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觉得嘴角有点抽搐,不想笑,却忍不住笑。
这算什么?
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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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无能,老爷子派了叔叔监管,又把地下生意的大部分交给小昭和丰二,逼不得已,我只能对他们出手。”
“丰二做错了很多事,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推一把。小昭的死却是意外。”朱程拧紧眉,眼前又出现那片血光,然后是一些理该早就忘掉的过往片段。
小昭才五岁,梳着丫角追着他叫“哥”;十七岁的小昭被内定为他的未婚妻,他为了摆脱婚约,使计让她和丰二上床;她以一个弱女子担下集团的黑暗交易;她倒在血泊中,似乎一动不动,又似乎睁大眼睛看他,叫着“哥”……
那丫头其实是个死心眼的丫头。
肖文察觉到朱程沉默下的黯然,他忽然有点明白那一夜醉酒的朱程。
他是真的悲伤,也是真的不后悔。
两人静了许久,田鼠舔了舔嘴唇,觉得握枪的手有点酸,却不敢动。
哪怕肖文根本没本事逃跑,田鼠仍然绷紧神经戒备。
在这个世界上,田鼠最服的是朱程,没有朱程,他早就死成一滩烂泥,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他死不要紧,他的疯老娘怎么办?
田鼠为朱程卖命,因为他活着老娘才能活着,他死了,朱程会照顾好他老娘。
这就够了。
其他都不重要。不管朱程要他帮肖文还是任何人,无论朱程想杀小昭甚至朱家老爷子,关他屁事。
虽然肖文真的对他好,但是……田鼠来回偷看朱程和肖文的脸,跟他和跟朱程有什么不同?这两人认准一个目标,同样的不择手段,同样的阴狠残忍。
都他妈的不是好主。
车子平稳的行驶,肖文道:“既然你有心让许乐天赢,又为什么要反击?”
“柯将军意外辞世,老爷子亲自下了命令,我只有照办。借用警察的力量就是不想两帮人结下深仇,有利于谈判。没想到许乐天不肯谈判。”朱程无奈的叹口气,转眼望向肖文:“而你仍然在我的计划外。六年前你虽然拒绝了许乐天,但为了报仇,我料你会与许乐天合作,这六年却找不到一点你们来往的痕迹。我故意安排你和他接触,知道许乐天想要账簿,就把账簿给你……能做的都做了,还是确定不了你和他是否有关。”
肖文淡淡的道:“你想太多了。”
“是吗?”朱程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递到肖文面前,“我派去监视许乐天的人见他跑了通城配了这副眼镜,两个小时后这副眼镜架在你鼻梁上。”
肖文垂眸看着那副“金丝边”,他被打晕后丢掉的眼镜,许乐天亲手挑选的礼物。
太大意了,他们居然犯这种错误……肖文心里有点懊悔,更多汹涌的快乐,忍不住微笑。
两个傻瓜……呵,两个相爱的人才会变成傻瓜……
朱程看着他的笑容,慢慢的道:“大熊误抓了田鼠,我借机布局。今天晚上的局,本来只想引你向许乐天求助,你却又一次让我意外……不过没关系,目的已经达到了。”
肖文盯住他,朱程身上不知何时响起手机铃音,一声一声,单调的在密封的车厢内回响。
朱程接通了,听对方说着,眉梢一挑,笑吟吟的道:“是,我是朱程。是,我知道你是许乐天。是,肖文在我手里。”
许乐天一整夜都心神不灵。
白天他的手下来报告,大熊带了人满大街找害死小昭的仇人。许乐天留了心,这事可能跟肖文有关,吩咐手下跟着大熊一群,伺机救走他们要抓的人。
结果大熊他们抓走了田鼠。
许乐天不认识田鼠,松了口气之余不再理会此事。
凌晨两点,他接到一个无声电话。
不管他如何叫嚷,对方总不出声,也不挂断,隔着电话线静静的聆听他。
等到对方终于断线,听着空洞的断线音,许乐天忽然一阵心慌。
如潮水般淹没心脏夺走呼吸的慌乱,睁眼看去世界五彩缤纷线条杂乱,却不见完整图像。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所有陌生的感觉,他只为一个人。
要出事了……许乐天砸下话筒,一边大声叫人一边急步往外走——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心肠不够硬,有时候会做傻事——许乐天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咬牙切齿的低语,如果他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为了避嫌,许乐天没在肖文家附近安插人,赶到时肖文家已人去楼空。一行人驾着车没头没脑的满城乱逛,将近天明得到消息,城西郊外有人生事,惊动了警方。许乐天心急火燎的赶去,终于在西城区的入城道吊上了朱程他们的尾巴。
许乐天远远望见肖文的车驶近,后座上朱程和肖文并肩而坐。
车速很快,肖文的脸一闪而过。
许乐天吩咐手下掉转车头跟随,车胎与地面急速磨擦,发出刺耳的刮划声,他紧闭着嘴,双手相握。
指骨咯咯作响,数分钟后才发现,手背上都留下另一只手清晰的指印。
“老大。”坐他身旁的鹞子担心的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叫了好几声,许乐天一声不吭,脊梁挺直,昂着头直视前方。
他听不见声音,睁大眼睛也看不清什么,脑子里反来覆去一句话——肖文还活着!
