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十年前,在不见天日的古墓皇陵之下,你盗了我的世界。
十年后,你从雪山而来,忘记一切,唯独记得——曾有一个人,爱你如生命。
他的名字,叫吴邪。
西子湖畔,我们没有木石前盟,却有十年之约。
那一刻,走过十年,我再次看到你的双眼。
于是你我成了彼此的世界。
☆、Vol.1 子可归
孤单的手电筒的惨白光线幽幽亮着。
面前的水潭平静得离奇。
胖子的鼾声在吴邪耳边均匀地响,那家伙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到哪儿都能睡得很香。而此时的吴邪只是愣愣地坐在这个地下深处死寂的宫殿里,丝毫没有睡意——如果这里还算得上是宫殿的话。
他抬头,巨大的陨玉就悬在自己头顶,向下贯通的洞口还有三天前张起灵爬上去时留下的痕迹。
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吴邪晕晕乎乎地想,一定要等到闷油瓶下来么?
如果……如果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呢?
不知怎么,想到这里,吴邪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忍不住随手捡起一块碎石砸到陨玉上去。石头在坚硬的陨玉表面反弹,下一步就敲在了一边躺着的胖子的鼻梁上。
“哎哟——啊呀……”胖子翻身坐起来,“小天真你这是要谋杀啊!”
吴邪目瞪口呆。
“你这家伙太不地道了!小哥把你抛弃了你也不用拿胖爷我撒气啊!”
下一秒,吴邪双颊涨得通红,再次捡起一块石头向胖子砸了过去。
“天真!你找死!”
“哼!小爷我失手了不行么!”吴邪呼哧呼哧喘着气,说完再次把石头砸向陨玉。
两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胖子顿时露出十分肉疼的表情,赶忙飞奔过去把吴邪的手死死攥住。“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啊,您砸哪儿不好,这玉可是陨玉,随便挖下来一块就够我吃一辈子的了,您舍得砸?!”
吴邪狠狠地瞪他,“滚,谁是你小姑奶奶!”
说罢他使劲挣开胖子的手,没想到随意一挥手却打在了什么东西上。
“什么啊,疼死——”吴邪一扭头,瞬间石化了。
不经意的目光正对上一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
“啊呀,小哥你出来了?”胖子十分没心地凑过去,“小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小……小……”吴邪只是怔怔地盯着他,半天挤不出一句话。“你……”
吴邪干脆闭了嘴,不再说什么。
手好疼啊,他想。刚才是打在闷油瓶的黑金古刀上了吧。
为什么这疼痛的感觉——这么半天都没有消退呢?
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执着于一个不经意间认识的人?执着于他的人生和秘密?
就像不小心打到的手,只是不小心而已,却一痛,就是很久。
他心里五味杂陈,只是看着眼前突兀地出现的那个人,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悲伤。
“我说,”胖子忽然极其不满意地把吴邪拉回了现实。“才三天而已,你们两个这是干嘛?想眉目传情到什么时候?”
吴邪终于恢复了正常,抬腿踹了胖子一脚。“去你的,死胖子!”
然后他再次望向张起灵。
那人提着他的黑金古刀,就那么静默地站在陨玉的洞口下。
他微长的刘海半挡住双眼,依然清俊的面容比三天前多了分疏离,墨黑的双瞳里眸光冷冽。
像是看透了一切般轻蔑,又像是懵懂初生般澄澈。
“小哥……你出来啦。”终于,吴邪别别扭扭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自认为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希冀的。虽然不知道希冀些什么,但起码这样拥有希冀的感觉是存在的。
可是张起灵离开陨玉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把吴邪从渺茫的光芒里直接打入黑暗。
“你,是谁?”
