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文科生诶,你让我背世界上下五千年、洋流信风、毛概都没问题,但是这个……”
“很简单的啦,多画几遍就会了。”作为理科生的奥洛,一点也不想听她吐槽,拿了张新的纸,“我再画一遍给你看,喏,体循环的动脉血含氧量丰富,从左心室出发经过主动脉……”
一边画一边讲解,江心言听得很认真,她没有伊丽莎白那样聪明的头脑,只好勤奋认真些,然而这会儿走了神。
她又在想那个女人……
其实,想学医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记得看过的历史资料很清楚地记载着,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在1562年不幸感染了天花病毒,生命垂危,还没来得及指立王位继承人,给那帮大臣们急得不行。
虽然后来女王自行康复,但是遭得罪一点也不少,她想想就心疼。
“奥洛,你知道…怎样治疗天花吗?”
“啥?”
“天花。”
少女掐着下巴思索了会儿,皱眉:“那不是传染病么?好像我爸给我叨叨过,就是科普,没说怎么治啊,而且这病在现代已经被消灭了,不太清楚诶。”
“那…叔叔有说怎样预防吗?”怀抱一丝希望,期待地看着她。
“打疫苗呗。”
说了跟没说一样。江心言失望地叹了口气,她上哪儿研究疫苗去?就算是种牛痘技术也得等到18世纪才发明出来,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伊丽莎白经历病痛吗?
“拜托,我爸是神外科给人开脑壳儿的,又不懂怎么治传染病,再说了现在又没有爆发天花,你cao心个什么呢?”奥洛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倚在桌子上,斜眼好笑地看着她,毫无公爵千金的大家闺秀样子。
“预防万一啊,谁知道什么时候来场瘟疫…”
“那就没办法了,都是命。”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指尖沿着图纸上血管流经的方向滑过,眼里流露出无奈神色。
她不清楚历史,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从前她也不信命运,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不得不信,并且一点点地接受,无论生或死,都是命。
氛围陡然间变得有些伤感,江心言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思绪乱糟糟地缠成一团,要说这是命的话,她大概已经慢慢接受了,至少,在这个时代有了让她牵挂的人……
“对了,我本名叫萧艺,私下你就喊我萧萧。”少女甜美的笑容宛如天使。
愣,眼前微亮,点点头,“好啊,你也可以叫我心言。”
说着相视而笑,伸手轻轻击掌。
有时候江心言会想,自己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命运让她流落在错乱的时空,却遇见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朋友,就像停止了流浪,多少能安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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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位于白厅边的住所,是整个王宫里除了女王寝宫外最豪华的,甚至超过了塞西尔这位首席国务大臣。但他在伦敦城里另有府邸,并非时时刻刻都呆在宫里,这取决于女王对他的热情程度。
这段时间他再次受到了冷落。
精心安排的圣诞晚宴、舞会和庆典,本来应当由他充当陪伴在女王身边的角色,为此他也不惜当着那么多贵族和使臣的面,晾开妻子,和女王调情,而舞会上一曲伏尔特,直接令他重新变成宫廷里最受青睐的男人。
没想到风头还是被那个外国妞抢了,抢的也真是时候,谁知道居然会碰上刺杀,要是他当时在那艘船上,岂不是早就命归黄泉?
有人说行刺对象是女王,有人说是他,但无论如何,女王事后的反应足以证明,她在乎他。
噢,多么令人开心雀跃的消息。
罗伯特斜靠在舒适的躺椅上,端着金杯小口品茗,翘起二郎腿哼小曲,悠哉悠哉的样子活像个乡野村夫。
侍从领着一个小姑娘进来,关上门,他放下酒杯,露出一抹痞痞的笑,“珍,好久不见啊?过来过来。”
遂冲她招招手。
珍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走过去,向他行礼,“勋爵大人。”
“说说,有什么消息?”
她捂着包裹的手一抖,紧张地缠住亚麻料子绞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包裹递过去,小声道:“这几天小姐画了很多这个…我看不懂旁边写的是什么字…”
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是一张人体绘图和心脏结构图,旁边写着咒语符号一样的方块字,他虽不懂文字,却看明白了图。
霎时,脸色大变……
图的意思大概是肢解人体,他立马联想到了传说中吃人尸体喝人血的魔鬼,震惊,甚至超越了抓到把柄的喜悦。
难道那外国妞真的是女巫?
