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什么误会?”接过盒子放在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别哭啊,有什么事好好说,你看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像我妹妹一样,客气什么。”
珍噙着通红的泪眼,哭得喘不上气,她真的很想告诉江心言,自己做的那些事,并让她小心提防罗伯特,可是弟弟们还在罗伯特手里,她怕自己现在开了这个口,明天可能就会见到家人的尸体。
她“咚”地一声跪了下来,抓着江心言的手,哭道:“小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错事…千万不要原谅我…”
就在前天,罗伯特给了她几本异端邪说的书,让她放到房间里与那些图纸一起,她照做了,然后带了几张图出来给每位伯爵头衔以上的贵族送了一份,罗伯特告诉她,最快一周内就能让女巫被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可走,虽说是受人威胁无可奈何,但也有她咎由自取的因素在里面,当初就不该想着自己沾江心言的光能在宫里好过,更不该动了让弟弟逃兵役的念头,人一旦不知足,面对的将是无尽深渊。
江心言被她这么一下弄懵了,直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心里突然慌起来……
“你…你做了什么错事?”
小姑娘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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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摊开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是参与圣诞夜刺杀行动的所有人,无一例外与天主教势力的余孽对上,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小喽啰,但,有几个人值得注意。
伊丽莎白饶有兴味地看着名单,指关节轻轻扣着桌面,半晌抬眸,视线扫向毕恭毕敬站着的沃辛汉,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从不会令她失望。
“你觉得,这件事跟玛丽有多大关系?”她意指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也就是现任法兰西王后。
“那条毒裙子是吉斯兄弟的手笔,目前法兰西政权掌握在他们手里,和苏格兰的吉斯王太后里应外合,但是玛丽女王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没有做出表态。”
吉斯公爵是法兰西大贵族,家族里兄弟俩都是玛丽女王的舅舅,通过苏法联姻的方式掌握了实权,可以说现在的法兰西和苏格兰都是吉斯家族的天下。
而前王后美第奇对吉斯兄弟的做法十分不满,自己儿子当了国王,却被王后娘家控制,她虽咽不下这口气,但为了巩固天主教势力,扼制以新教为国教的英格兰崛起,不得不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好歹现在还算是一家人。
显然,伊丽莎白很清楚这一点。
“那就是默许了。”冷笑,修长的指节捏起纸张一角,撕了个粉碎,“看来,我的这位表侄女不仅贪心,还没脑子。”
沃辛汉点了点头,他也觉得。
“间谍派过去了么?”
“已派遣,吉斯王太后非常喜欢。”学着女王的样子露出一抹y-in笑,补充道:“毕竟是最对她胃口的美男子。”
“那么,该好好清理一下我们身边的人了。”轻启红唇,喑哑低沉的声线溢出喉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陛下请放心。另外,我的手下查到了罗伯特那边的情况,只是,跟这些似乎没什么关联…”
“说。”
“两个月前他贿赂了一位负责征兵的军官,是为了领走两个十五岁的男孩,而他们正是罗伯特频繁出入的那户人家的儿子。而且……家里还有个女儿在宫里当差,前年春天进的宫,在厨房做事,去年九月被阿什利夫人指派去侍奉那位东方客人。”
沃辛汉只见过江心言两次,女王带着她出席过枢密院会议,听说是从东方来的,对那张异域风情的脸倒是挺有印象。
幽深浓厚的y-in影覆上那双灰蓝色的眸,流动着晦暗不清的模糊色彩,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里激荡徘徊,并且,瞬间触发了她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
罗伯特那个Cao包想干什么?
猛然想起曾经罗伯特向她撒泼,为了个外国间谍冷落他,并且一口咬定江心言是女巫,而珍是江心言身边的侍女,是离那个女孩儿最近的人,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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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度地区的春天来得很慢,已经三月,不列颠岛上的气温还是能把人冻得瑟瑟发抖,江心言牵着灰砸出来散步,今天也不知什么原因奥洛没来,她心情有点郁闷。
“江小姐,好巧。”
身后传来尖细甜腻的女声,江心言愣了一下,回过头,见凯瑟琳-格雷笑着朝她走来,心里顿时别扭起来。
想起上次有“黄鼠狼给j-i拜年”嫌疑的礼物,还有奥洛给她的忠告,这个甜美可人的少女在她眼里忽而变得面目可憎。
“郡主。”俯身行礼,与她保持距离。
“别这么客气,叫我凯蒂吧。”灿烂热情的笑容似乎充满真诚,上前一步挽住胳膊,“那只水晶天鹅你喜欢吗,是陛下送给我的,但是我觉得它更适合你,因为你像它的材质一样纯净。”
这话……听着怪怪的。
“喜欢,郡主客气了。”不痛不痒地回应,很想甩开这小女孩的手,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没办法亲近。
凯瑟琳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笑嘻嘻道:“你喜欢就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
这要她怎么回答?论演戏,她的功力不足伊丽莎白十分之一。
心里突然又想到那个暴君,然后,仿佛是错觉,她竟然真的看见伊丽莎白与罗伯特缓步走过来,离她们越来越近……
怎么又是罗伯特?!