☆、Vol.2 孰难忘
胖子说的对,吴邪真是够天真的。
他以为自己对于张起灵而言是特别的,却没想到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可以用这么短的时间。
三天。
这样从希望到失望的反差让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以至于根本没留意自己是怎么从西王母回到杭州的。
用胖子的话说,那就是“我说天真,小哥一回来你就中邪啦?你差点死在那挨千刀的老蛇妖嘴里还多亏了胖爷我舍身相救见义勇为义不容辞赴汤蹈火肝脑——”
吴邪二话不说,从自家店铺的贵妃榻上起身,把一个木盒子塞到胖子手里,这就起到了堵胖子嘴的作用。
然后吴邪一言不发地穿外套离开,听到身后传来胖子杀猪似的叫喊。
“哇小天真你太够意思了!!!这是陨玉啊!!!你哪来的!!!”
吴邪轻轻勾起嘴角,开着自己的破金杯往家跑,一路上尽是因为偶尔让胖子崇拜了一下的得意。
可是当他推开家门,微笑就凝固了。
随即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痛楚。
吴邪感觉不到这痛楚的来源,只是……像发自内心深处,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他看见血。
一滴,一滴,猩红的血液,仍然残留着麒麟的温度和腥香,曼朱沙华一样盛开在自家的地板上。
吴邪皱了皱眉,随即飞速冲进卧室。
张起灵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轻轻阖着,黑羽般的睫毛闪烁着碎光。他经常用来放血的左手已经缠上纱布,白色的纱布表面浸出浅浅的血痕。
吴邪伸手想要抓起他的左手察看伤口,可是伸到一半却停住了。
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踌躇不前之际,张起灵忽然翻了个身,睁开双眼,正好对上吴邪的视线。
“啊,小哥……你醒了?”
张起灵淡淡地看着他。“我没睡着。”
“哦,原来你没睡着……”
张起灵不着痕迹地皱皱眉,以此表达他对吴邪这样呆得要命的反应的不满。吴邪只是盯着张起灵的左手看。
“小哥,你流了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直接把他无视,望着天花板。
吴邪有些懊恼。“小哥——”
“只是旧伤。”张起灵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刚才碰裂了而已。”
吴邪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是……他却很想再说点什么。
说什么呢?
“我要走了。”静默了半晌,张起灵忽然加了一句。
吴邪一愣,触电似地抬起头,看着那人的侧脸。“走……?”
张起灵不再说话。
是啊,他是要走的。吴邪轻轻苦笑一下。他是要走的。
即便自己在地下等了三天把他等回来,他也还是要走的。
“要不……把手上的伤养好了再走?或者,再在杭州住一阵儿,等你把忘掉的东西想起来,再走?”吴邪轻轻地开口,不知为什么很想抓住他的袖子,紧紧地抓住,仿佛这样他就不会走,可是吴邪没有这么做。
他还有理智,他不是孩子。
吴邪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找的理由简直太牵强。
闷油瓶以前,不一直是一个人么?失忆也不止一次,受伤也不止一次,从来都没有人像自己一样收留他,他不还是好好的?
果然。“不用。”张起灵依旧淡淡地回答他。“时间不多了。”
吴邪只觉得从脊梁升起一阵寒意。他顿了顿。“你到底在找什么?”
张起灵再次沉默。吴邪也没有期望他能回答自己。这样的问题自己是无权过问的。
可是他却忽然有点委屈,心里没来由地燃起一团怒火。“张起灵你——”
“我的事。不用你管。”
七个字。把吴邪各种复杂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此时的他感到十分无力,他既想要痛痛快快地发飙骂尽张起灵的不好,却又觉得不忍,想要拽住他的衣角求他留下。
该怎么办呢?
