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扶苏……咳咳……”他望着我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咳嗽,好半天才能继续道,“我懂你的规矩,我们就来做个交易,如何?”
我冷眼看着他,不置可否。
心里却也是惊讶的。
才月余不见,这白承业就像脱了形一般,衰老得不成样子。原本漆黑的头发有大半已花白,眼底乌青眼窝深陷,唇色惨白,似大病未愈之人,又像油尽灯枯之兆。
“你看。”他伸出皮包骨的右手指了下案前,那上面是一个截断的箭头,昏黄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蓝色荧光。
“看到了吧,那上面有毒。”白承业又咳了数声,哑着声音道,“是从我小腿上拔下来的。”
我瞥了他一眼,掩饰不了目中的震惊,他又笑了起来。
“解药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笑着道,似乎是在讲一件旁人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一样。
“一个月。他们说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向我招招手,还是那么怪异的笑着,“真要命,我怎么临死前就想要见你呢?什么事都不想做,就想要见你,看看你的这张脸,然后……咳咳……然后就干()你,干()你干()到爽,干()到你哭着求我,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咳咳……”
疯狂的大笑中他几乎咳出了眼泪。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这个人,莫非已疯了么?
“站住!”白承业喝道,立刻有两个侍卫挡在我的面前。
我收回脚步,慢慢转回身来。
他的意思,我早已明白。
心中冷笑,我淡淡道:“吴王陛下,等我死了,你可以j-ian禼尸。”
听出我话中的讥嘲之意,白承业又大笑起来,挥手令那两名侍卫退下。
“我怎么舍得你死呢,扶苏?”他直勾勾的望着我,眼中赤()裸()裸的欲()望令我想起他的二哥白继业临死前那天晚上。
“而且,你也不会死的。”他伸出一根食指指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唇边笑意诡异狰狞,“扶苏,你不会死,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人,你是妖孽,祸国殃民的妖孽!”
白承业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的向我走过来。
“你瞧,为了你,魏王和武陵候君臣分裂,国破家亡;为了你,我那父王精尽人老,死于非命;为了你,楚王项枭玩物丧志,弃三军与阵前不顾,终至众叛亲离而被枭首与我剑下;最可笑的还是我那二哥,一生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却为了能与你一夜快活风流,便把约定抛在脑后,惹怒了项枭落得个一剑穿心的下场。”
白承业已走到我的眼前,一股垂死戾气扑面而至,我一时竟动弹不得。
“扶苏,你看,你祸害了多少枭雄君主,不是倾世妖孽,又是什么?而本王我,明知如此,却也逃不过要死在你手里的命运。”
他逼到近前,伸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向上抬起,两道凶狠而炙热的目光牢牢盯紧我的脸。
“我说了,我懂你的规矩。”他扯唇笑意愈发狰狞,“把你这身子还有这颗心完完全全交给我一个月,我便送你家晋王这吴楚大地五州三十九郡如何?”
我身子一震。
“怎么?不相信么?”白承业一下扯住我的发丝,将我的头狠狠按在他的掌下。他垂下脸,将嘴唇探入我的肩窝,深深嗅了一口。
“你真香。”他喃喃在我耳畔道,“闻起来就这么好吃。”
桀桀的笑声响在我的头顶。
“江山与美人,美人换江山,我想,我不会后悔的。”
他将我一把提起,甩在了宽大的御榻之上。
第27章
晋历重辉四年,刚刚登基不够两个月的吴王白承业驾崩与内宫。
他与王后霍氏及后宫众多嫔妃均无子嗣。白氏王族直系唯一的男丁,乃已故二王子白继业的长子。但因白继业叛乱谋反,此子也因罪贬为庶人,发配北泯蛮荒之地服刑。
朝中大臣在吴王病重期间纷纷上书建言,立王侄白由善为储君,可保香火有继,大吴后继有人。可吴王白承业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立诏传位于其妹白馨儿与妹夫晋国国君赵宣,在其死后入主吴宫,共同主掌国政。
那三公主是一介弱质女流,如此做法无疑是将已成为天下第一大邦的吴国拱手让与晋王。朝野内外顿时一片哗然。
白承业一生精明强势,到头来却如何能将大好基业白白送与了一个外姓?
流言蜚语不胫而走,吴国上下人心惶惶。
都说又是那魅主妖孽兴风作怪的结果!
