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加快行军速度碾向南方,途经的两个部族领地,都因首领被困王城而陷入混乱,没有做出任何阻拦举动,只是眼睁睁看着大军行过。
他们不过王城,直接取道往莫浑关去,二王子低声道:“瑞王恐怕已知道咱们的打算,北大营必定已经戒备。”
“要的就是戒备,最好没开战就先起警报,动静闹大才好。”六王子狠狠一抽马鞭,回头吼道,“加快速度!”
吕厄萨奔走于各部族之间,两位王子的大军一路畅通无阻南下,直至北疆边界,嶙峋山谷外忽然出现两万人马,整装戒备,一触即发地拦在前方。
“吕厄萨的人。”副将道。
二王子环顾四周,未见裴珩的影子,道:“安克图部总共五万兵马,其余各部不会出手相援,他们没有胜算。”
“昭武营呢?瑞王可是跟吕厄萨一个鼻孔出气。”
“他无权调动北大营,若要昭武营出兵,必得以北伐为名目。”二王子冷道。
六王子顿了顿,依旧心生退意:“他岂是那么简单的人?”
“我们要做的是把水搅浑!燕国皇帝不会让他带着虎符出使!”
十二万对两万,二王子眯起眼睛,炽烈阳光下扫过安克图部重甲军,对方将领遥遥向二王子行礼:“都是自己人,殿下此时撤兵,便只是误会一场。”
二王子嗤笑:“自己人?联姻之后,父汗若还待我二人如往昔,再来说自己人吧!”
阵中忽然躁动,裴珩竟不按招出牌,径自率一万人马直接冲进中阵,将轻骑兵阵型割裂开来,另两万重甲骑兵从后方突袭,战阵一片混乱。
“结阵!十二万人,碾也给我碾死他们!”二王子惊怒道。
裴珩听见遥遥叠声传来的号令,不由好笑,这两个Cao包弄权有一手,带兵却没那个本事,此处峡谷险要,遏断出路便没提防施展,十二万人如何碾得开?
他将铁甲头盔压低,纵马在战阵中率先冲锋,见人杀人见鬼斩鬼,重甲军横冲直撞,将十二万兵马前后彻底割断,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回撤!”
大军已经渐渐回过味来,裴珩见好就收,神出鬼没一般从山谷两侧迅速撤兵。
他要的是拖延,十二万人马无论如何也能推出山谷去,一到平坦地带,人海战术得以施展,凭着绝对的战力优势,Cao包也能威风起来。
裴珩带着兵马飞速驰骋,将所有人手集中到莫浑关中央的空旷谷地,做好最后的迎战准备。
吕厄萨一直未放信鹰,各部族情况暂且稳定,此刻最坏的结果是援军不能来。
是且战且退,还是死守至北境线前?
裴珩从不作无谓的牺牲,若放任他们侵入北境开战,来日未必没有转圜余地。但他想到当年这片土地上并肩的人如何造就今日北关商贸繁荣、万民安泰,便不打算让步。
他想,胥锦会来的。
“收手!还来得及!”裴珩警告道。
六王子犹豫着没有发话,二王子已怒红了眼,吼道:“妄想!”
两方人马的暗甲y-in沉覆盖了北疆大地,主帅居于阵前,裴珩缓缓抬手,将长刀高举,寒刃映出烈日灼目的光芒。
他猛地一沉手臂,喝声森严:“出兵——!”
身后大军山呼海啸地发出怒吼,潮水般冲上前去,与二王子、六王子麾下十二万人马厮杀起来。
裴珩依旧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砍杀得尽是豁口,他出招大开大合,战场上挥刀再不见丁点温和之意,他刀下再无落花,只有血r_ou_骨骼撕碎的厉响。
安克图部的勇士忠诚无往,他们此刻只听裴珩的命令,毫不犹豫挥刀向自己部族的叛军,重甲军的弯刀没入叛军铠甲,前线兵马如江河入海般冲击,涌出大片血浪。
裴珩率兵狠狠冲击敌阵,而后下令回撤,叛军压进三里地,裴珩再回马猛冲,直至接近北境线,再不后退半步,将叛军牢牢牵制在此。
他一身铠甲已溅上不知多少层血污,看不出本来颜色,手里长刀早就丢掉,随手夺了刀枪长戟便杀。
裴珩抢了弓箭,迅速搭弓瞄准,于万人军阵的缝隙中指向二王子,整个过程眨眼之间,三箭连珠,拽起疾风s_h_è 出,裴珩看也不看丢下长弓,挥戟将身后偷袭的敌军斩落马下。
他忽然动作一滞,头痛欲裂,咬牙忍下不适,手中刀锋仅缓滞了一瞬。裴珩心知失魂之症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他于刀山血海中不求退路,却听远处山海震颤的沉重铁蹄,叛军纷纷僵滞了片刻。
裴珩回头,见漆黑铁甲的昭武大军如潮如山,战马浑身披甲,冷铁杀意透过黑沉沉的玄铁覆盖了大地,隆隆而至。
千军万马前,是一身鸦青武服的胥锦,骑一匹雄浑战马压阵而来。
少年身量修长劲瘦,锦蓬裘领,合月弯刀。他偏冷的、骄傲的眼睛里,只映着天地戎马间一人的身影。
“昭武铁浮屠!”