贼老天你要什么都行,我他妈都给你,只要他活着……
两车一前一后在黎明时分的街道上行驶,鹞子不时看一眼老大,忽见许乐天转过头,沙哑的低声道:“把电话给我。”
朱程拍了拍前座的靠背,车子减速,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到许乐天的车也停住,微微一笑。
肖文顺着朱程的目光转头,后方那辆车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出来。
许乐天道:“放了他。”
朱程也不下车,回过头道:“原来肖文是你的人。”
“少废话,我手下难道还少了你的人?你放了他,大家日后好相见。”
“可以,我放了肖文,你给个机会,大家好好谈一谈。”
“不用谈。”许乐天不耐烦的道,朱程一怔,又听得电话里许乐天的声音道:“只要你放了他,随便你要什么。”
朱程顿了顿,肖文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朱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对着电话道:“即使我要许家在C市所有的地盘?”
“行。”许乐天毫不犹豫的答应,鹞子在一旁模模糊糊听到,惊呼:“老大,不可以!”,许乐天一脚把他踹开,怒吼道:“嚎个屁,老子倾家荡产也不会亏了你们,给我闭嘴!”
吼声太大,电话这头的朱程被迫移开耳朵,肖文听得清楚,皱眉,许乐天这傻瓜,自己先露出底牌……发现朱程诧异的挑眉看他,有点尴尬的转过脸。
正常人应该感动吧,但如果是自己,也甘愿拿所有换他。肖文的额头抵住车窗玻璃……许乐天这傻瓜……
许乐天又在电话里急叫,朱程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贪意,只要一句话,他就能拿到整个C市!
可是,整个C市,就算给他整个中国又怎样?朱程笑一笑,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他自愿走上的路,哪怕沿途繁花似锦又有什么心情欣赏?
朱程平静的对许乐天道:“我只要一次谈判。”
肖文听着身后朱程的声音,摇下车窗,清晨的新鲜空气和黎明一起扑面而来。
天空越来越明朗。
许乐天与朱程缠斗不休的局势似乎也将柳暗花明。
只有他……肖文扶了扶眼镜,望向初升的旭日。
他该何去何从?
朱程要求的谈判在朱程集团总经理办公室进行,只有三个人参加,朱程、许乐天、肖文。
当他说出条件,许乐天僵了半天,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朱程沏了茶和肖文悠哉优哉的喝。
肖文抽空向许乐天点了点头。
朱程的条件并不是要许乐天的半壁江山,正相反,他提出双方停止纷争恢复平衡,再由许乐天以蚕食的方式,在他的配合下,一点一点缓慢的吞掉朱家在C市的全部生意。
朱程很有感触的道:“欲速则不达,过去我只想逮住好的契机,一次性解决。没想到契机稍纵即逝……”他看了眼许乐天,道:“我收到消息,许伯父这次上京最可能的合作伙伴是魏育民将军,魏将军和我家老爷子并无利害冲突,目前关系良好。不出意外,你我未来将有长期的和平共处。”
许乐天哼了声,瞥了眼身旁端坐着喝茶的肖文,探手抢过他的茶杯,喝光剩下的半杯茶,道:“我说过,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朱程笑笑,慢条斯理的重新拿个杯子沏上茶,递给肖文:“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许乐天又抢在肖文前面夺过茶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口吞下,面不改色一字一顿的道:“合-作-愉-快!”
