统给我封的钱,一下子喜笑颜开,不再盘问就让我进屋去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小警卫还在门口,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警卫笑的露出了牙花子:“莫芪。”
张都统很喜欢我弹琴,此后常常把我叫去,封的钱依然很厚重。
莫芪像是掐好了时间点一样,要么是他送我,要么是在都统府门口候着我,跟送我的兄弟换班。然后带着我在夜色下的京城里转。也难为他知道那么多地方,跟着莫芪逛了几次,我才发现我从来没了解过这座城。
莫芪总能鼓捣出一堆新鲜玩意,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玩的,变戏法一般从袖口和怀里掏出来,样式还都是我中意的。更搞笑的是,他每次都能跟姆妈编出不一样的借口,再塞些钱给她。
后来姆妈一看到莫芪送我回来,都要笑说:“秦闻又跟着莫警卫去玩了?莫警卫别想话儿了,我让他进去就是。”
我有点不好意思,莫芪笑着则塞给姆妈一些钱:“姆妈守夜辛苦,请您吃茶了。”
姆妈笑着收了:“有莫警卫在,秦闻开朗了不少,话也多了。老板很是高兴。”
莫芪笑道:“要是能让程爷高兴,小的做什么都值了。”
我看了他一眼准备往回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只听他悄声道:“他高兴哪儿比得上你高兴。”
后来莫芪调离了张都统家,却养成了接送我的习惯。他若是事先知道我要去哪家,又赶上今夜不当值,就会提前在门口等着我一起走。就这样,我和莫芪一直走到了十九岁。
有天晚上,我本来和莫芪约好了晚上一起走,却在街头等了许久不见人影。天色渐黑,我只得自己往回走。
我路过一条小巷,本来都已经从巷口走过去了,只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有小孩子在哭。
大晚上的,是谁家的孩子丢了?
我倒退了几步回去看,想着要是孩子迷路了我就帮他找找家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蹲在地上,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发着抖。他的背光裸着,露出清晰而好看的脊梁骨,上面有几道红痕。月光衬得他皮肤很白,那红色的痕迹分外明显,夜风一吹,小孩战战地又抖了一下,正凄惶地四处打量。
他身后站在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看衣服分不清是那个卫队的,正在低头解着什么,肩膀一起一伏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连忙缩回头去,站在墙边上不敢出声。
我一面想着别多事,一面又想起那孩子背上的抓痕,心下大为不忍。
秦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先生白教你了?
我大着胆子探出头去,看到那男人一直手抓着小孩儿的肩膀,一只手捂着小孩子的嘴。那孩子死命地挣扎着,奈不过力气悬殊太大,脸上挂满了泪。
我再也不能看下去,一闪身叫道:“住手!”
那人回过头来,我才发现自己赤手空拳,从身形到体力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孩子跪下朝我磕了三个头,一溜烟跑了。
“呦呵,”那人越走越近,仗着个头从上面压迫着我,“这儿还有个更标致的。”
我吓得倒退,忙着在周围寻找有没有可以抵挡一阵的东西。
要是这时候莫芪在就好了,我不由得想。
我在墙根底下瞟到了一点银光,就亦步亦趋地向着墙角挪过去。果不其然,是一把尖刀。
我用刀尖儿指着人,声音发抖:“你别过来,我是有刀的!”
那人好像喝醉了,对我的威胁熟视无睹,仍然一步步靠过来:“带刀?喜欢这口?”
我听得面红耳赤,忙道:“快走开!”
他似是听不到一般,伸手就要来抓我,我闭着眼把刀往上一挥,刀剑划到了皮r_ou_。
我抬头一看,我这一刀给那人的下巴上划了一道血。
“喜欢这个?”他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嘴里不干不净地朝我扑过来,几乎要掐到我的脖子。
我惶急之下退到了墙角,已经无路可逃了。我一闭眼,下意识地举着刀乱挥,双手握着刀柄往前送去。
尖刀刺穿血r_ou_的感觉,在我手里尤其实在。那人朝我瞪大了双目,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片刻后就没声儿了。他胸口上c-h-a着刀,向一侧倒去。
刀柄从我手里滑落。
我杀人了。
第7章 第7章
我吓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莫芪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不禁骇了一跳。
“秦闻?”他的声音有点发飘,“怎……怎么回事?”
我惊慌失措,话都说不利落,连比划加上说话地把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
莫芪盯着地上的人,半晌道:“是你?”
我点点头。
“这是一宪兵队队长,你在干什么!”他朝我迈了一大步。
我一听简直五雷轰顶,直愣愣地看着他。
莫芪想了想道:“把你琴帕给我。”
我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
莫芪蹲下身,用琴帕把刀柄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而后站到男人的旁边,弯下腰双手握住了刀柄。
我大惊:“你不能……”
“嘘,”莫芪转头了我一眼,“别出声。”而后双手用力,猛地把刀从尸体的胸前拔了出来。
血喷溅了他一身,夜晚的风里全是血腥味。
我忙跑过去:“莫芪!”
莫芪踢了一脚地上的琴帕:“我上衣兜里有打火机,拿出来把它点了。”
我的手哆嗦着,好几次都没点着。
莫芪把刀扔在地上,走过来让我把打火机放在他手里,伸手把琴帕拿起来点了:“别碰那手帕,也别碰我。你身上也溅了血,都拿下来烧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前襟儿和袖口上都溅了血,星星点点的,一看就知道绝对有问题。
“外面长衫脱下来。”莫芪飞快的扫了我一眼。
我看着莫芪,手足无措地愣着。
“赶紧的!”莫芪压低的声音里带了急迫,“回去哭一场编个谎话,都统对你做了什么,没人会去核实的!”
我如梦方醒,连忙把琴在一边放好,三下两下脱下长衫给他,又在一边呆住了。
莫芪拿了衣服,手里握着刀,用脚把琴帕烧剩下的灰往墙角踢了踢,叹了口气对我说:“回去吧,你今儿没见过我。”
“莫芪!”我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思,伸手去拽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警局自首!你别干傻事。”
莫芪抱着东西,看着我笑了一下,转身躲开我的手:“别沾上血……行啦,这些事你少掺和吧,回去路上想想怎么把话说圆了。”
“莫芪!”
“明天我戏院去找你,赶紧回去。”他朝我挤了一下眼睛,转身走了。
我在自己的屋子里一直坐到天亮,那人双目圆瞪的样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每次窗口有点风吹Cao动,我都以为是莫芪来了。如此来来回回五六次,我再也坐不住,直接站到窗口等。
可是莫芪没有来,一连三四天都不见人。
我着急坏了,但是又没地方可问,终于在一次弹琴出来之后碰到了还算熟的一个小兄弟,向他打听莫芪去哪儿了。
“莫哥……他犯了点事”,刘警卫有点迟疑,“可能过几天就出来了吧。”
出来?什么意思?
“他怎么了?”我拉着刘警卫到墙角,压低声音问他,给他手里塞了一个银锭子。
刘警卫急忙把锭子摁回我手里:“小秦,咱之间可不兴这套,这些年谁跟你这样过!只是这次莫哥的事儿确实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