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樟树的爱情 by 学卿【完结】(3)

2019-04-29  作者|标签:


  白陆抹了抹饭盒边儿,抹了一手的油,然后全部蹭在章述脸上,还笑他:“你怎么这么笨呐?连这种程度的突袭都逃不开。”章述愣愣的表情把白陆彻底逗笑了,关上门还能听见他的笑声回荡在走廊里。
  章述捧着脸。他如此渴望他的碰触,又怎会逃开?
  
  又是晚归的一天。章述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看《非诚勿扰》,看到又一个人黯然离场。那个人和他很像:没有车,没有房,守着一份小工作;虽然勤勉,却看不见出头的路。章述抱着膝盖,发起呆来。
  他知道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野心。生活就像钟表一样规律,朝九晚五地工作,周末就宅在家里。没有女友,也不知道怎样去讨女孩子的欢心。也许他现在正在学习怎样去爱一个人,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给他打扫房间。在每一个晚归的夜晚,抱着膝盖缩在沙发里等他回家。
  白陆。
  章述在恍然间抬起头。夜幕中,他看到白鹭从远处飞回来,轻手轻脚地落在树干上,却仍然惊醒了睡眼朦胧的樟树。樟树揉了揉眼睛,撑起精神朝着白鹭的方向展开笑靥。微风中,叶子奏响轻柔的催眠曲,轻轻地说着晚安。章述无由地有些羡慕,他朝那个朦胧的人影疲倦地笑,低声对他说:“你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了。”他听见那个人影这样回答他,“你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啊……那是因为他要等白陆呀。他回到静悄悄的家里,一定会感到冷清的。
  一只手粗暴地揉了揉章述的头发。猛然惊醒,章述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黑暗中,只有电视机的光仍然在闪烁,白陆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只有注视着他的双眼明亮。“章述……即使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只要我知道你就在门后的那个房间里,只要我尽量轻手轻脚地在屋里走动,想着不要吵醒你。这个时候,我就不会感到冷清。”
  章述很想继续追问。他突然很想知道,除了临时保姆以外,在白陆的心中,章述这个人还有没有特别的,独属于他的标签。
  
  其实这个问题,白陆也不知道答案。
  他谢绝了工作之后的娱乐活动,匆匆赶了回去。章述也许已经睡了。太晚回去的话,八成要吵醒他。
  所以当他鬼使神差一般地摸着黑走进客厅,却惊讶地看见章述歪着身子倒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遥控器,人早已睡着了的时候,心里居然涌上一股暖流。章述……是在等他吗?这种着意的等待,于他就像是奢望。
  他轻轻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推了推章述。他弯下腰,正对上章述微微张开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些散乱地注视着他,突然展开一朵笑来,含混地说:“啊,你回来了……”
  白陆稍稍一怔。儿时的梦中曾无数次幻想的场景,居然出现在了这个萍水相逢的过场。
  章述迷迷糊糊地对他说:“啊,我为什么不到床上去睡?因为我要等白陆呀。他回到静悄悄的家,一定会感到冷清的。”冷清,呵,冷清。这是第一个在不在意他会感到冷清的人。以往,即使是那些会等待他的人,也只是看上了他的金钱、名声,她们从来不给他慰藉。白陆总是会感到不解:难道这些人从不会在某个夏日的午后,听着蝉鸣,突然觉得这窗外的世界根本就是一场幻梦?
  也许黑夜其实根本不像它的表面那样冰冷,白陆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整间房子里,面对着微微张大了眼睛似乎分外惊讶的青年这样诉说自己的内心。他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有些安心。
  章述,他太过平凡,平凡到哪怕就站在面前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就像冬日里无所不在的阳光一样,弱弱地,默默地,照亮了一角。
  


4

4、四 ...