朱程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含笑与他相视,许乐天双眉压低,黑眸冷冷的瞪着他。
数秒后,许乐天忽然咧嘴一笑,吊儿郎当的道:“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就这样吧。”他慢腾腾起身,手里捏着那只杯子,“砰”一声重重放到几面上,眼睛仍然盯着朱程,右臂却攀上肖文肩膀:“我们走。”
肖文拿下那只手,淡淡的道:“你先走。”
许乐天一怔,转头看他。
肖文的头发和衣服上还沾着爆炸生成的石屑和灰尘,手脸因为清洗过是干净的,脸上的神情疲惫不堪。
太倦了,他不得不把手肘抬上茶几面,手掌撑住沉重的头颅,根本无力回首,看不到许乐天的表情。
朱程却看到了。
他似笑非笑的观察这两人。
许乐天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出去。
朱程看了眼他的背影,又沏了杯茶,这次直接递到肖文眼前。
肖文接过:“谢谢。”
朱程道:“介不介意告诉我,你和许乐天是什么关系?”
肖文抬眼看他,坦荡的道:“何必明知故问?”
朱程微笑:“如果我非要问,能不能有一个不同的答案?”
肖文看着他,他在笑,笑意浮在眼瞳表面,遮掩了后面的一些东西。
看不清……或者,是他不愿去看清……
“不。”肖文轻轻放下茶杯,“有些事,永远都只有一个答案。”
肖文不想立即面对许乐天,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还没决定以何种方式面对他。
所以他仍然坐在朱程办公室里,沉默的喝着茶。
朱程在书架前整理他的藏书,肖文忽然想起,问道:“你的账簿怎么办?”
朱程翻开一本厚厚的硬皮书,随口道:“柯将军逝世,谁碰了那本账就是跟我家老爷子作对,有心的人没那本事,有本事的人暂时没那心,过几天账簿自然会回来。”
问了蠢问题。肖文看看朱程,他生于斯长于斯,阴谋诡计官场规则早已成了他潜意识的一部分,他真的能够脱离?
“你不愿意走安排好的路,那你想做什么?”肖文感兴趣的问。
朱程翻过一页,若无其事的道:“我还没想好。”
肖文一怔,“你……没有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
朱程头也不抬的摇了摇。
肖文哭笑不得,搞半天朱大少根本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理想,那他闹什么独立?
朱程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抬眸看过来,清晰的道:“谁说没有理想的人就必须接受别人施予的理想?一个人只能活一生,我的一生可以浪费在自己手上,却绝不能光彩在别人手上。不为什么,只为这是‘我的人生’。”
“一个人只能活一生”吗?肖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苦笑。
前世,我也如你一般坚定啊。
重生……到底为什么要重生?
肖文站起身,向朱程告辞。
朱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低头继续读书。
再翻一页时,手指微有些颤抖。
没有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想要……他看向空无一人的沙发,茶几上孤单的茶杯。
他笑笑,轻轻的又翻过一页书。
肖文在楼下遇到许乐天。
许乐天一直站在楼口等着他,他清楚肖文的脾气,既然要离开朱程集团,就不会再用朱程配给他的车。
肖文被他堵在大门处,看了他一眼,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许乐天本就糟糕的脸色更难看几分,硬是不放人,憋出一句:“那天……我在你脖子上看到牙印……是不是朱程?”