吴王病危期间,连王后都无法入寝宫探视,只有那叫扶苏的男宠日日守在床畔,妖言惑君,才会有此匪夷所思之诏传世。
无论坊间如何议论纷纷腹诽责难,在吴王重罚之下,朝中文武却再无一人敢有异议。天下人人都知,白承业驾崩之日,便是晋王赵宣入主吴宫之时。
晋国王师大胜齐国铁骑之后,合并南疆三十郡已是天下第二大霸主。
吴王传位诏书煌煌,晋国王师铁骑呼啸,吴国朝野虽然暗潮涌动,表明平静之下仍有诸多不甘不平之声,然,当晋王夫妇率领大军进入吴都大门之时,吴国文武上下无不朝服齐整,列队迎候。
晋吴合并,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数百年诸侯征战,民不聊生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人们望着马背上英姿勃发的君王拜下`身去。
举世共知,晋王陛下宅心仁厚,刚正忠义,乃当世不可多得的贤明圣主。如此,他也一定会善待吴人吧。
倘若天下真的迎来一位雄图大略爱民如子的英明君主,那么,即便没有了吴国的名号,似乎也不完全是什么坏事吧?
人们窃窃的想着。
第28章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白承业咽气前死死攥住我的手,两只凸出眼眶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牢我的脸。
他说:“扶苏,我真舍不得你。”
吴王驾崩的噩耗传出,王城内外被哭喊悲恸声淹没。那些顿足捶胸悲痛欲绝的人里有多少真情实意,又有多少夸张做作,只怕也只有他们自己和那死不瞑目的白承业最清楚了。
王后霍氏领人端着十多个托盘款款走进寝殿旁的偏厅。那里面,有全王宫哭得最凄厉悲惨的二三十个人。这些人里有吴王生前的嫔妃侍女,也有他临死前近身服侍的内官侍卫甚至御医。
“先王驾崩,”霍氏提袖擦了下眼睛,做出悲戚的模样,“他走得太急,一个人也很孤单,你们这就喝下忠君酒,陪陛下一起上路吧。”
众人跪了大半夜,本已低下去的哭声一闻此言陡然拔高,人人撕心裂肺,哭得凄凉绝望。
“王后饶命!王后饶命啊!”几个大胆的宫人扑上前去,匍匐在霍氏脚下,不断哀求哭号。
霍氏叹了口,“不是本宫心狠,”她满面同情之色,“只是宫里的规矩不可废啊。”说着使了个眼色,在旁服侍的内官立刻动手,把那胆敢爬前叨扰主子的人踢到一边。
“给他们一人一杯酒。”霍氏吩咐,她眼风瞟过两三个平日最得吴王宠的妃子,嘴角抿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不肯喝的,就灌下去。”她小声交代端着托盘的太监们。
我赶到偏殿时,凄惨的哭叫声和求饶声交织成一片。
“住手。”我提高了声音阻止了那些行刑的人。
霍氏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过来,看到是我时,惊诧疑惑的眼神瞬间变成森冷的恨意。比起那些得宠的妃子,我“夺走”的是她夫君最后的一整个月。她的嫉恨,似乎也理所当然。
我越过跪在地上等死的绝望人群,走到霍氏的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诏书递给了她。
“这是陛下的遗诏,赦免所有陪葬的人。”
大殿内突然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霍氏的手上。霍氏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过了一刻,才用微颤的手将那张遗诏展开。
跪在地上的人们屏住了呼吸。
“不错。这是先王的赦免诏书。”霍氏终于开口。她拧着眉将诏书合起,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
“你们,可以走了。”
人们呼出一口气,不少人喜极而泣。
霍氏非常不耐的挥挥手,旁边的宫人对死里逃生的人们喝骂:“哭什么哭!还不快滚!”
人们相互扶携着爬起身来,踉踉跄跄退出门去。
“扶苏公子。”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头。霍氏面带微笑看着我,眼神闪着残忍的光。她将手里的诏书冲我举了举。
“这赦免诏书的名单里,似乎并没有公子的名字。”
我平静的点了点头,“确实没有。”
白承业终于肯将诏书交给我时,眼里闪烁的是与这女人一样残忍而快意的光。
“扶苏,”他对我说,“我在下面等着你。”
“那……?”霍氏挑了挑细眉,撇撇薄唇刻薄的拖长了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