  香樟树哭了。它原来只是一棵毫不起眼的香樟树。像它的兄弟姐妹们一样,粗糙的树皮,笨拙的树冠,连叶子都毫无特色。也许他一直都是在自作多情。也许在白鹭的眼中,他只是无数香樟树中的一棵,毫不起眼。
  它奢望过特殊。但它明白那不过是奢望而已。白鹭注定要迁徙,要漂泊。它扇一扇翅膀,就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去。而樟树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守望,连迈开一步都做不到。于是它渐渐不安,它觉得它拥有了太多;它开始害怕失去。如果回到过去,变回没有白鹭的樟树,它也许可以继续淡然地生活下去。但是那种岁月,他已经无法甘之如饴。
  可是,就在那个雨夜,白鹭却在它的耳边呢喃。对它说,它是独属于它的樟树。微风拂过,它分辨得出它的心情:开心的,抑或是不开心的。付出的心意,会绽放在指尖,盛开在树梢。它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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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新的一天。章述捂住被子坐起身,并不确定昨晚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听见白陆温柔地对他说话,温柔地半抱起他,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衣衫摩擦着,前所未有地靠近。
  但是这样的话,他也问不出口。摇摇脑袋,他套上衣服准备熬粥,却发现厨房里站在另一个人,系着围裙,拿着粥勺,身体随着手臂的韵律一摇一摆地晃动着。那人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章述,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扭过脸道:“还知道起来啊猪!居然还要我亲自动手……我都要饿死了,还不快过来给我弄吃的?”
  撅起嘴撒娇的白陆……
  
  这样的白陆果然只是惊鸿一瞥。
  章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拧了拧门把手,发现并没有锁上。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朝屋里探望——几乎吓了他一跳。
  房间里面完全是一副车祸现场的惨状,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纸张,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晚刚刚打扫过的痕迹。白陆就背对着他坐在纸堆的中心,抬头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章述又重重地敲了敲房门。白陆一惊,如梦初醒一般转过头喊章述进来。
  “……工作遇到瓶颈了吗?”放下咖啡杯,章述看了看满地几乎停顿在一个地方的画稿,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出言关心。这个周末,白陆一直是这个状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连吃饭的时候都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匆匆吃了几口就又钻了回去。
  揉了揉头发,白陆皱起眉头:“是有一点。”他端起咖啡杯来啜了一口,又啜了一口,满足地叹口气。难得放松的片刻,终于让白陆有了一点倾诉的**。他拿起铅笔,指了指平面图上标注为连接点的位置,说:“这里。既要符合产品的气质,又要配合展台的展示……有点难。”
  如果委托方点头,设计也被展览方接受了的话,公司就能拓展开一条宣传带来订单的活路了。白陆转动着手里的铅笔,觉得压力有点大。小公司的命运,越发能被个人的行为所牵动。也许这种挑战所带来的刺激感,也正是白陆选择这家公司的原因吧。
  “我想……”章述怯怯地伸出手指,“我觉得可以把这里设计成一个人的样子。S形的女子这样伸出手支撑在身后,脚尖点在底座上。那种沉甸甸的金属质感反而很适合。”
  白陆紧紧盯着章述几乎辨认不出线条的草图,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站在挂历前,章述颇有些感慨。自从他莫名其妙地成为全职保姆之后,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伸手撕掉上一个月的日历,突然发觉,白陆的生日就在下一个周六。
  之前帮助白陆一起收拾行李的时候,章述经手了他的身份证。不知怎么的,他只看过一眼,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个日子。五月十四日……
  要不要准备点什么呢?
  要的吧。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也许除了他之外就再没有人知道了。
  
  白陆忙得不行,当然没发觉章述在他背后的各种小动作。唯有一次,因为章述出门买菜,白陆替他签收了快递。之后拿给他的时候,白陆不免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这什么啊?”章述连忙把包裹抢了去,没有答话,只是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白陆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啊~肯定是送给心仪女孩的礼物吧~”
  这话……也算是没错。除了性别错了以外。
  
