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家族的一些事情,刚忙完就过来了。”
“那你是该好好休息。”
“怎么,不想多问些什么?”
“你不是很累了。”
云不固没有说话,起身化作一团烟雾离去,裴寻也不询问,兀自重新睡去。
还未睡下多久,下人在门外道:“公子,莺娘姑娘在门外等你,不肯离去。”
裴寻轻叹口气:“知道了,把大门打开,让莺娘姑娘进来。”
在裴家旧宅待客厅内,莺娘站在大堂中心略显窘迫,却面露坚定。裴寻见到莺娘,训斥下人不懂待客礼节,莺娘赶忙解释是自己没等到他不肯入座,此事才作罢。
待二人坐定后,裴寻道:“姑娘这么晚过来恐被人多说话,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下人来传话。”
“不,我必须要来这一趟,我想了很久,错过今晚我会遗憾终生。”
“哦?不知姑娘需要裴某做些什么?”
莺娘眼神炽热:“父亲因为你上次说的话执意不肯我与你再见面,我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只想问一句,你真的有心仪的人了吗?”
“没有。”
“那是我不够好吗?”
“不是,你很好。”
莺娘捏紧衣角:“那为什么...”
“莺娘,你喜欢月光吗?”
“什么?”莺娘下意识看向大堂外的月色,不明所以。
“看似给予光芒,实则寒冷入心。你该寻找的该是阳春三月的和煦光芒。”
莺娘问道:“若我喜欢月光呢?”
“看似握在手里,实则什么也没有,不如阳光洒在身上有实感。”
莺娘眼中含泪:“我抓不住你吗?”
“连我自己也抓不住自己。”
莺娘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希望:“你总会把月光给予某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裴寻慌张地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对不起,我的月光给了别人,你值得更好的,所以别哭了。”
“她只要月光吗?”
“他有的很多,不会在意这个。”
莺娘最后问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裴寻道:“不是像你这般好的人。”
一行人又重新出发,裴寻着急赶路,没来时那般闲情逸致。临近夕阳欲下,路过那片令人遐想的森林时,裴寻忍不住想,所谓的劫数是否已经过去,思绪万千而又理不得头绪。正想着要快快离去,林中一阵大风突起,刮起黄土弥漫空中遮挡双眼,一股劲风将裴寻从马上击下,刚要哀叹这里真是祸地,大风骤停,努力睁眼,一道黑影扑来,拖着他飞奔而去。熟悉的感觉袭来,却是恐惧袭上心头,和那时候一样。名为绝望的藤蔓摄住心神,身体沉重的犹如灌铅,耳边呼呼风声奏着绝命回响。
裴寻在十岁前还很喜欢爬树,或是“不小心”打碎父亲心爱的瓷花铀,然后躲起来任由府中人寻他不得,最后在众人急得不得了时跳出来,往往由于焦急代替愤怒,所有的责罚变成抚摸,叹息着让他好好洗漱一番。因为到处乱钻,衣服和脸脏的不成样子,但父亲温和的大手盖在头顶的一刻,母亲嗔怪又怜爱的拥抱,让他快乐的要蹦起来,脱下脏兮兮的衣服得意地傻笑,他原以为自己会这样长大,直到他从狼窝里死里逃生,看到覆盖在温情下的虚伪,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内心不再呼喊,恍惚想着那时濒死的一刻见到师父是欣喜的吧,也是那时定下了师徒情缘,现在和那时如此相似,不知师父还会不会出现。若这便是劫数,那不如就这样结束。
黑狼将他带到一处山洞,裴寻盯着他的眼睛,想起云不固和这只狼的黑色眼眸不同,云不固是红色的,滴着血的红,有时又淡淡的,像是城外初春的桃花,柔和不惧攻击。狼张开血盆大口,裴寻想起师父所说,你终与一狼有尘劫,不惧怕方能安然度过。说的犹豫,不过是为他多挣几分生机。
“离他远点。”含着杀意的声音传来,最后一丝余晖照在云不固身上,沾染了血气。
那只狼化作人形,认真打量裴寻,嘴角带血,发出沙哑的笑声:“果真如传言,我们世子被一个男人夺了魂。啧啧,长得还真不错。”伸手要去碰他,裴寻厌恶地撇过脸。
“我说,离他远点。”杀意冲出眼睛,周身气流乱窜,那人将手停住,挑衅道:“我可以不碰他,但要看你能为他付出到什么程度。”
云不固拿出一块牌子,道:“圣令给你。”
那人似乎很惊讶道:“看不出来跟踪你有这么大的惊喜。”转脸面对裴寻,“小公子,真是好手段。”
云不固只能看到裴寻的后脑,不知他是什么表情。那人倒是干脆,快速夺了牌子化雾而去。
当山洞里只剩下他们后,裴寻还是没有把脸转过来,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给了他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云不固走过去将他托起来查看伤势,见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随口答道:“号令家族的圣令而已,不过他还没有得到狼灵,圣令现今不过是块牌子。”
“我没想到你会救我。”
云不固道:“事情没发生前我也不觉得我会拿圣令救你。”
“后悔吗?”