醋意与怒意在她心里翻江倒海,全然忘记了刚才还躲在房里“诅咒”伊丽莎白的人是自己,她被那双涌动着流光的灰蓝色眸子摄了魂,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罗伯特y-in戾的眼神。
“凯蒂。”刻意无视掉那张怔愣着的小脸,视线扫过她们挽在一起的胳膊,略感诧异,“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你不是最讨厌她吗?”
听起来,有几分讽刺意味。
但讽刺的人不是凯瑟琳郡主,而是她。
“陛下,我约江小姐出来散步的,她是我朋友。”凯瑟琳的脸色变了变,亲密地搂紧了胳膊,笑容里不忘分一缕愠色瞥向罗伯特。
“呵,朋友?”轻声嗤笑,冰冷的目光充斥着不屑与隐隐的厌恶,瞥向那个女孩儿,又蔑视般移开了眼,“你是郡主,我们都铎王家的血脉,不该与这种人成为朋友,她不配。”
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出这句带有侮辱x_ing|意味的话,霎时震惊了三个人。
心,迅速而猛烈地冻结……
凝炼了呼吸里的沉重,犹如及时炸响在耳边的惊雷,将她沉浸于自作多情与美好幻想的梦境中的灵魂唤醒。
她说,她不配。
原来,这才是伊丽莎白心中的真实想法。
胸口一丝酸涩蔓延上鼻尖,红透了那一小块皮肤,每个张开呼吸的细腻毛孔都无声地呐喊着,她想逃,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在那温热的透明液体流下来之前,她低下头,俯身:“陛下,郡主,勋爵大人,我身体不舒服,先告退了。”
极力克制着声音不颤抖,涌起的水雾已然模糊了视线,她蹲下身子去抱灰砸,摸到那团肥硕的软毛,紧紧捂在怀里。
转身的瞬间,眼泪像是急于奔向出口的河水,以迅猛汹涌的速度争先恐后地落下,还好,她没在人前哭。
那个纤瘦娇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
她知道,伤了她的心。
而自己的心,同样被一柄无形的利刃刺得千疮百孔,血r_ou_模糊……
☆、40
那些温柔、宠溺,都是假的。
一切形同梦境,而她今已梦醒。
尽管提醒过自己很多次,可当听见伊丽莎白亲口说出那些话时,她小心翼翼建好的心理防线还是顷刻间坍塌,支离破碎。
现实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流干的眼泪,s-hi透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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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第一场战役在苏格兰利思堡打响。
表面上是一场涉及英、苏、法的主权战争,实际却是天主教与新教的较量,因此,作为天主教强国的西班牙,这个时候进来c-h-a了一脚。
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听闻那三个国家打了起来,顿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既不愿意英格兰被法兰西吞并,也不愿意英格兰吞并苏格兰,更不想看到‘公理会’这种异教徒取得胜利,因为,一旦新教力量得势,他的属地尼德兰也会出现s_ao乱。
最好的情况是那三个国家互相牵制。
然后,菲利普想了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
他派遣了一位尼德兰贵族,前往英格兰去见伊丽莎白,以战争相威胁告知女王:你们必须停止对‘公理会’的援助,然后我们西班牙将从尼德兰调一支军队,与法军联合镇压‘公理会’,如果打败‘公理会’后法军意图侵略英格兰,我们的军队将转而支持你们。
说白了,就是保持中立,既不让新教力量取胜,又能帮英格兰稳住局势,成功制衡三国,多么完美的计划。
伊丽莎白在白厅接见了这位使臣。
听完使臣的陈述,她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洞悉的目光扫过使臣那张生硬别扭的脸,半晌才悠悠道:“信仰新教的尼德兰人长期被西班牙统治着,从来不反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