张起灵忽然起身,从房间的角落提起自己的黑金古刀和背包,抬腿跨出房门。
“张起灵!”吴邪一急,没有叫小哥,却喊了他的名字。
他在门口顿住,没有回头。
“你……”吴邪卡住了,憋了好一会儿,终于继续出声,语气再平静不过,而张起灵也只是耐心地等着没有动。“路上小心点。”
脑海里千回百转,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看不到张起灵的表情。只看到他停顿了短短几秒后就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隐隐约约听到的那声“嗯”,是梦境是幻觉还是真。
☆、Vol.3 起灵玉
张起灵离开后,吴邪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但他还是忍不住追查闷油瓶的身世和那些所有人都回避自己的秘密。
吴邪给解雨臣打了电话,拜托他帮自己留意关于哑巴张的线索和消息;胖子说还要在杭州玩几天再回北京,所以接下来吴邪的主要任务就变成了陪胖子。
陪胖子在西湖边散步,胖子说:“我把西湖比美女,浓妆艳抹总风流。”
吴邪二话不说立马拉着胖子上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哎,天真,你不地道啊,我这抒情还没完——”
“还想去哪儿?”吴邪满脸黑线。
胖子想了想,蹦出仨字:“楼外楼。”
吴邪瞬间石化。
夕阳西下的时候,吴邪拉着满足地解决完一盘西湖醋鱼的胖子回西泠印社,却惊讶地发现王盟没有趴在柜台上补觉,而是……
“花爷您就放过小的吧!”
小花?
吴邪连忙跑进店里,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玉兰一样秀雅独立。
桃粉色的衬衫褶皱分明,凸现出他从小学戏而造就的曼妙身材,米白西裤笔直又熨帖,勾勒着线条匀称的双腿,纤腰盈盈一握,解雨臣转身,对着瞬间有些怔忡的吴邪露出一个温婉而不失妩媚的微笑。
一瞬的惊艳,仿佛暗夜里猛然瞥见一朵艳色优昙的怒放,刹那间便是风华无限。
“花……花爷,您这是闹哪出啊……”胖子舌头打结。
“小花。”相比之下吴邪冷静得多。“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突然来了?”
形状姣好的红唇漾出两声轻笑。“呵呵。”解雨臣“啪”地一下用食指十分潇洒利落地扣上了自己粉红手机的盖子。“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顺便啊,告一个状。”说着他指了指王盟。“这小子上班期间睡美容觉呢。”
吴邪直接无视了王盟这条,只能无奈地微笑一下。
“说正事吧小三爷。”解雨臣伸出一只手搭上吴邪的肩。“你猜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胖子去一边与王盟乱侃了。吴邪心念一动,忽然感觉身体里很深的地方有什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是不是——小哥他,有消息了?”澄澈无邪的眸子里闪烁着渐渐燃起来的希望。
解雨臣看到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嗯,而且不只一个发现。你会高兴的。”
吴邪松了口气,有些期待地望着小花,仿佛还有些紧张。“那到底怎么样?”
解雨臣拉着吴邪坐下,然后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物件。吴邪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用金丝红绳串着的古玉。
“你仔细看。”解雨臣悠然地抿了一口明前龙井。
吴邪把古玉捧在手心,却没想到,古玉表面用那翩然婉转的小篆镌刻的字迹,是那样突兀地、热烈地、绝情地、来势汹涌地撞入他的眼底!
他呆愣了片刻,然后像着魔一样,几乎是颤抖着喃喃低语般把那两个字念了出来。
郑重,也沉重。
“起,灵。”
手一抖,古玉险些被摔落。
“这是解家伙计前几天下斗的时候找到的,似乎并不是那个斗里的东西,更像是有人遗落的。说不定这就是那哑巴张的东西。你看背面,还刻了一幅地图。”解雨臣解释道。
吴邪把玉翻过去,果然有一幅精致细腻的地图,线条繁琐而小巧,却瞧着眼熟。
“这是哪?我好像见过。”
解雨臣嫣然一笑。“这地势本是长白山的三圣山啊,小邪。”
吴邪猛然醒悟——三圣山!青铜门的所在!
“可是——”吴邪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这不是长白山。”
解雨臣轻轻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吴邪。似乎他在寻求吴邪的答案,又似乎,吴邪想到的他早已知晓。
吴邪皱眉,舒展,然后抬头对上解雨臣的眼。那明澈的眸子里清灵一片。“这是神农架,小花!这是神农架西南的影长白!是另一处风水与长白山相似的龙脉!”
