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有一扇小门,萧索举着伞没有动。那人上前敲了敲,只见门后缓缓现出一把青伞,伞下隔水遮着一人,却看不清面貌,只有一身碧衫格外触目。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改了又改,希望不算晚。
第63章 再探凌室
萧索觉得男子生得如言浚一般,便已俊到了极致,深一分嫌艳,浅一分嫌素,浓一分嫌媚,寡一分嫌淡。
梅七输在艳,阮桐输在媚,自己输在素,而眼前之人,大约输在淡。他的眉眼朦胧似烟,隔着一层雾气,仿佛水墨山水上的一笔白描,双颊微微凹陷,犹如广花青黛皴染出的颜色。
他的瞳子是淡淡的茶色,薄唇是浅浅的杏色,肤不若自己白,眉不若自己翠,但韵致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淡泊,水洗过的一般。
“萧公子,”他伸出因终年浸润茶水而格外柔润的手,向自己揖了揖,“在下陆宇,冒昧相见,请公子勿怪。”
他的声音也平静而缓慢,别有一番安定人心的效用。萧索怔了怔,回过神道:“陆状元说哪里话,前番多承你照顾之情,学生感激不尽。原本早该去府上拜会的,只苦于俗事缠身而不得空,且鄙贱之身,不敢登大雅之堂,请陆状元见谅。”
陆宇一面引他进内室,一面道:“萧公子不要妄自菲薄,你若是鄙贱之身,我们都不配活着了。今日请公子过来,是有几句话想和公子说。”
萧索和八宝走到廊下,抖抖伞,进了屋。里间地下铺着一领Cao席,面前有小桌,旁边一只小炉,红炭上面坐着开水。
陆宇席地而坐,亲自将茶具烫好,手法细致娴熟地开始冲茶。萧索知道他是茶状元,这大约是他的待客之礼,因此也不多嘴,只默默按着他的指示就座。
八宝见状,闭上门退到了廊檐下。陆宇余光瞥见,笑问:“萧公子的书僮甚有眼色,想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吧?”
不能说实话,又不会说假话。萧索顿时为难起来,笑了笑没有答言。陆宇将闻香杯递过去,在他鼻尖刚刚凑到杯口预备吸气时,忽然道:“沈将军看人最准,挑人的眼光一如既往。”
萧索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通红,也不知他话里有话说的是自己还是八宝。若说的是自己,那便是拿自己和从前沈砚身边的人比较,觉得相差无几;若说的是八宝,他便已经发现自己与沈砚偷偷和好之事,那更要惹麻烦。
转念一想,方才那仙风道骨的家仆样人物一语道破自己身边有护卫之事,可见对方早已知晓十一在自己身边,既然知道这一层,那自然也猜得出十一是沈砚派来的,换言之——他们已知自己和沈砚私相往来之事。
陆宇也许察觉到他的心思,微微笑说:“萧公子多心了,我只是知道你和沈将军之间的事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和以前陪伴沈将军的人,毫无相像之处。”
毫无相像之处,他是说沈砚要自己,只为图个新鲜?
不,沈砚说过的,只要自己一个,别人再好也不行。
萧索禁不住抿抿嘴,直截了当地问他:“陆状元既已知道我和将军的关系,可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此事我早已知晓,若要告诉去,何必等到现在?”他忽然一顿,“只是如今的确有事想请公子帮忙,不知此事能否换得公子一份信任?”
