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女王的注意力似乎回到了罗伯特身上,莱蒂西亚也很困惑,不太明白她的女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荒唐!”
重重地放下杯子,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郡主,我感觉陛下还是更宠那个女巫,毕竟曾经为了她而冷落勋爵大人……”绕过话锋,试图把这位无脑郡主的怒火转移到江心言身上。
“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怒瞪的灰蓝色眸子里燃起熊熊大火,凯瑟琳那张精致俏丽的小脸扭曲成一团,在她眼里,罗伯特也是个“婊|子”,有妻子还去勾引女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况且,他家不是没有前科。
“九日女王”事件就是达德利家主谋,连累了她姐姐简-格雷,这事儿她一直记恨着。
这个姓氏,害了她姐姐,又想害她喜欢的人,世上怎会有如此恶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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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艾米第一次进宫,以嘉德勋爵夫人的身份,受到丈夫和女王的共同邀请,来宫里度过圣诞节,听起来似乎有些讽刺。
与别的贵妇不同,伊丽莎白盛情款待了她,下令在国寓举行一场小型私人宴会,准备了菜品丰富的午餐和精心安排的戏剧,同时赠予她许多珠宝礼物,慷慨至极。
原配遇上“小三”,硬生生地败下来。
至少艾米是这么想的,她在气势上输了女王一大截,原以为这次进宫必定遭受一番明嘲暗讽的羞辱,她甚至准备好了跟“小三”死磕到底,却未料到受了这般礼遇…
她觉得这是女王心虚的表现。
“这是白厅,圣诞舞会将在这里举行,另有泰晤士河的游船庆典,全部由罗比一人负责,他很擅长做这些,夫人可以放心。”
三个身影穿梭在王宫庭院里,伊丽莎白走在中间,一袭纯白天鹅绒长裙庄严圣洁,头戴嵌满碎钻与蓝宝石的尖顶金冠,襞襟领子高高竖起,圈出半个弧形绕过肩背,敞露纤细的脖颈和大片雪白肌肤,胸口垂落着一挂串长长的珍珠项链,随呼吸起伏而微动。
而走在她左侧的艾米看起来寒酸得多,肃穆老气的深色衣裙,旧式兜帽,只戴了一对金耳环和一只手上的戒指,别说贵妇了,就是富商家的女儿也不会这么穿。
有对比就有伤害,走在右侧的罗伯特,眼神就没离开过伊丽莎白的脸…
——罗比?
听到女王在自己面前喊丈夫的昵称,艾米极力维持的冷静有些绷不住,却还是咬紧了牙关,挤出一丝笑容:“他能得陛下赏识重用,也是我的荣幸。”
“夫人客气了,罗比本身才干卓绝,我只不过给他提供了施展的平台。”侧目,眼里温和的笑意藏着一丝挑衅,而后又转过头去看右边的男人,眸光炽热。
一语双关吗……
暗示只有她伊丽莎白能给予权势和金钱,这些就足够牢牢栓住罗伯特的心,这耀武扬威般的姿态让艾米觉得恶心。
遂只是笑笑,低头不语。
走在这座奢华的宫殿里像在做梦,她穷极一生也未能想象过这样的画面,嫁给罗伯特的确是她高攀,但不代表她就要活得没有丝毫尊严,她相信丈夫在享够了荣华富贵后,最终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
转过白厅,附近就是罗伯特的居所,原本只有枢密院重臣才可以在宫中安排住所,却因为女王的偏爱,给这个男人破了例,他的房间比塞西尔的还要豪华。
“这是罗比的房间,生活起居一应有专门的仆从打理,离白厅很近,夫人看是住在这里呢,还是我命人另外安排?”
亲切的笑容与礼貌的语气,使得伊丽莎白看起来完全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却又十分自然不虚假。
艾米当然不会傻到跟丈夫分开住,立马答道:“感谢陛下今日慷慨相待,这里很好,不劳烦您再费心安排了。”
“那么,罗比,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好好陪着夫人。”伊丽莎白轻拍男人的肩,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在面具快要维持不住之际,优雅地转身离去。
演戏,她虽拿手,却也会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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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砸,过来!”
