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霖心细如发,所以我不敢盗取家畜和粮食给你,以免被他发现,节外生枝。委屈你了,大哥。”
“这样啊,那你要给我点补偿。”
“什么补偿?”
“兄弟,你听说过——秀色可餐吗?”黎滨故意拖长音调,然后抬起头来满意地看见黎澈白皙的脸上飞起红霞。
“我去你的,这节骨眼儿还有心情开玩笑,当心等下逃跑时被抓住。”
“对了,说起来,”黎滨闻言立即正经起来,眼神中流露出的坚毅使他和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昨晚我潜入这个部落时,发现营地只由一人一狼看护。”
“那是狗,不是狼。”黎澈无奈地解释。
“昨天,我丢了一块生r_ou_,试图吸引狼——哦不,狗——它直接大喜过望地直奔生r_ou_去了。狗主人见状,也尾随而去,我这才得以避开他们的监视,悄悄潜入营地。可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随便煮。’今日,我们断不能再用先前的法子了。”
“既然只要一有异动,狗就会发现,那我们干脆将计就计,把动静搞大。”
说话间,黎澈当即把仓库里的干柴尽数取出,然后干了一件老本行的事情——用燧石摩擦起火。秋日干燥,柴火迅速在西风中燃烧得热烈,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好啦!着火啦!快来人啊!”黎澈大声叫喊,然后抓起黎滨的手就往外跑。
一时间,部落所有人、狗都焦急万分,直奔火堆,一心试图阻止火势蔓延。
“嘿,跑反了,我们该回下游!”黎滨刚反应过来,脑门上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出于奔跑。
“你相不相信,项黎现在就在要道等着我们?”黎澈不咸不淡地回应。
“不是吧,这也太……”
“从起火的那一刻起,他就能料到我们要逃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抄远道回去,可能得多费两天。”
“可是,兄弟,这样一来,你就不介意得罪项霖吗?”
这一问,一下子把黎澈问住了。这些年来,不管他遇着多大麻烦,那个机灵的弟弟总能及时出现帮他摆平一切。他已经习惯了项霖的宠溺,却从未考虑有所报答。他总以为,项霖的全心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黎滨和黎澈牵着手一路飞奔,在昏暗的夜色中穿过成片的稻田,直接进入绿荫蔽日、杂Cao丛生的树林。
远处浓郁的黑色天幕里,几双淡绿色的眼眸影影绰绰,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狗?”黎滨不确定地猜测。
“这次是狼,野生的,”黎澈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却尽力伪装出表面的平静,“我们得通知项霖找人来救。”
“啊?什么?”
“唉,如若不然,咱俩今晚可就都得充当狼群的晚餐了,”黎澈自顾自地迅速点火,将周围Cao木灼烧得红彤彤的,“等下他过来以后,你佯装挟持我,威胁他说:如果他不放我们走,你就杀了我。待他同意放人以后,我们一起从元河下游方向离开。”
“……”
几点明亮的火光逐渐靠近,还传来石器敲打的声音。一行人来到二人跟前,为首的正是项霖。狼群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然后不甘地一步三回头地散去。
“哥哥,你还好吗?”项霖急切地询问。
“哈哈,项霖,别来无恙。”回应的却是黎滨,他爽朗地大笑。
“哟,我没来得及知道,有贵客来访,恕我招待不周啊。今晚,你可得尝尝我们新收集的茶叶。”项霖一副热情大方的做派。
“不必麻烦了,”黎滨随意地摆手,“我这次来,是想带黎澈回去。”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哥哥对于我和母亲而言,都非常重要。”
“只是暂时回去而已。将来他若是想再回来,他随时都可以回来。”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项霖一字一顿,身后几人适时地亮出武器戈矛。气氛顿时压抑到冰点。
黎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匕首,迅速抵在黎澈喉间,制住黎澈:“各位,不好意思,我得冒犯了。如果不放我们走,我现在就杀了他。”
“哈哈,你千辛万苦来寻他,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死在这儿吗?”
“他若是死了,也好啊,没人再能和我争抢。项霖,你品尝过,权力的味道吗?”
“你没有权力,你的父亲才有权力。你是说,族长他……”
“是的,他死了。现在。我不能容许黎氏部落唯一通神的家伙流落在外。这对我而言,是一种威胁。”黎滨说着,手上用劲,让匕首割破了黎澈白嫩的颈项,鲜红的血珠憧憧涌出。
项霖心头一紧,一时之间辨不清黎滨话语的真假——也许只是不愿意再去分辨——他将手上的火把转交给黎滨和黎澈,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你们走吧。河边有筏,更方便些。”
“后会有期。”黎澈唇舌轻颤,很认真很认真地对着项霖念出这四个字。
项霖别过脸去,咬紧牙关,不愿让人瞧见他眼角的泪花。
黎滨和黎澈解开筏子,登上去顺流而下。静谧的元河倒映着圆月,河水仿佛自星汉之际流出。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黎澈,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黎滨讷讷地问。
“你的眼睛里,有天上的星星。”黎澈让手指覆上黎滨的眉眼间。
黎滨用力一拉,让黎澈顺势倒在自己的怀里。黎澈惬意地躺在黎滨粗实温暖的臂弯之间,享受到久违的静谧与平和,坠入层层梦乡。有些人,只是以为放下了吧。
日出之前,黎澈终于回到了他的生养之地——黎氏部落。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而今,这里的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大哥,部落里这是怎么了?”黎澈诧异地询问。
“缺水。牲畜们都迁移走了,捕获的猎物更是逐年减少。”黎滨习惯x_ing地皱眉。
“是因为……上游过度灌溉?”
“反正大家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认为,缺水是因为巫师离开了。”黎滨无可奈何地摊手。
“那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那年,你走之后,我的世界里山河失色,击缶无声,别无所托。”
“我……我不是指这个,”黎澈脸颊一烫,“我是问你怎么看待这几年的旱灾?”
“我本跟大家想得一样,但是我这几天到了上游部落,才意识到水都跑到哪里去了。”
“等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阻止他们过量灌溉。”
“这是很困难的。他们倚仗水稻生存,就像我们倚仗猎物生存。
“那怎么办?”
“现今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发动战争,直接抢!”
“啊?”
“我们部落人多,怕什么!”
“你不怕项氏生气吗?”
“两害相权取其轻。事成之后,我会把项氏接过来。她大可以在我这儿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黎澈欲言又止,心头沉甸甸的,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第12章 譬如朝露
太阳冉冉升起,一如往昔,在天地间光芒万丈。只可叹,韶华易逝江河断,日月无色百花残。
“阿澈!阿澈回来了!”不知是谁忽然叫唤。
“族长把阿澈带回来了!”
“这下有救了!他们回来了!”
一种振奋的氛围迅速在部落里流淌。人人争相钻出脑袋来,一睹归来的黎澈。
一大群女人涌到黎澈跟前,上下其手:“瘦了啊。这几年在源头过得如何?这次会留下来的吧……”
黎澈发窘得手足无措,一边焦急地用目光搜寻那个熟悉的女孩。
“黎昕。黎昕在吗?”没见到她的身影,黎澈只好向阿姨们发问。
“别提她的名字。”女人们赶紧制止他。
“为什么?”
“她被妖邪附体了。”
“她现在在哪儿?”
“柴房。”
黎澈用力推开围观的阿姨们,直奔柴房而去。
“阿澈,你不该去见她!”身后的阿姨们不依不饶地叫嚷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