小花顿了顿,然后放下手中茶杯,悠悠鼓掌。“小邪,你终于像个老九门之后了。”
吴邪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角。
我的努力,全都是为了他而已。
张起灵。
他默念他的名字。
☆、Vol.4 入冥途
小花说他带来的消息不只一个,吴邪没有想到,小花接下来告诉他的事情要比那块古玉更加令他震惊。
解雨臣说,张起灵找到了,并且现在就在解家。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不知是狂喜还是忧虑。
“那他打算——”
“根据古玉地图上的显示,神农架龙脉上有一座大墓。哑巴张想要去那里。他还说,他想要找的一件东西在那座墓里。”
吴邪几乎没过脑子,马上脱口而出:“那我也去!”
解雨臣忽然不说话了。他定定地盯着吴邪看,半晌,终于应了一个字。
“好。”
他的声音浓稠得化不开。
没有再多停留,第二天吴邪和胖子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就跟着小花打飞机跑去了北京。一路上胖子打打瞌睡、和空姐搭搭讪,解雨臣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然后继续玩他的俄罗斯方块,吴邪却发扬了闷油瓶的宝贵精神,怔怔地盯着窗外发了一路呆。
神游何方?是有那哑巴张坐镇的解家堂口,还是仅仅想象那人提着黑金古刀出现在西泠印社门前的模样?
张起灵。
小爷我不傻,也不是好奇心重到不要命。
只是——只是——
“天真!”
吴邪下了一跳急忙回神,发现胖子和小花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想起刚刚脑海里喃喃自语的话,不禁有些不自在。
那些话他想亲口对闷油瓶说。却难以说出口。
“喂!天真!小天真!!下飞机了!!”吴邪再次陷入神游,胖子不禁佯怒。“你他娘的作死啊!怎么和小哥越来越夫妻相了!!连发呆那劲头都和他一模一样!!”
解雨臣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吴邪脸上微不可察地红了红,然后起身默默背好背包下飞机。
去解家的路上吴邪没敢再发呆。
车子载着三人拐进城北的四合院群。“解家在这儿有个堂口,哑巴张现在就安顿在这里。”解雨臣终于合上他的手机。
“把他放在这儿……你不怕他自己走了?”吴邪自知张起灵是职业失踪人员,因此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放心。
“第一,我不怕他跑,是你害怕他消失。”解雨臣笑吟吟地看着吴邪,“第二,我告诉他我去杭州找你,他说他不走,在这儿等着见你。”
吴邪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
直到下了车,迈进四合院的大门,吴邪的脚都是软的。
而且越来越软。
即将要见到他,这种心情复杂无比,难以言说。
他以为杭州一别就再难相见。
却没想到不仅这么快就重逢,而且,那人还说,他不走,就在这里等着见他。
雕花的红木门被小花推开。明媚的阳光放肆地涌入房间,正映上张起灵的脸。
他抬眼,望向门口,来人年轻的脸上满是稚嫩与无邪。
墨黑的双眸展现在吴邪眼前,毫无保留,竟比娇媚的海棠乍放更惊艳。
“小哥——”
“吴邪。”他起身,清俊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我想起来了。”
吴邪一愣。
然后张起灵淡淡地笑了。
没有露齿,没有酒窝,只是唇角轻轻地翘起一个弧度,却让他的脸瞬间变了模样。
我想起来了。
想起了有一个总是跟在我身后的人,名字叫吴邪。
“哟~~”众人身后,四合院的小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浮华丽的感叹。解雨臣第一个回身,一双猫似的眼透过墨镜对上他的视线。
“你是——”解雨臣有些迷惑。
“呵呵,解大当家,你不认识我,吴小三爷可是认识我。”黑眼镜几步蹿到吴邪身边,很熟悉一样伸手勾住他的肩,纯黑的衬衫本就松着领口,这样的动作让他的脖颈露出大片。“是吧,小邪?”
吴邪僵硬着,浑身不自在。
“花儿——”黑眼镜又转头对解雨臣抛了个媚眼,“你们可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不叫上我,让我险些错过了看哑巴张一笑惊人的场面呢~”
解雨臣一阵恶寒,眉头皱得紧紧的。“你管谁叫花儿?!”
