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青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表情像是个好奇的孩子, “你赐了我一根白绫,我最后吊死在了庭院那棵冬青树上……”
赢粲眼神一暗, 他的左手迅速将他收紧入怀,连那半个手臂的距离也不要,颤抖着捏上柏子青的肩骨, 几乎咬牙切齿。
“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真的……”柏子青朝他点着头, 道,“为此,我醒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十分地恨你。”
“那你为何不拒绝婚约?”
“因为柏家……还因为不甘心,不想让你得逞。”柏子青抿抿嘴, “可是前天我去见了沈端……他与我说, 判断一件事是否是梦境的标准, 是死亡与爱。”
“我害怕死亡, 可我最后还是明白了。我弄混了崇拜与爱, 其实我对你,也没有那样深的感情。”
赢粲深深皱着眉,他满心的疑惑与混乱,却依然坚定的对他许诺,“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
“你会,我都试过一次了……”
柏子青像是终于累了,他的呼吸渐渐平缓,眨眼的频率越来越缓慢,最后干脆抵着赢粲的胸膛睡过去了。他今晚喝的实在是过了头,加之这几天情绪的起伏波动较大,几乎在闭上眼的同时就睡沉了。
可赢粲不让他睡。他将胸口一直藏的东西拿出来,轻轻吻醒他,唤他的名字,让他看一眼他那心心念念的生辰礼物。
柏子青太累了,他扭来扭去,就是不肯睁开眼。也不让他亲,钻到被子里去了。
搂着人吃到了糖的帝王终于满意了。他轻轻拍着身旁的人,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低低笑了一句。
“生辰快乐。”
柏子青醒来的时候在背诗:有时乘一叶,载酒入三湘。尘梦年来息,诗魔老亦狂……嘶……头疼。
羲和宫里有杯盏碰撞的声音,他抱着头坐起,那脚步声匆匆,几乎是立时便来到了跟前,还替他端了杯白水。
柏子青下意识的以为是小九,“这次不要绿豆汤……”
那喂他喝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而后忍着笑了一下,“没有绿豆汤。”
“……”柏子青愕然地看着身边的赢粲,他那过目不忘的能力不归醉酒控制,待他那阵头晕目眩缓过去了,脑中便不受控制地疯狂闪回着昨晚的场景。
他喝得烂醉,不仅把不该说的、该说的都说了,还抱了赢粲。甚至,还亲了……
“这……这真是……这真是!”
赢粲看他满脸涨红,半气半羞的模样,遂将那自己唇边那抹笑都收进眼里去了。他轻拍了下柏子青的手,让他赶紧起来吃点东西。
“你睡过了整个晌午,方才你大哥还过来看了你一趟。见你还在睡,便又走了。”
柏子青有些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懊恼万分。昨晚明明是为了他生辰而办的亲朋好友小聚,怎么会变成喝酒大赛?还是在柏念的面前……他母亲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劈头盖脸说他一顿。
赢粲干脆就站在床边等他,柏子青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那眼神灼灼,落在自己的脖颈上,身上……他昨夜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无端想起了前世。这人凑上来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想过要避,搁他前世这是记忆惯x_ing,搁现在反倒更像是你情我愿。
他不愿受这眼神,只得跟赢粲没话找话说,“我……我大哥来找我做什么?”
赢粲轻声道,“他来给你生辰礼物。”
虽然柏子青说了不要礼物,但连着见了沈端和自家小弟醉酒时的丧家犬模样,柏昀怎么都还是明白了一二。
真相令人匪夷所思,就如那本《溯光回录》一样,更像一个不甚精彩故事。可除此之外呢?
这是唯一解释的方法。
“那他送了我什么?”
柏昀送来的锦盒就摆在桌上,赢粲给他拿过来,毫不避讳地凑着看。
那盒子不大,里头摆着一只刻着飞燕的玉佩。柏子青想起前两天自己丢了玉佩与崔道融着急的模样,立刻便明白自家大哥的心意了。
他也不遮遮挡挡,直接举起来给赢粲看,“好看么?”