肖文不说话转身就走,许乐天一把捞住他右臂,肖文回头,冷冷盯着他。
许乐天被他盯得心慌,松手,又赶紧抓住,道:“你不是要打垮我吗?跟我回去——”
“许乐天。”肖文打断他。
许乐天死死攥着肖文的胳膊,他知道自己能折断这只手,能轻而易举杀了眼前的人。
或许他真该杀了他。
许乐天放开他,肖文立即转身急步走到路边,刚好一辆计程车驶过,肖文伸手招停坐进去。
许乐天望着计程车缓慢开出,如梦初醒,奔向自己的车。从启动到加速,许乐天疯狂踩油门,后视镜照出他的脸,他看了一眼,自己在笑。
许乐天笑道:“你是我的人,绝不能离开我。”
“你敢离开我,我杀了你。”
肖文坐在计程车后座,心烦意乱的靠住椅背,没注意计程车司机正在后视镜里偷看他。
“喂。”司机忽然道:“是您吧?”
肖文愣了下才明白司机在问他,疑惑的看向前座。
司机“啊哈”一声,叫道:“果然是您!我就说我眼神儿好使,一眼就把您认出来!话说您都没咋变啊,二十几岁和三十几岁差不多,这保养的,嘿!”
肖文越听越不着边,刚道:“你认错人了……”司机居然在开车过程中回过头,乐呵呵的道:“没错没错,是您贵人多忘事儿。我想想啊,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又说只等一会儿,我整整等了您一个小时!要不是看您出手大方,行李又都装上车,我早就自顾走了!这时段,又下雨……’”
肖文听着耳熟,渐渐的心跳声盖过司机的唠叨,他震惊的盯着司机,说不出话。
司机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想起来了,满意的点点头,回过头继续开车,道:“我就是那天那个倒霉司机,您是倒霉乘客,还有我前一段遇到的卡车司机,我们仨因祸得福,嘿,比别人多活了一遭!”
“你、你们都重生了?”肖文挤出干巴巴的声音:“都记得?”
“重生这词儿不错。”司机道:“咋不记得啊,好歹是死过一趟,我俩倒是恨不得忘光,偏他妈的不是想忘就忘得掉哇——”司机猛然拔高叫了一声,骂道:“我操你妈,孙子你会不会开车!”
肖文的身体剧烈颠簸了一下,倒在后座上,他回头从后窗望出去,许乐天的车不知何时追上来,来来往往车流如织,他却硬要超车。
肖文恍忽间有时光倒流的错觉,他不由的抬头看天……那个雨夜,出走的他,驱车追赶的许乐天……
许乐天的车在计程车尾重重的擦了一下,计程车被甩向一侧,差点和邻道上迎面来的车撞上,司机拼命打方向盘,嘴里流水价咒骂。
难道一切要重演……许乐天……“许乐天!”肖文醒觉的时候,他已经跳下计程车,徒步穿行于车流。计程车和许乐天的车堵在路中央,后面一排车按喇叭,肖文的叫声在噪音中如此微弱。
许乐天仍是听到了,他打开车门,另一辆迎面而来的车“砰”一声撞飞了他的车门,许乐天迅速探出半身,把肖文攥进车里。
肖文跌在许乐天胸前,他撑起半身看他。
许乐天死死的瞪着他,咬牙咬得太用力,腮肉都鼓起来,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双眼睛黑得发亮,带着执拗的情绪,闪着绝望的光。
“许乐天……”肖文喃喃道,他该问他什么?
你是不是我爱了二十年却又背叛我的许乐天?还是另一个单纯的爱着我未来注定背叛的许乐天?
你一直在骗我,抑或你没有骗我?
你是故意杀了我吗?现在,你又想杀死我吗?