“当然是我们名满京城的大花旦花爷您了,嘿嘿。”
解雨臣抬腿踹了黑眼镜一脚,转眼这两人就闹到一处。胖子丢下一句“得,胖爷我又当电灯泡”就闪到一边不知干嘛去了。
这间屋子里,只剩下吴邪和张起灵。
吴邪不知道那一天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他只记得,唯一清晰的感受就是,那只闷油瓶终于离自己更近了。
至少,他唤他的名字,他对他笑。
到达北京的第五天,潘子养好了病也从长沙赶了过来。在张起灵默认黑眼镜的加入后,一行六人就收拾装备直接奔去了湖北。
其实本来小花不用去的,这件事情和他没关系。但即便在吴邪劝阻了无数次之后,解雨臣还是以凑热闹为由跟了过去。
吴邪自然知道黑眼镜和解雨臣的加入决不会仅仅是因为凑热闹,自然有其他原因;可他不想去深究,如果他们真的想瞒着自己那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因此吴邪只好作罢。
只要确定这两个人不会害自己就行了。
到达湖北的第二天,他们直接进山,在通向神农顶的旅游路线上拐入小道,最后进入原始森林。
☆、Vol.5 鬼道殊
在原始森林里跋涉了三天两夜,就在第三天的黄昏,打头的张起灵忽然停下脚步。
身后的吴邪没刹住车,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吴邪有些尴尬,从张起灵身后探出头,眼前的景象却瞬间让他忘记了刚刚的小心思。
面前是一片隔绝于森林的平地,四面森林环合,这片地上却只长了一些低矮的杂草,铺成软茸茸的绿毯,而平地中间却是一颗粗壮无比的参天古树,繁密的树冠几乎遮住了这片空地透下来的全部阳光。金红色的光芒斑斑驳驳地洒下来,轻柔地落在张起灵的背影上。
如梦幻泡影。
真实得让人动容,飘渺得让人迷惘。
夕阳下的古树,泛着古老沧桑的厚重光泽,苍绿和嫩绿相间的枝叶恍如流金碎彩,覆了满地华裳。
张起灵向前走几步,独自站在镀上金辉的草地之间。吴邪只看到一个孤傲独立的坚毅背影,像走进梦里,那么的不真实。
好像只要自己伸手触碰,这梦境就会轻飘飘地幻灭,散进古旧的流年,无处寻找。
张起灵慢慢走到古树之前,伸出手指,沿着树干的肌理缓缓抚摸,然后在某处停下,轻轻一触。
地下深处响起石头磨擦和铁链滑动的声音,张起灵的面前,缓缓裂开一个树洞。
其他人走出森林,慢慢步入草地。吴邪不禁伸手触摸那毛茸茸的嫩绿色植物,却被解雨臣一把攥住手腕。
“别碰!”
吴邪扭头,疑惑地望着他。
解雨臣慢慢松开了吴邪的手,眼色复杂。“那是……那是鸳眉草。”
“鸳眉草?”吴邪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懵懂,惊异地盯住小花。“那是什么东西?”