  可是十三日晚上,白陆迟迟没有回来。章述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看着扎好丝带放在椅子上的礼物,苦笑了一下。他觉得他大概搞错了;白陆这样一个光彩四射的人,有足够的理由会成为众人舞台的中心。区区生日,他不说,也总有人知道,也总有人会帮他庆祝。就像自己一样。章述点点头,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没什么好胸闷的,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拿起筷子,再一次把自己烧的菜挨个尝了一遍。全是白陆喜欢的。
  然后他听见玄关那边传来门锁咔哒的轻响。风刷地一下把门撞开,凛冽地倒灌进来。虽然已经是五月中,但夜晚总还是莫名地残留着寒意。
  “不是已经打过电话,叫你别等我了吗?”
  “是……但是……”
  白陆走到餐桌前,俯身闻了闻,夸张地感慨了一句:“今天难道是什么节日吗?你居然下大力气做了这么麻烦的菜……”
  章述站起身。他突然有一些胆怯;似乎是做了很大胆的事情。这样子把礼物合手送出,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思一并摊开了一样。但是这茫然来得极快,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磨磨蹭蹭地把礼物拿起来,粗暴地塞到白陆怀中。
  有一刻,他很想飞奔回自己的房间,把窘迫的自己藏起来。
  “这是?”
  “呃,明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了。啊,那个,我知道你并不是……反、反正,祝你生日快乐。”
  白陆捧着盒子,有些惊讶地站在原地。“哈……我都忘记了,原来是我的生日。”
  
  后来,白陆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回来的时候似乎心情还不错,收下了章述的礼物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冷清清的晚饭吃到一半,章述好不容易鼓足胆子问他:“你的爸爸妈妈有没有打过电话来?”却被狠狠地瞪了一眼,换回冷冰冰的回答:“少管闲事。”
  章述怎么也没有想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费尽心思做出来的菜也味同嚼蜡。他不明白,却也感觉到自己是被讨厌了。也许,他这一番自作多情的举动根本是戳中了白陆的某个死穴。他偷偷地瞄了瞄白陆,却连追问自己怎么死的勇气都没有。
  吃完饭,白陆扔下筷子就回到了自己屋里。收拾餐桌的时候,章述看到他精心挑选的礼物被孤零零地遗弃在椅子上,纹丝未动。他亲手绑上去的缎带此刻就像一个大大的嘲笑:看啊!你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过客而已,又凭什么想赢来同样的重视?他的一生中会擦肩而过无数的小职员,你不会是特别,不会是唯一。但是……
  他回头看了看白陆紧闭的房门,突然很难过。他在白陆的眼中真的是那样微不足道,连礼物都不屑于打开吗?
  趴在床上,章述把脸埋在枕头里,终于忍不住哭了。
  
  生日。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日子。甚至连带着“生日”这个词语,都变得面目可憎。
  漆黑中,白陆斜倚在床头。从小到大,他无数次地祈祷,希望可以直接跳过下一天,可以抹去身份证上那个刺眼的日期。
  因为在那一天,他迎来的不是无视,就是争吵。最过分的一次,是妈妈指着他,满脸扭曲地咆哮着:“我真希望从来没有生下你!”他被这样的怨恨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好委屈,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呢?!
  白陆苦笑。他想起章述问他,“你的爸爸妈妈有没有打过电话来呀?”那一刻心里涌起的是狠绝的快感。既然你们不要我,我也不需要你们!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孤单地度过这一天。章述不是第一个送他礼物的人,但却是最认真的一个。
  白陆突然来了兴致。他拉开房门,想把章述送的礼物拆开来,看一看究竟是什么。
  最后,白陆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它。粉色的缎带有气无力地垂在一旁。
  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章述以为自己嫌弃他的礼物,一个生气就把它丢掉了吗?他只是忘记拿走了而已呀。白陆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只男士手表,金属表面有掩盖不住的粗糙。不过很别致,三根指针被设计成了三只铅笔的样子,很符合他的工作内容,也很有些活泼的孩子气。
  是花了心思的礼物。白陆抽出压在盒子底的纸片,突然觉得残存心中的戾气全部烟消云散。他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外婆对他说的话,外婆说:“每一个真心记挂你的人都是最脆弱的。他承受不了来自你的哪怕一点点伤害。”
  他那样的态度伤害了章述吗?半个多月的接触下来,白陆早就发现,章述根本就是个很敏感的人,却又脾气温和,以至于完全不知该怎样发泄自己的彷徨。抱着刺痛的心,把礼物扔进垃圾桶里的章述,是不是带着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
  突然很心疼。他们都是缺爱的人,是不是可以,抱在一起取暖?
  
