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在树根前头犹疑了一阵,眼下那女子虽然受了伤,可接连两个同伴皆遭了暗算,往后追也不知她还有什么手段。
前去寻找离清思的李飞,也没有了消息。
倘若李飞没有找到离清思,他二人便是回去,也是要遭到责罚的。眼下唯有硬着头皮,将那女子带回去,对师门也算是有个交代。更为重要的是,这女子受了伤,越往后拖,体力消耗愈发严重,他二人只需谨慎一些,对付起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这般想毕,二人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将火把举在跟前,长剑横在身前,脚步愈发缓慢沉凝。
跟了一阵,也没有见到那女子有什么动作。那鲜血还在淅淅沥沥地往前头延伸,越往后走,便越发少了。再过一段时间,那女子伤口凝结,想要这般顺藤摸瓜,寻找她的踪迹,越发不容易。
二人心中皆有些焦急。
总归是小命要紧,却也不敢贸然冲上去,重蹈那二人的覆辙。
突然,听得黑暗中那女子道:“我跑不动啦,你们抓我走罢。”
话音刚落,一个女子的身影便徐缓地走进火光里来。
这女子,眉眼恬淡,就好似哪家书香门第的小姐,长身玉立,嘴角微微扬起,温润宁和。眼下,她的面色惨白,好似冷得经受不住,肩头耸起,两手合十抵在嘴前,口鼻之间呼出的白气令她的脸面一片氤氲。
她整个衣袖都给血染红了,屈起手臂时,血从手肘处淅淅沥沥的往下滴落。
女子指了指一个汉子手里的火把,道:“给我一支火把,我跟你们走。”
那汉子还有些年轻,警惕地望着她,剑尖指了过去:“离清思在哪里。”
女子轻咳一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和她各走各的了,这么暗的天,怎么瞧得见。”又道:“你们瞧,我现下的情形,半分内力也用不了。倘没有火光暖着,少时就要毙命。你们若是带上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回去,也不好交差罢。”
她似乎说得也有些道理,以离清思的重要性,被这女子劫走了,他们损了两个人,却只带了一具来历不明的尸首,师门的诘问着实难以应答。况那女子并无旁的要求,单是要一支火把。
那汉子道:“你将身上的东西全取出来,放在地上。”
那女子轻柔地笑道:“我若说身上没有东西了,你们又如何知晓我所言的虚实?”她说话时,声音微微发喘,颇有些娇柔之态,令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两个男子看得眼有些发直,一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清减了小半。
他们显是担心对方仍有什么手段,一旦近了身,无法抵挡。可这女子显然轻功绝佳,倘若不近身制住她,万一她取了东西跑路,两个人谁也追不上。
二人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几句,年长些的男子向那年轻汉子吩咐了一句,年轻汉子向这边看一眼,面色有些踯躅。
年长的男子是让他上前去送火把,倘若那女子当真虚弱,便还罢了,倘若女子还有手段,当先将年轻汉子杀了,那年长的男子还有的是机会逃跑。
可长者的吩咐,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子避过。因而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浑身紧绷着,长剑微微发颤。
然而走到跟前,那女子只是敛起眼眸,火光之下,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她的身子还在发颤,当真是冷得经受不住。年轻汉子将火把凑到她跟前,她抬眸,清婉一笑,低声道了句谢。
年轻汉子涨红了脸,只觉得眼下好似并非身处岳离宫外的荒郊,也不曾追赶什么离清思,恍惚间好似在乡里的坊市上,邂逅了一位清雅温润的女子。
然而身后的惨叫声将他从幻想中惊醒,他转过头,惊骇地发现,那个年长的男子仍站在当地,可胸口处透出一段剑尖,血好似开了阀一般奔涌而出,令他半个身子都湿透了。脚下的草地中,一团深色正在逐渐蔓延开。
突然,一只手从那男子身后伸出来,抽掉他手中的火把。那男子便斜斜地倒在草地上,露出身后端严肃穆的女子。
“离……”年轻男子的话尚未出口,便觉颈间一痛,眼前一片昏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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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不辱命。”
洪绡面上仍是惯常的,浅浅淡淡的轻笑,只是握着火把的手,指节突起,分明还在颤抖。
离清思走上前,一掌拂向洪绡腹间。
洪绡但觉一股凉意自离清思手心透出,直向丹田。丹田中冰凉得好似要凝成一团的内力,却好似遇着沸水一般,缓缓地消融开。
体内的寒凉稍减,洪绡的身子渐渐平复,唯有手,还止不住地发颤。
身子不那么难受了,洪绡长松口气,叹道:“你先前的走火入魔,也是这般罢?”