解雨臣怔了怔,然后偏过头去。“鸳眉草……有剧毒。轻者全身无力,重者失明,有性命之虞。”
“哦。”吴邪有些后怕地抽回手,连忙跟上张起灵。
张起灵把登山绳系在古树最粗壮的枝干上,然后自己攀住绳索,当先滑下了深不见底的树洞。吴邪心里一急,急忙紧跟在闷油瓶身后进了洞。
这似乎是长久以来造成的心理阴影,只要他单独行动,吴邪就总是担心他会在下一秒消失。
他发誓要紧紧跟随那个人,天地乾坤。
吴邪低头,死死地看住那个背影。
请不要嫌我烦。
不要每次都养成单独行动的习惯。
不要在任何事情面前……把我推开。
其实我不傻,也没有好奇心重到不要命。
我只是——
吴邪看到张起灵终于落地,打起火折子。
我只是——
“天真,磨蹭什么哪!快点!”胖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张起灵。
我喜欢你。
因此想要走遍你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吴邪终于踩到了地面。西周漆黑一片,抬头看去,从树洞透下的光已经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细小的亮点,他的视线,被张起灵手中那唯一一点光芒映得昏黄。
解雨臣第三个落地,打起手电筒,照了照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条甬道,墙壁上绘着褪了色的壁画,一派破败萧索。
吴邪也打着手电,细细地向壁画看去。目光扫过一幅幅古老的画面,忽然,他全身一顿,险些惊叫出来。
“小哥!这——”
张起灵走过来扫了一眼,没说什么。倒是其他四个人一脸震惊。
“哟~这不是那个天杀的老妖怪万奴王么?”黑眼镜笑嘻嘻地看过去,突然“嗯?”了一声,就不笑了。
“你怎么回事?”解雨臣用胳膊顶他一下。
“花儿你快来看!看这儿!”黑眼镜指着壁画中万奴王斜对面的一个深埋在地下的树状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东西?”
解雨臣横了黑眼镜一眼,也对那个图案表示不懂。
可是吴邪却是一阵心惊。
他自然认出了那个东西。
在这六个人中,只有他见过那个东西,不仅见过,而且还爬过。
秦岭神树。
“我……我知道那是什么……”吴邪有些无措地后退一步,“那是青铜树……”
五个人全部奇怪地望着他。
“那是……从西沙回去之后,我和老痒,就是解子扬,一起去秦岭,然后见到的……东西。”吴邪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一想起那些所谓的物质化,血祭,烛九阴,还有……还有解子扬,就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噩梦。
“小三爷?”“天真?”“小邪?”
“吴邪你……你这是怎么了?”解雨臣走过来,眉目间满是担忧。
吴邪暗自镇定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就是那个树,很可怕。”他说着,不经意间侧头望向刚才张起灵站的地方,却一下子定住了。
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
吴邪简直要跳起来,环顾四周,然后承认了那个自己最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闷油瓶……又不见了。
他又不见了。
他颓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哎呀,哑巴张怎么又不见了呢。”黑眼镜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解雨臣再次横了他一眼。
甬道里变得很安静。其余的四个人都不说话了。
吴邪愣愣地看着张起灵刚才站着的地方。他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家伙每次都要推开自己!
他忽然起身,向着甬道深处跑了过去。
“吴邪!”“小三爷!”潘子胖子和小花大惊失色,实在没办法边喊边跟了上去。黑眼镜倚着石墙,看着四个人远远跑开,挽起一抹戏谑的笑。
“哑巴,他们走了,出来吧。”
☆、Vol.6 鸳眉毒
吴邪一直飞跑,直到面前出现一个华丽的石门,挡住了去路。
他冷静下来,更加手足无措。
张起灵。
好,很好。
我竟然可以为了你连命都敢不要。
他看着那扇厚重的石门,一瞬间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你嫌我累赘?
那么,小爷我证明给你看,我不是废物。
我不需要你所谓的保护。
我有资格跟随在你身旁。
他走上前,伸手抚上那扇石门,掌心勾勒出浮雕精致的轮廓。脑海里那些遗忘在大学时代的建筑知识被他努力地想起来。
吴邪把手伸进浮雕麒麟的嘴。指尖一阵刺痛,自己的血液沿着麒麟内部的毛细管缓缓流入石门机关的深处。
好歹,小爷我的血也是沾过麒麟竭的。
不管有用与否,首先放手一搏。
胖子第一个追上来,第一眼就看见吴邪的手被含在石麒麟的嘴里,冲上去就要把吴邪拉开。
“别动!”吴邪的声音忽然严肃了几分,吓得胖子一个激灵。
“天,天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潘子和小花也赶到了。他们刚刚站定,这地下世界就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碎石和尘土哗啦啦地浇下来,吴邪护住头部,手依然放在麒麟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