这般纠缠不清又痛彻的感情,我宁愿你杀了我……重生到底为什么……
没了车门的一侧不断看到车辆飞驰而过,车声呼啸如岁月流转,瞬息浮生。
喇叭声震天。
肖文平缓了呼吸,轻声的道:“许乐天……肖文是孤儿,无父无母,无财无势,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一个你。许乐天,我什么都没有,所以能够全心全意爱你。我也不要你什么,不求你爱我如我一样,我只求你……”
“我求你……”他重复道:“求你,绝对,不要背叛我。”
许乐天捧住肖文的脸,额头与他的相抵,仍然是一句话不说,缓缓的,却有一点温热的液体滴在肖文脸上。
缓慢的,一滴一滴,流下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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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了,标题不改了,因为觉得也合用。
猪每次写文的时候都想,啊啊,好多话想给看文的大人们说,到真写完的时候,却不知从何说起。
好吧,首先,向起点的周行文大人致敬,因为是他的《重生传说》使我有了写这篇的想法,当然戏法人人在变,我的当然比不上周大人巧妙。
我只是想说一些我的想法。
在某方面,这个故事算是国王的续集。为啥米呢?国王的结局是男主与拥有爱人魂魄的另一个人在一起,而《重生》正是讲与似是而非的爱人纠缠不清的故事。
小文我很喜欢,委屈他了,许乐天这个小攻不算上等。某人问我,为什么你的文小攻戏份这么少?呃……其实猪的文里,只有小受是主角(请看文前索引),小攻一小攻二都是为了陪衬小受服务滴。小文是个很执着的人,太过聪明,从来拥有这两项特质的人都会比常人更多艰辛,他也不例外。
重生的诸人中,只有他从头到尾都在困惑重生的意义,他没有把“重生”当作现象,却当成某种因造成的果。
他一直在追寻这个因,也一直没有答案。
他不明白,有些事没有答案,就如许乐天的背叛。
许乐天这个角色猪没有写完善,真惭愧,关于他的背叛,猪本来想出很多理由解释,后来再想,臭男人做了就是做了,再多理由也不过是借口。所以都没有写。我们只需要知道,他背叛了肖文,他爱他逾于性命,却还是背叛了他。
现在他们又在一起,未来会怎样,肖文不知道,许乐天不知道,猪也不知道。
朱程兄很冤啊,当了大半时间的BOSS,最后才还他真面目。朱程是个极端自我的人,他与肖文相似的地方在于他们都执着,只是肖文的执着用在别人身上,朱程用在自己身上。
他强调的是“我”本身,错也好对也好,他背得起也自愿背,如果有人打扰他的雅兴,对不起,不管是谁都等着倒霉吧。
朱程如果做反派,倒也符合“遇神杀神,遇佛灭佛”的境界,不过现在不流行唯我独尊了,文艺复兴都过了几百年了,自我意识才是现代人的哲学追求。
说到这里,倒想起《无间道》里刘德华的台词:“我只想做个好人。”
故事大致讲完了,近期会补一个番外,讲点故事里没讲完的小事,或许不止一个,谁知道呢:P
番外一 闹钟只响了一声肖文就睁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按停了,他坐起身换衣服。 顺利的换下睡衣穿上衬衫,扣上一颗扣子,肖文终于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大床的另一侧,被角撩起,没人睡在旁边。 肖文伸手按了按,被单是凉的,也就是说,那人起码离开了半小时。 他抿了抿嘴角,没出声。 起身套上长裤,肖文有些茫然的站在床边,要不要做早饭? 不由的又回头看被褥凌乱却空无一人的大床,肖文觉得胃有点抽疼。 不吃了。他又从柜子里拿了件风衣披在外面,抓了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直接到玄关穿鞋。 穿好鞋,摸了摸口袋,确定钱包和钥匙都在,肖文打开门。 门开了,门内门外两人同时一怔。 门外站着许乐天,睡衣外面胡乱披了件外套,脚下还趿着拖鞋,头发微湿的覆在额头上,一双比头发更黑的眼睛亮亮的盯着他。 肖文的视线下移,看到许乐天手里拎着的小袋子,袋里是豆浆和油条。 许乐天也上下看他,皱眉道:“你头不梳脸不洗慌什么啊,吃了早饭再去也不迟。” 肖文不说话,许乐天空着的手熟门熟路的揽住他肩膀往里推,一面抱怨:“你就是饱一顿饿一顿才会得胃病,你试试再胃痛一次,老子上次拆了半间医院,再来一次凑整!” 风一吹,被遗忘的房门自动合拢,“砰”声响。 吃完早饭,肖文刷牙洗脸梳头,许乐天刷了碗,等肖文出来,道:“走吧。” 