云不固仔细将裴寻的散发理在耳后,裴寻的眼中盛满了月光,一汪水般,随时被投下的话打碎。
“不知道后不后悔,但让我重新选择,还是要你。”
眼眸弯成月牙,不知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当手臂圈成一个拥抱时,都不重要了,云不固觉得自己打破了什么,一步踏入他的领地。
第二天,裴寻还惦记着要为陶施接风洗尘,拉着云不固赶路,路上碰到焦急不已的下人,见到自己主子没事一个个欢喜不已,重新启程向京城前进。下人们很惊奇地发现主子和从前不一样了,明明还是一样的微笑,却多了不一样的意味,特别是云不固公子,说不出的亲近,云不固也察觉到了。在某个夜晚咬着裴寻的耳垂,引得他发出“咯咯”的笑声,似是不经意道:“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裴寻躲开他的嘴唇,却发现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洒在脖颈上更加难受,便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云不固将他捉出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云不固抵着他的额头道:“你在这里。”
“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云不固摇头,带着裴寻的头一起摇动:“好像不一样了,不知是否是错觉。”
裴寻觉得挺好玩的,也学他摇头,一直到一个吻将他钉住。
☆、第 5 章
陶施驾马向京城奔去,远远看到一袭白衣立在城门旁,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挥舞着马鞭喊道:“裴寻!”
裴寻同他招手,见历练归来的少年快速下马走到他跟前,忍不住绕他一圈,啧啧称赞道:“比几个月前更厉害了。”
陶施嫌弃道:“除了废话没别的了。”
裴寻道:“备好了酒,只等你回来。”
陶施恶作剧地拍了拍裴寻的肩膀道:“这才像样子。”
裴寻被那几下拍的直咳嗽,拿扇子敲敲他的肩膀道:“这几下算让你了。”
酒楼里,陶施用筷子敲着桌子道:“感觉你变了很多。”
裴寻挑眉道:“是吗?长高了还是俊朗了。”
陶施认真附和他道:“离头魁更近了。”
裴寻咂舌道:“真是小心眼,不过损了你一句记到现在。”
陶施很高兴的样子,喝了很多酒,楼下人来人往,邻桌的人换了又换,只有他二人痛快浊饮,一直到夕阳西下,西方织起了彩霞才作罢。他嘲笑着站也站不稳的陶施,看他被随从带走,拒绝旁人带他回家,坚持要自己走回去,结果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连如何回的府邸都不知道。
酒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头疼不已,躺在床上盯着帷幔出神,下人的声音将他从神游太虚中唤醒:“少爷,随随道人前来拜访,老爷让我告知少爷一声。”
“知道了。”声音出口是说不出的沙哑。
到了前厅恭敬地听父亲和师父闲聊,话题蓦然转向他,只听裴博远叹气道:“这孩子现如今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裴寻将头低得愈深。随随道人看他一眼朗声笑道:“都说知子莫如父,寻儿现如今正定x_ing,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裴博远勉强接受这种宽慰:“想是如此。”
随随道人甩下拂尘道:“我又要出远门,临行前想嘱咐寻儿几句。”
裴博远惊讶道:“大师前几日才回来,怎的又要走?”
“无根之人,习惯漂泊。”
裴博远有些忧心道:“大师从前出门不曾寻过寻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随随道人道:“无事,不过这次出门时间长,这才想多啰嗦几句。”
裴博远点头道:“即是如此,大师请便。”
湛蓝的天空掠过几只飞鸟,不留影,只留声。湖边师徒二人身影被风吹乱,二人望着湖水,看湖面波光粼粼,是天机,或是禅理等人悟透。随随道人虽为道家弟子,实则释道儒皆信,在他看来万物皆有相通,无论哪个学派都有着相同的根,因此他四处游历,想寻得根源。他想起初见裴寻时,一身鲜血狼狈,疼的面目扭曲,还是不肯叫出声来,甚至没有挣扎,或许挣扎过了发觉无用,任由同样虚弱的狼撕扯他的手臂,尚有一丝生息却没有求生本能。出手救了他,但已药石罔也,本该是被y-in界带走的灵魂,不想太过心软,违反天道以在黑狼身体中发现的狼元救他一命,逆行天理,想来天罚将至,x_ing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