  “章述。”
  章述的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在白陆拉开门之后,连仅有的一点微弱呼吸声似乎都停止了。
  白陆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他很干脆地关上门,转身就往章述的床上摸去。
  “白陆……我睡了。”被子里传来章述弱弱的声音。
  “不要告诉我你正在说梦话。”白陆斩钉截铁地驳回章述的拒绝,“既然不是梦话,那就说明你还没睡着。”
  手下的身体在滚烫的指尖碰触到的时候,狠狠地震动了一下。白陆若无其事地掀开被子,躺在了章述身边。他的手指攀援而上,摸到了章述微微瑟缩的肩膀。他扶住那双单薄的肩膀,轻轻地,也是不容置疑地把章述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他,然后轻轻捏他的耳垂。白陆凑上去,低声在他耳边笑,对他说“谢谢你”,说“对不起”。
  章述没有躲开,他也已经躲不开了。因为白陆的手臂早已经缠上了他的脊背,把他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怀抱中。白陆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感到了骤然急促的呼吸。
  白陆满意地笑了笑,说:“要听故事吗?关于一个在生日的时候总得不到祝福的小男孩的故事。”然后也不等回应,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温柔注视着的目光,就这样掩藏在**的深沉夜中,掩藏在渐轻的说话声中。
  


5

5、五 ...


  邻近的樟树调笑着问它:“兄弟,是恋爱了吧?”
  它慌忙摇头:“啊,不,没有……那个……”
  换来对方了然的一笑:“哎呦~心动了就要努力争取嘛~”
  樟树笨拙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慢慢垮下来。身后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喜欢我吧?”
  “哎?”不是的!……不,不……其实……是的。
  白鹭收起炫目的羽翅,把一片叶子递到它面前。是枫树的叶子,虽然还没有红透。樟树想起来了,它跟白鹭说过,说因为自己只能站在原地,不能四处流浪,偶尔看到风儿捎来的枫叶,觉得喜欢到不行,却没有缘分再见。没想到白鹭……去为它取来了枫叶。
  “你不喜欢我吗?”应该不是吧。樟树连掩饰都不会,眼神总是追逐着白鹭的身影,太过明显。“可是,我喜欢你呢。”
  笨笨的,却要好好爱。万一一个不小心,被别人拐走了怎么办?
  樟树头一次如此希望自己是一棵枫树。这样它脸红的话,就不会被轻易看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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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述正在熬鸡汤,突然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邻居的老太太,一见章述就举起拐杖大声冲他喊:“下大雨啦!收衣裳啦!”
  道了声谢,章述连忙跑到阳台上,手忙脚乱地把晾晒在外的衬衫全部收回来。哎,现在的天气预报真是越来越不准了……哎呀——章述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白陆去上班的时候,好像没有带雨伞吧。
  不好了。章述把湿透的衣服重新扔回洗衣机里,看了看窗外。不到四点的功夫,天已经全黑了,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的样子。怎么办呢?碰上这种天气,在这座小城市里,顶风冒雨半个小时都可能连出租车的毛也抓不住一根。
  白陆是那种一工作起来,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恐怕连下雨都没有注意到。打电话吧?可要是在紧要关头打断了他的思路,一百个章述也不够他吼的。哎……还是去给他送伞吧……自己倒是无所谓,要是害得白陆也生病了,老板得剥他一层皮。而自己……也会心疼。于是,从衣柜里翻出短袖短裤,再赤脚套上凉鞋,章述拿起一绿一白两把伞出门了。
  