“她最近都在画这个?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
珍盯着他手上的图纸,也很害怕,想不通江心言怎么会有这种邪恶的念头,遂如实说:“是从陛下离宫后开始画的,小姐没有离开过房间,只有奥洛小姐每天会来找她说话,不过……”
“什么?”
“她们说的语言我听不懂,而且奥洛小姐也会画这种图……”语气带着点哭腔,不知是对这种事感到恐惧,还是被逼出卖江心言而难过。
随后,罗伯特陷入了沉思。
他保持着看图的姿势一动不动,眉头却越拧越紧。
突然,他笑了,笑得无比舒畅。
“勋爵大人……”
“嗯?”
“小姐她…”停顿,纠结的面容皱成一团,“她真的是女巫吗?”
罗伯特挑了挑眉,扬起手里的图纸,“你说呢?她何止是女巫,简直比魔鬼还可怕,现在你知道我让你做的事是对的了?”
“可是……”
想起江心言对她的好,有些不敢相信。
与她思索的方向不同,罗伯特的注意力放在了江心言和奥洛的关系上,不得不想到那个两度被流放的赫廷斯公爵。
听说公爵在加莱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娶了个法兰西女人,一直也没闹出什么动静,这么多年形同隐居,此次回国也是受召,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江心言就算是巴结,也没有理由。
百思不得其解下,他暂时放弃了追索。
“你先回去,继续观察,有消息马上告诉我。”摆了摆手,把图纸还给她,“对了,这些是证据,刚才不是说她画了很多么,你留两张做底,别让她有机会销毁。”
遂起身,拿了一袋金币丢过去,“你的酬劳,我说过只要你听话,好处不会少。”
“是…”
珍颤抖着双手接过图纸,捡起钱袋,抬眼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我弟弟……”
“放心,他们好得很。”俊美的脸庞扬起y-in柔邪魅的笑,罗伯特轻嗤一声,拿起外套扬长而去。
这几天女王不在宫里,莱蒂西亚也跟着走了,他既没法调情拍马屁,又憋着一肚子欲|望,是该出去找女人发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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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内间传来凌乱不规则的琴音,珍蹑手蹑脚地揣着怀里的图纸,塞进了衣帽间柜子的底部,平常江心言不会进来这里,要穿什么衣裙也都是她来取,因此这地方还算安全隐蔽。
藏好图纸,她松了口气,抹掉额前的虚汗,平复着紧张的心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珍?你去哪儿了?”
江心言抱着一把古旧的鲁特琴走出来,满脸兴奋,“我想学弹这个琴,你问问阿什利夫人能不能找个乐师来教我。”
“好的……”
小姑娘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慌忙点头出门。
江心言在原地愣了足足十多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珍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一点……恐惧?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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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自己过度想念某人,江心言给自己找了一大堆事做,上午跟着奥洛一块看解剖书学理论,看累了就背背法语单词,或者拟两句论文Cao稿,下午则让乐师教她弹鲁特琴,可以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不经意想起伊丽莎白,那张妖媚冷艳的脸,那双纤细素白手,还有…丰腴柔软的胸器。
她简直流氓啊…
“好痒啊,我想挠。”
肩后正在愈合的伤口痒到难以忍受,江心言握笔的手几乎克制不住了,龇牙咧嘴地苦笑,“天呐,我快疯了,让我挠一下吧…”
“不!行!”奥洛无情地拒绝了她,明媚的蓝眸笑眯眯地弯成两只小月牙,紧盯着她蠢蠢欲动的爪子。
撅嘴,卖萌,没用。
奥洛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指节敲敲书,认真道:“来来来,专心,分散你的注意力就不会总想挠了。”
今天她们看到讲人体骨骼的部分,江心言觉得太抽象了,看得一知半解,但是又不可能真的去找尸体来解剖,会让她联想到恐怖片的。
瞄了两眼书上的骨架图,她笑了,“哈哈,我记得每个人都有206块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