“何事?”萧索不答反问。
陆宇勾了勾嘴角:“小事一桩,只需萧公子帮我在沈将军的饮食里添几样佐料。”
沈砚从宫中出来,马不停蹄地去了覆舟山。昨日大队人马在此冒雨守到半夜,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好像水下藏着什么吃人怪兽似的。
他今日却并未去水潭,而是带人顺着林中石板路向冰室去。此次沈砚是有备而来,不再像昨日一般,和萧索漫无目的地闲查。
沈砚带人走到尽头处最大的那间凌室里,吩咐他们抬开墙根下堆叠着的冰块,在空洞的石砖上敲了敲,回头吩咐副将廖辉:“你带几个人去拿家伙事儿,把这地下铺的青砖起开。”
他走到大门外,高声叮嘱众人:“大家手脚快点儿,圣上的銮驾巳时出发,不到午初刻便要来了。咱们须得在圣驾抵达前,将这里打开。”说着开了旁边几个冰库的锁,命众人进去搬冰。
这冰库乃是先帝在时扩建的,距今不到二十载,因此修葺得甚豪华,地方也甚大,且如今已是深秋,库存冰砖经过夏日的消耗,所剩寥寥。军士们将冰砖搬到前面几间凌室里,空间也绰绰有余。
待冰搬尽了,沈砚又用刀柄在地上敲打,众人有样学样,不出片刻便已通过声音找出所有里面空洞的地方。
军中多有工兵,修建防御工事尚且不在话下,遑论区区撬几块砖的小事儿。还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廖辉便跑到左手边的凌室中叫沈砚:“将军,天字号凌室的砖已撬开了。”
“‘天’字号?”沈砚竟不知这库还有名号。
“是啊。”廖辉点点头:“这里一共八间凌室,分别按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的次序。方才那间最大的是天字号,这间是地字号。”
沈砚笑着拍拍他:“你小子还挺厉害,连这都知道。本将军来了好几次了,也没看见什么字号!”
廖辉从卫士手中拿过火把,举到大门顶上熏了片刻,道:“将军请看,这里刻着字,只因室内太冷,被寒气冻住了,所以看不见。况且此处黑灯瞎火的,更注意不到了。”
沈砚仰头看去,果见一个烫金的大字,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弯弯曲曲不知写的什么意思:“这什么字,鬼画符似的。就算看见了,也和没看见一样。”
廖辉笑说:“这是篆字,难怪将军不认得,写的是‘地’。”
“你倒认得嘛!”沈砚撇撇嘴,“这字冰洞着,众人都没瞧见,你怎么看出来的?”
廖辉拱手道,“末将的父亲曾在工部任职,当年曾也参与过扩建冰库的工事。”
“原来是这样。”沈砚又看了看那字,“这便不足为奇了。”
众人簇拥着沈砚回到天字号冰室,先闻见一阵异臭。里面几块柜门大的石砖垒在地上,空着地方不是石灰或山体,竟是黑漆漆的一汪水,在火把照耀下,折s_h_è 出粼粼波光。
沈砚早已猜到三分,并不像他们一般惊讶,摸摸大青砖道:“这砖如此之大,想来当年重修这冰室时花了不少银子。我记得当年修将军府时,本将军府上的喜管家曾说,铺院子的凿花砖整块越大越贵。这里的砖虽非凿花砖,但如此巨大,想来也不便宜吧?”
廖辉凑上前道:“将军说的很是,这砖是普通规格里最贵的一等了。当年扩建冰库着实花了不少银子,家父至今还时常提起,说这辈子参与修建的工事虽多,但却是这修这冰库最难忘。”
“为何?”沈砚不解,区区冰室,纵然修建得再豪华,也比不上皇室庭院之万一,即便印象深刻,也不至于最难以忘怀。
廖辉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冰室是先帝亲命扩建的,一砖一木用的都是上等的料,且要时时向上汇报。不仅如此,由于冰库乃是依山而建,凌室都在山腹内,因此修建难度极大,虽然构造并不复杂,却比建花园行宫更费时费力。据说光开山,便用了成吨的□□,还死了不少人。当时为了这个,差点儿激起民怨。”
“啊,对。”沈砚忽然想起来:“从前言浚说起过,街面上……”说到此处忽然噤了声。
廖辉放低声音问:“将军可是说,街面上关于先帝……”
“少胡说!”沈砚忙斥责:“你身为朝廷将士,这些话也是乱说的么!有些事不可瞎传,你们要记得!”又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快派几个水x_ing好的钻下去看看。”
廖辉连着答应几个“是”,同数个精熟水战的士兵脱靴卸甲,便要下水。沈砚拦道:“且慢,你们先在腰上缚上绳索,万一水下有不妥,一拉此绳岸上人即刻得知。”
他虽已大致知道水下情形,但终究无法确定,若有危险岸上人又难以施救,因此让他们绑着绳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备无患总好过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廖辉满不在乎地道:“不必,将军忒也小心了,水下还能有大鱼咬人不成!”一语说得众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