离清思收回手掌,垂在身侧,道:“是。”
洪绡现下的内力浅薄,又与离清思系出同源,因而出了问题,有离清思内力为她调理,便好似灵丹一般管用。洪绡将火把插进地里,就着火光撸起袖子,一道伤口血肉模糊地横亘了整个小臂,那血已近凝固,在手臂上糊成一团。这一番动作,洪绡好似脱力一般,倚着树干坐下歇气,轻喘一阵,突然望向离清思道:“离姑娘早便料得,我会偷习那本心法,落得这样的下场了罢。”
离清思亦坐下来,她的胸口起伏并不显著,可稍显紊乱的气息,也显示出她此时并不如面上表现的从容。她将火把插在手边,摇头道:“我只料中一半。”
洪绡蹙眉思索片刻,道:“你原便打算让我修行这功法?却不想我也走火入魔了?”
离清思轻“嗯”一声。
洪绡疑惑道:“为什么?这心法,瞧来并不简单,这些攻打岳离宫的人,所要寻的功法,便是那一本罢。”
离清思又“嗯”了一声,道:“这是岳离宫的镇派心法,百年来无有一人习得。”
洪绡道:“因为走火入魔吗?”离清思先前的走火入魔,现下瞧来与这功法脱不了干系。洪绡单是看过几眼,修了一丝内力,竟然也逃不开走火入魔的命运。这功法莫不是有什么致命的缺陷?
离清思摇头,道:“百年来,自这功法中修出内力的,唯你与我。”
离清思这般话,令洪绡莫名想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这般情景,心中不免觉得荒谬好笑:“我于习武之道,可从未显露出什么天分。”
离清思道:“修行这功法,需体内存有深厚内力作引。”
江湖中人,可修行千万种招式,可内力的修行,却往往只能“从一而终”。一种内力修得深厚了,倘若要换一样心法,除却自废内力,从头修行,再没有旁的方法,否则两种内力在体内缠斗起来,极易走火入魔:“这内力怕也不好与旁的内力兼修罢。”
离清思淡然道:“若强修这心法,重则立时殒命,轻则内力尽失。”
“那你先前失却内力……”
“中毒罢了。”
洪绡叹气:“这些武艺修行的事情,可当真是麻烦,我实在愈发弄不明白了。”
离清思淡淡地瞥她一眼,道:“旁人难以兼修两法,而你能。”
洪绡面色一变,惊得差些站起来,可终究只是叹气道:“在你们这些大门派跟前,我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秘密了……所以你将那心法给我,只是为了试探我的心法,是否能兼修你那镇派之功?”
“是。”
洪绡面露苦涩:“离姑娘可当真是害苦我了。”眼见离清思露出浅淡的询问之意,洪绡苦笑道:“离姑娘以为,兼修功法这样容易么?我这些年,修行了四部功法,皆是中正宁和吐纳修养的法子,与其他的法门修行起来,冲突并不会太剧烈。可饶是如此,近些年来,这几股内力在我体内,也颇有些不安分起来……岳离宫的功法,属性阴寒,极易将我本就不稳固的平衡打破。若非恰巧遇着我内力尽失的时候,只怕我也立时内力紊乱,经脉尽断了。”
离清思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并不知晓。”
洪绡又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取了火把站起来,向离清思道:“这个人,怎生处置?”
洪绡说的是先前送火把来的年轻男子,她单将那男子打晕了,并未取他性命。
离清思亦随着她的动作站起来:“随你。”
洪绡道:“我向来只晓得抬脚逃跑,可不怎么懂处置俘虏。”
离清思道:“那便杀了。”
洪绡点点头,道:“交给你了。”她举着火把,走得远了些,背向着离清思,手里的火把,仍颤得厉害。
洪绡有意站得远,身后传来的动静便极轻微,隐隐约约听不分明。过了一阵听得离清思的脚步靠近,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竟然断更了这么久,相当惭愧。
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自己的电脑,于是在家里码字遭遇了极大的麻烦。
家人如无间道一般密切关注着我最近与什么人联络,是否有暧昧的电话短信,于是每当我坐在电脑跟前,大多数时候一定有一个长辈坐在后面默默关怀,一脸好奇的看着电脑界面,好像我会和什么不明人士视频一样。
于是很纠结的,这个假期我连百合动漫都没刷过一次,真是各种空虚寂寞冷啊。
叹气。
断更的部分我后来会慢慢补上的,不过话说转眼十万字……本文竟然慢热到这种地步,也是醉了……捂脸跪。
总而言之,大家中秋节快乐。
☆、岳离(一)
天色蒙蒙发亮,太阳却未露头。厚厚的云层掩在天际,灰沉沉压得人莫名有些烦闷。
洪绡灭了火把,抬眼望了望天空,道:“今日,怕是要落雨了。”
离清思随在洪绡后头,神情是一贯的端严。不经意间,却又露出些疲倦之意。她默默地跟着洪绡,身周拒人千里的冰寒亦清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