  章述撑开伞走出楼道,立刻湿了半边身子。风挟着雨,直接是在横向泼水。章述尝试着把伞顶向风来的方向,却发现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作用。这么说吧,你都已经被推下游泳池了,还指望爬出来能不拧出一地的水来?
  嗬,今年入夏以来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雨吧。看来闷热了好几天,老天爷也终于憋不住了。
  章述吃力地举着伞,勉强不让扑面而来的雨水糊住自己的视线。公司到家里大概是半小时的脚程,章述却足足走了一个钟头。
  浑身湿透地站在公司大堂的屋檐下,章述随意地挤了挤身上的衣服——其实挤或不挤都没有什么区别。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白陆绕到他面前,皱着眉头:“你怎么跑过来了?”
  “啊?哦……来给你送伞啊……”
  白陆一脸你一定就是白痴的表情,指了指并排开在旁边,连避雨的屋檐都接在一起的小超市:“你觉得便利店都是摆设吗?”正说着,就看见部长拿着一把伞从里面推门出来,标签也来不及拆掉,就急匆匆撑开跑进了雨里。
  “你呀……就不会先打个电话给我吗?”白陆叹口气,伸出手使劲揉弄着章述早已经湿透的头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而且这分明是对流雨,看着吓人,其实也下不了多久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雨点就应声稀疏了很多。
  怎么又在白陆面前做了一件蠢事啊……章述尴尬地低下头,突然觉得身上一暖。他转过头,发现白陆的西装已经到了自己肩上。那个人没有看他,只是似乎有些烦躁地望着天,单薄的衬衫白得扎眼。
  章述反手紧紧握住西装。真的好温暖。
  
  朦胧间有声音在自己耳边,喊自己的名字。
  章述勉强睁开眼,觉得身体有些重,眼睛也很干涩。他半撑起身体,看到白陆正坐在自己床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东西。
  “来,抬起胳膊。”
  “嗯?”章述疑惑地偏了偏头,还是乖乖地把手臂抬了起来。白陆坐近了一些,把那细长物塞到章述腋下。冰凉的触感激得章述睁大了眼睛。“……怎么?”
  “体温计,别乱动。”白陆皱了皱眉头,“你不知道吗?你发烧了。大概是昨天淋了雨。哎,你说说你啊……”
  章述撩起袖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唔,哪里发烧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这孩子气的举动,倒是分外适合眼前这个把睡衣穿得皱皱巴巴头发凌乱缩在被子里的青年。白陆看着他,噗地笑出声来:“你自己要是能摸出来自己发烧,那真是神了。”说着示意章述把体温计拿出来。啧,39度。“这么厉害……亏你还坐得直身体。好了,睡觉吧。”
  章述几乎是被白陆暴力地按在了床上,于是挣扎道:“等、等等……我肚子饿……”
  “……不是说生病的人都胃口不佳嘛……”白陆只好又把章述扶了起来,在他刷牙洗脸的功夫把早饭搬上桌。幸好章述昨天晚上颇有先见之明地熬了粥,不然今早死活等不到章述起床的白陆还真得饿肚子了。
  章述坐到饭桌前,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确有些头重脚轻。他慢吞吞地扒拉着白粥,观赏白陆大敞着房门在自己的屋里上演美男换衣秀。也许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生来就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一举手一投足都赏心悦目,完美诠释着“美感”二字。但是自己呢?……章述拽了拽身上还没有换下来的睡衣,想,一个人可以很快地成功而另一个人总是在蹉跎,也许的确是有一些人力无法改变的因素。章述低着头,有些沮丧。他觉得心境的苍老,就是体现在当他面对白陆,已经只余艳羡而再无忌妒。
  正在被肖想着的男人已经收拾停当,他站在章述对面敲了敲桌子,交待章述说:“我去上班了,中午已经帮你订好了外卖。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吃饭、睡觉。听好了,要是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你居然胆敢把碗筷都收拾掉了,我就扣你整整一个月的工资。”说着还竖起一根手指,在章述面前认真地晃了一晃,提醒章述:他是认真的。
  “什么?”
  “以你的性格,恐怕就是烧到了40度都会不管不顾地拖着病体来收拾打扫的吧。我可不干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你赶紧把病养好,回头想加倍做清洁我都不拦你。记住了啊,一个月工资!”
  章述连忙点头。真是别扭的关怀。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一天的时间真是越来越快了。
  “我回来了。”天擦擦黑的时候,白陆回到家中。习惯性地招呼一声,却没有看到章述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迎接的身影。拍了拍脑袋,白陆这才想起来章述生病了。
  看到还残留着油渍的桌子和堆了一水池的碗筷,白陆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比起爱干净的习惯来说,他的话对章述更有威力嘛~居然为了这点完全不值得称道的事情而沾沾自喜的白陆,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额外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
  洗碗,擦桌子,把米饭下锅,又切了点蔬菜丁,足足忙了一圈,白陆才闲下来。他轻手轻脚打开章述房间的门。章述还在睡,侧卧着团在被子里——杂志上说,这样睡的人往往都缺乏安全感。坐在床边,白陆摸了摸章述的额头,又拉扯了下被子,然后也沉默下来,就这么呆呆地注视着睡梦中的单薄青年。
  很平凡的一张脸。但是皮肤极好,只一下就会令人迷恋上触碰的感觉。声音轻缓又柔和,如果唱起摇篮曲来,一定很安心。而且他还有一双能干的手。白陆觉得章述就像这城市里街道两旁的樟树,虽然不被注意,而且木讷又羞涩,却是真的很美。习惯了,上瘾了,突然就没有了离开他再一个人漂泊的勇气。
  章述微弱的**唤回了白陆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正对上章述迷蒙的双眼。
  心脏漏跳了半拍,原来是这种感觉。
  