两人出门下楼坐进许乐天的车一路驰向城南,中途停下来买了束花。 一个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肖文推门下车,许乐天道:“等等。”递了把伞过来:“待会儿雨下大了。” 这时候还没有流行那种轻巧的折叠伞,肖文看看长柄雨伞,又抬头看沾衣不湿的细雨,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许乐天又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肖文这种下意识的礼貌,“冰冰”有礼得像对陌生人。 “你真的不要我陪你上去?” 肖文摇摇头,“我可能多待一会儿,有事你就先走吧。”说完不再理他,左手抱着花,右手拿着伞徐步上山。 许乐天望着他的背影,他根本不想上去,但肖文拒绝的刹那,他还是郁闷了。 摇下车窗,许乐天眺望阴暗的天空,细雨霏霏,远山近景都朦朦胧胧,不复平日里清爽模样。 这本是个“郁闷”的时节。 ……清明啊…… 许乐天摸出口袋里的烟盒。他其实戒烟很久了,却仍然随身带着,无聊烦恼的时候就叼一支过过干瘾。 放低了椅背,许乐天正打算补个觉,眼角忽然扫到车窗外某个熟悉的人影。 他叼着的烟掉落,猛的坐直身,死死瞪着那人缓步从容的上山,与肖文同一方向! 怎么回事?他们约好了!? 许乐天一把推开车门,就想跳下车追上去逼问,或者先狠狠的揍那小子一顿…… 敞开的车门微微摇晃,许乐天想起那一天,正是这边车门被迎面而来的车撞飞……沸腾的情绪逐渐冷却,许乐天拉上车门,伏在方向盘上盯着那人的背影越行越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许乐天把脸埋进双臂间,大口大口喘气,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胸口的憋闷。 ……肖文,我信你,你不要负我。 肖文沿着石阶一路上山进了墓园,不到七点,和他一样早的扫墓人只有三三两两。 迎面有位老妇人颤巍巍的下来,眼睛仍然红肿,肖文侧身让她先行,目送她的背影。 下方另一个人也站住了让老妇人通过,抬起头,肖文一怔。 两人相对微笑起来。 朱程一身黑衣,怀中也抱着束花。 肖文怀里是百合,朱程抱着的是玫瑰,都没有选择祭奠通用的素菊。 肖文等朱程上来,两人并肩继续走。 朱程闲闲的道:“怎么一个人?” 肖文道:“你不也是。” 朱程笑笑,道:“大熊走了。” 肖文默然,梗直憨厚的大熊离开这个他永远不会懂的圈子或许更好。朱程又道:“他走了也好。” “……嗯。” 两人走到二层,肖文停下,朱程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青苔,抬头望定了他,道:“回来帮我吧。” “你也休息了一年,该出来做点事了。别忘了,你欠我的。” 肖文顿了顿,道:“我会考虑。” 朱程又看他一眼,转身道:“我先走了,小昭在山顶。” 肖文望着他的背影向上,转身走进二层墓区——安吉就在这里。 林安吉的墓碑很朴素,肖文俯下身抚摸颜色脱落的字迹,心道,安吉,我来了。 为了隐瞒身份,这是他第一次来见她。 肖文拆掉花茎上的捆扎包装,细心的把百合花束插到墓碑前方的石槽里,然后席地而坐。 安吉,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从何说起? 我为你报了仇。 我又选择了许乐天。 肖文失笑,原来自以为惊险的经历自以为曲折的感情,不过两句话。 安吉,你如果成为天使,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一定会嘲笑我们这些愚民。 可是身在局中,真正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安吉,你能不能告诉我,重生的意义? …… “‘重生’?”一个声音迟疑的重复,肖文醒觉自己无意中出了声,回头见一个面目清癯的中年人走近,肖文起身,礼貌的招呼:“林伯父。” 林父看了他一眼,没有对陌生人表示疑惑,点点头,蹲到安吉墓前。又看到那束百合,把带来的素菊放到旁边。 肖文看着林父瘦骨嶙峋的背影,肩胛在衬衣上突出一块。他无声叹气,转身想离开。 “等一下。”林父叫住他,问道:“你刚才说‘重生’的意义,我告诉你‘重生’的意义。” “‘重生’的意思是‘结予生命’,即神将生命赐予相信的人。” 肖文松了口气,原来林父所说是基督教义中的“重生”。 林父续道:“重生有两点要素。一是即瞬发生。正如一个小孩子,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诞生,属灵的生是在圣灵给予新生命时,即瞬发生。