一只通体灰毛肥硕圆滚的兔子朝着江心言跑来,准确的说不是她,而是她手里的萝卜,附带牵引绳的作用。
这机灵的小东西跟江心言混熟了之后,警觉x_ing降低了不少,要是在野外遇见食物引诱而跑过去,等待它的没准就是猎人的陷阱。
“乖啦,慢慢吃,我有很多哦~”
江心言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灰砸身上柔软的毛发,看着它若隐若现的两颗兔牙吧唧吧唧地啃萝卜,露出一脸满足的姨母笑。
蓦地,一声长叹。
“唉,我要是也像你一样就好了,只有生理本能,只会吃喝,那日子一定过的很开心。可偏偏我是人,有思想有灵魂的人,上帝赋予了我们智慧的大脑,创造出辉煌的文明,注定了我们做任何事都要经过这颗大脑左思右想,其实这一点也不好。”
“人为什么要有丰富的感情呢,像我,孤身一个人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每天都在想家,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就连她……”
停顿了一下,漆黑如夜的眸子里泛起朦胧雾气,有些惆怅和迷茫。
“我知道她并不相信我,可是谁让我犯蠢一样地喜欢她呢,我总在想她今天会不会来找我,或者我要用什么借口去找她,见到她时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被动且傻,还自作多情,是不是很可笑?”
“有时候她那么温柔,让我忍不住想靠近,有时候她又那么冷酷,我很害怕,一点点也看不透……可能因为我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吧,她是名垂青史的女王,而我只是沧海桑田中的平凡过客,隔着四百多年的光y-in,怎么会有交集呢……”
“命运真是爱跟我开玩笑,我怕我走进这个玩笑就出不来了…”
眼中雾气渐浓,模糊了江心言的视线,心头的窒息感却逼出她唇边扬起的笑容,牵动了面部肌r_ou_,晶莹的泪珠不慎滴落在兔子背上,打s-hi了一小片灰棕色的皮毛,晕开一抹咸涩。
怔愣,抬手迅速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环顾寂静无声的四周,没有人看到,这才放下心,收敛了泪意,揉着灰砸被沾s-hi的毛发,自嘲道:“你瞧,我这又在犯蠢了,幸好是说给你听,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否则就饿你肚子。”
小东西并不理她,只一个劲啃萝卜。
等它啃完,江心言牵着绳子站起来,理了理头发衣裙,一人一兔往花园另一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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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y-in冷寒风吹过空荡荡的园子,廊柱背后转出来一抹白色身影,静静地凝望着女孩儿远去的方向,灰蓝色的眸子里交织着理智与疯狂的博弈,然后,心中紧绷着那根弦,突兀地断裂。
一缕红棕色发丝从头上那顶象征权力的金冠里垂落下来,伊丽莎白倚靠着廊柱站立,身上的礼裙和首饰太重,她却在此刻才觉出这份重量,仿佛穿透肩膀生生压在了心上,压到呼吸随心跳一块乱了…
好不容易从疲累的表演中抽身离开,想一个人走走,以缓解心里的倦意,却不想听见了这番委屈纠结的自言自语。
似乎命运,也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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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夜,宫廷迎来盛大的晚宴。
宴会在白厅举行,这个面积约六百多平米的大厅被布置得相当富丽堂皇,精美的橡木浮雕天花板穹顶绘满精美的宗教彩绘,不计其数的树状吊灯和烛台上装点着上千只蜡烛,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光芒,除此之外墙上还点有壁灯,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两侧巨大奢华的壁炉散发出温暖热量,将冬夜里凛冽的寒气隔绝在室外,也充当了一部分光源角色,其上方挂有精美的壁画和壁毯,侧边石柱上各一盏多脚烛台,雕刻着玫瑰与狮子这两种代表王室的图案。
由几十位宫廷乐师组成的乐队坐在大厅一角,怀抱鲁特琴、竖琴、长笛和小提琴演奏着一曲又一曲背景乐,合唱团成员们和着悠扬婉转的旋律高声演唱,为晚宴增添着热烈高亢的欢快气氛。
前来赴宴的宾客们有英格兰贵族,也有外国使臣,有独自一人出席,也有带着女伴的,无不精心装扮,衣着华丽,举手投足间仪态优雅,风度翩翩,大厅门口处的御膳总管拿着名单和手杖,一边核对身份,一边给每位来宾按等级安排座位。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全套的金银餐具,用以c-h-a花作装饰的是来自东方的瓷花瓶,桌面铺着被缝合在一起的花缎面亚麻桌布,摆满了培盘、瓷碟,配上成对的晶莹剔透的琉璃高脚杯,折s_h_è 着烛火光芒,每一个细节都死扣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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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排场,江心言没见过。
她紧张得握住了珍的手,好奇而克制地打量周围的一切,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
“这么多人,早知道我不来了…”
哀怨地叹息,被领到座位坐下,胆怯地看了眼热闹的大厅,那些笑着拥抱寒暄的贵族里面,没有一个是认识的,就连讨人厌的凯瑟琳郡主都不在。
身边的宾客们陆续落座,侍从们端着水盆和手巾从大厅侧门鱼贯而入,每个座位背后除了站着各自的仆人,还有两个手持蜡烛照明的侍从。
珍不能跟她同席,离了人的她,在陌生喧闹的环境中更加焦虑,坐她附近的宾客们都投来探究的目光,她只能低埋着头辛苦地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