“援军来了——”
沈霑遥遥向裴珩一礼,胥锦抽刀沉声下令,昭武玄甲重骑兵牢守北境线,将北疆叛军震慑不前,裴珩麾下部族兵马已悄然变道围追,堵住叛军后路。
昭武军得令涌入战场,胥锦催马,一骑绝尘杀入万人中,换刀为戟,目下无尘地分出一条血路。
“承胤。”
他抬眼,桀骜冰冷的眸中泛起一丝缱绻,隔着滚滚杀阵,隔着千万憧憧人影,与裴珩的目光相遇。
第53章 雨夜
胥锦一手执戟一路砍杀, 策马直冲向裴珩,径自伸手稳稳扶住裴珩。
他带来四万昭武军,沈霑留居阵后,铁浮屠所向披靡, 甫一出现便将北疆两位王子的叛军惊得几乎溃败。
二王子已被裴珩s_h_è 落马下,六王子心志不坚, 前后夹击之下, 很快率领叛军主动认降。
沈霑和裴珩分别整顿了昭武军和安克图部大军, 沈霑朝裴珩笑道:“王爷,许久不见,听说回京时王爷带了位公子, 未想到会是这样见面。”
裴珩一抬手, 示意他免礼,又问胥锦:“起初我假扮沈霑, 如今真假俱在你眼前,哪个顺眼些?”
胥锦见此情形不由一笑, 又有些担忧地看着裴珩, 见他脸色格外苍白, 被铁甲上深红的血迹衬得几乎如纸一般。
“头痛了?”胥锦低声问。
沈霑了然一笑, 取出一只瓷瓶递给裴珩:“想来王爷出行没有带药。”
沈霑不愧是比金钰更周到睿智的幕僚, 一面配合胥锦调兵, 一面不忘给自家心大的王爷把药带来:“这丹丸与汤药效果还有些差距, 王爷且先凑合着, 好歹可缓解些。”
裴珩收起药瓶, 没有当众服药,沈霑便一拱手道:“北境线不宜久留,恐生事端,在下先带兵回撤。”
胥锦很赞叹地目送沈霑清点伤亡后撤军,见过沈霑本人之后方才明白,为何裴珩能撒手不管北大营,全权交由沈霑维护。他对裴珩道:“沈公子真不错。”
“这就倒戈了?”裴珩一鞭子轻轻抽在照夜白身上,战马带着胥锦往前跑去,胥锦收缰大笑。
待他们回去,燕云侯已将王城叛变的宿卫军尽数捉拿,大汗王身中毒箭,依稀方醒,一醒来便怒不可遏,听闻两个儿子做的好事,险些又气晕过去,家丑尽让人看遍。
裴珩将两位王子交给大汗王亲兵,柔章帝姬连哄带吓唬镇住了王城宫妃女眷,好歹没让北疆皇宫变成真正的j-i飞狗跳。
裴珩为了不让大汗王太尴尬,没有直接去觐见,而是让吕厄萨跟他自家人关起门说话,裴珩与燕云侯等人依旧返回安静祥和的安克图部,耳边清静许多。
胥锦掐诀清理了两人身上血污,回营下马,拉着裴珩进帐子,仔细而放肆地端详裴珩身穿铠甲的模样,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有味道,清雅病弱的一个人,身披冷铁竟是另一番风情,他磨磨蹭蹭给裴珩一件件卸甲,裴珩吃了药便犯困,半闭着眼睛往他怀里一歪,任由他折腾。
待到感觉不对劲,睁眼看去,发现胥锦坐在毯子旁垂眸注视着自己,两人一时都有些无措。
裴珩佯装淡定,目光停留在胥锦身上,青玉殿武者服制式极其笔挺,令一贯自在不羁的胥锦有种禁欲的冷漠感,那妖冶的容貌几乎惑人。
“咳,你……什么时候怀疑那两个王子会不老实的?”胥锦低头把玩裴珩修长的手指,开口道。
“我跟燕云侯来之前就打算盯紧那两人,他们撺掇大汗王起兵不是一天两天了。”裴珩身上有些无力,着一身单衣倚在艳丽刺绣的毡毯间,仿佛一朵靡丽纯净的白色花朵。
胥锦小心翼翼地输送灵力,通过四肢百骸周天运转,缓解裴珩失魂引发的头痛症状。
他细心安静的模样与先前万军之中睥睨之势截然两人。
裴珩感到体内流转的暖意,偏过头闭上眼睛,水墨般的长发散在枕边:“这回虽说没直接调用昭武军,但朝中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回去还得圆一套说辞,否则就折了皇上的面儿。”
“别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胥锦和衣在他身边躺下,守在裴珩身侧。
裴珩这一觉睡得很累,久违的战场杀伐带来无尽的梦境,一会儿是东海泉平港上战舰沉没的可怕的巨响,如远海巨鲸的哀鸣,波涛汹涌间落入海中的士兵何其渺小,他咬着牙冷漠下令,每一道命令都是用许多人的x_ing命换来更多人活着的希望,而活着的人不会记得他们,肩负这些死亡重量的唯有裴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