  白陆揉了揉章述的一头乱发,转身就拿了一个床上用的小桌子,把方才煮好的蔬菜粥端了上来。
  章述惊讶地搅动了几下勺子:“这是……你做的?”
  “是啊。怎么,瞧不起人呐?都是离了父母独自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做饭呢?”
  “……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有什么好惊讶的。快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除了你之外,我还没给别人做过饭呢。”
  白陆几乎都趴到了小桌子上,眼神热切地盯着章述:“好吃吗?”
  “嗯!”章述大力点头。
  “呼呼,这就好。”白陆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实话,还真是有些没信心。”
  “……原来你也有没信心的时候啊。”
  白陆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傻瓜章述,不是每一个人都成功得那样自信,那样理所当然。
  
  喝完粥,看白陆忙前忙后收拾残局,章述觉得自己的身上和心上都是暖暖的。他露出餍足的表情,眯起眼睛,却没注意到白陆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圈养起来算了。
  伸出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白陆示意章述脸上沾了米粒。
  哪里?章述也伸出左手,疑惑地摸了摸。没有哇。
  这里这里。白陆仍然使劲比划着。
  哎?换了右手,还是没有哇。
  “真笨。”白陆干脆半跪在床上,伸出手探身上前。
  并没有等来手指的碰触。章述却感觉软软暖暖的唇,在自己的唇边若即若离。白陆的手掌,已经牢牢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章述听见白陆在他耳边轻轻地笑,啄吻着,把他的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上。
  短暂的空白之后,全世界的烟花都在章述的脑海中绽放。
  
  “章述,”白陆稍微退开了些,却仍然摩挲着章述的脸颊,“章述,做我的专职保姆好不好?我雇你一辈子好不好?”
  没有抬头,也没有回话。但是掌心下的皮肤,就像是又烧到了39度一样。
  半晌,章述才讷讷地问,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我是在做梦吧……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不呢?你就像是这一碗白粥一样,虽然很平淡,虽然很简单,但是很温暖。”
  章述紧紧捉住白陆的手臂。白陆调笑道:“别抓这么紧呀。就算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应该掐自己吧。啧,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干脆由我来代劳好了。”说着顺势把章述推倒在床上,然后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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