二是结果非人力所为。换句话说,这不是人自己所做的事,而是神所作在他身上的事。人的经验是重生的结果,但不是重生的原因。” “至于原因……”林父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红漆和刷子,开始为墓碑上的字涂色,道:“没有原因。” 肖文忍不住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林父头也不回的道:“神创世没有原因,神造人没有原因,神迹不需要原因。” 神迹吗?肖文想,确实,他的第二次生命更像一次神迹。 他站在林父身后,看着墓碑上的字慢慢重新变得鲜亮,仿佛一切的最初,那些风霜尚未侵袭的岁月。 安吉…… 林父没有再理会他,肖文默默的走开。 雨果然开始下大了。 下山的路走了大半,发梢已经开始滴水,肖文撑开伞,握住长柄,慢慢拾级而下。 隔远了隐约看见许乐天的车,车边仿佛站着个人。 走近了再看,原来是许乐天干站在车旁淋雨。 肖文加快脚步过去把伞遮住许乐天,问道:“怎么?不小心锁在车外面了?” 许乐天没有出声,肖文觉得有些异样,看向他,许乐天也正看着他。 隔着细细密密的雨丝,视线里的人面目模糊,脸上神情似悲似喜。 许乐天的头发早湿透了,雨水不停的滑落到脸上,遮住他的眼睛。他抹了把脸,想把肖文看得清楚些,又抹了把脸。 “……你回来了。”他怔怔的说,忽然醒过神,又有点惊慌的转身拉开车门,“快上车,我们回家!” 肖文被他推进后座,看他慌慌张张的发动汽车,逃也似的飞快驶走。 肖文转头,正看到朱程下山。 他回过头望着许乐天的后脑,明白他反常的原因。 他知道许乐天紧张他,不确定,患得患失,这些都是他故意造成的。 这一年的相处里,肖文先还试探许乐天是否有前世的记忆,后来觉得无所谓了,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既然再次选择了这个人,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将来。 他和许乐天亲密无间,却故意从微小的细节让他不安心。他承诺不离开,却又让许乐天感觉他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不确定,所以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所以倍加珍惜。肖文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达到目的,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方法。 虽然他的目的如此渺小可悲,只为了许乐天不会背叛他。 很累,在爱里面仍然勾心斗角。肖文摘下眼镜,擦着镜片上的雨水,道:“我刚刚遇到朱程,他要我回去帮他。” 许乐天紧绷的肩膀立即放松,顿了几秒,道:“凭什么去帮他,你是我的人,当然进我公司。” 肖文道:“你不怕我故计重施,从内部瓦解你的公司?” 许乐天大笑:“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许乐天认真的道:“特权阶级,黑社会,已经存在的东西自有存在的道理,连政府都无力整治,何况是你?” 肖文不出声,许乐天等了一会儿,在后视镜里偷看了他半天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许乐天看得有些出神,却想起了昨晚上做的噩梦,梦里他背叛了肖文,肖文要离开他,他开车去追,发生了车祸……他被噩梦惊醒,黑暗中看了睡在旁边的肖文很久,再也睡不着。 这个梦如此真实,他却确定不会成真。 身边这个人,他恨不得变小了揣进口袋时时带着,恨不得嵌进体内紧紧挨着,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强烈的感情,很累,压得他呼吸困难。 可是失去这个人,他将无力再呼吸。 …… 肖文仍在想着“原因。” 不,他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因。就算重生真是神的赐予,他也要问神要个答案。 特权阶级,黑社会,南城暗巷,那些与田鼠一样的人……是否存在即是合理,只有努力过才会知道。 …… 雨滴敲打着车窗,没有人再出声,车子渐渐驶入茫然烟雨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