赢粲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微微皱着眉,像是确认一般,“……我们不会在腰上系两块玉佩。”
“也有人会吧。”柏子青道,“像是崔道融,我便有见过他戴过两块环佩。京里的风气不兴戴那样多又那样重的东西,可也没有具体规定不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觉得不对劲,赢粲怎么忽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怎么了?”
赢粲没有回答。他直直地凝着柏子青,示意他看向床头。
柏子青本是一个将下床的姿势。下过雪后屋里的温度也有些变了,他方才寻了件不知是赢粲还是自己的外衣胡乱披在身上,这时顺着他的眼神,便不由得往后挪一下,再栽回床上去。他身后便是麒麟图纹的明黄锦被,恰好半遮了那东西,只露出一角翠绿出来。
光是这一眼就够了。
柏子青扑过去抓住那块他失而复得的冬青佩,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是怎么找到的。“我问了秦公公甘露殿的人有没有瞧见,结果是都没有,便想着,一定是掉在宫外了……之前我也亲自去河边找了一圈,都没有寻回来,你……”他回身没再抬头。赢粲半蹲下身子来与他平视,珍而重之与他说了句“对不起”。
赢粲平生大概从未说过这三个字。他搂着睡得并不安稳的柏子青缓缓想了半夜,才终于说服了自己。
他本能地相信自己,却也相信着柏子青说的每一句话。在这两相矛盾中,他小小地挣扎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柏子青。
他从五岁起便知道柏子青,也看着他长大,几乎了解他的一切。可那个花灯上与他初见的柏子青与他了解的一切都不同,甚至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似个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少年。他的眼神如避蛇蝎一般,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他更是。
赢粲的表情很是严肃,他将那块玉佩连同柏子青的手一同握着,“玉佩没有丢。你在甘露殿时,我特意收了起来。”他说,“我总以为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对昨晚的事情依然印象清晰,柏子青也不想装傻。他闷闷地回应道,“该与我说‘对不起’的是另一个赢粲,不是你。”
“从我父皇那时起,整个后宫便再也没有赐死过任何妃子。即便,即便是我的生母,也依然好好地,且有专人负责照顾。”赢粲道,“如果你相信我,那么我们一起找到那个对你下手的人。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可以一如之前的许诺,放你走。”
柏子青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而后,他忽然将手与玉佩从赢粲那里抽出来,动作迅速而果断。
赢粲错愕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破碎后的海冰,沉重地吓人。他的动作仿佛被无限放慢,过了许久,才慢慢将那只残余着柏子青温度的手收回来。
他的声音既是叹息又是哀曲,他缓缓道,“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柏子青截了他的话。他将头刻意转向一边,连耳朵都红了,“既然如此,我便相信你……你玉佩也拿了,人也亲了,还想好聚好散,可没那么容易……再说,我父亲他们……”
赢粲也没让他把话说完,柏子青的话被湮没在喉中。他被赢粲一把用力按回床上,那明显不合身的外衣经受不起这样大的动作,一下便散开了,这回连里衣都没逃过。
眼看该遮的都遮不住,某人要急红了眼,柏子青赶忙扬声叫停。
他什么都说,一时说他头还疼,一时说饿了,一时说天气冷……总之就是要赢粲的手从他衣服里边撤回去。
赢粲却充耳不闻,他埋头在柏子青的脖颈之间,仿佛一匹饿了许久的狼。
“赢粲!赢粲!我今天……我今天还要回柏府!”柏子青喊道,“这可是我生辰第二天!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赢粲的吻已经落到锁骨以下的地方去了,闻声还是轻轻笑了。他翻身坐起来,又将柏子青拉起来,揉了揉他j-i窝般的头发。
“好了……先吃饭,吃完饭我陪你一起回去。”
方才的那块沉冰已消融。自柏子青起了床到两人手拉手往东门走,全程脸上都带着笑的,也不止赢粲一人。
沈端的话与柏昀的态度令柏子青如释重负。他将过往清零重来,同时,也将自己今世的全部赌注押在身边的这个人身上。其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终于明白——
他须得跟着自己的心走。
他是柏子青,仅此而已。
第57章
57.
赢粲终于明白, 柏子青这个人其实也并不复杂。哪怕经历了一些事情, 他还是那个柏家的小公子, 说讨厌谁便是真的讨厌谁, 说相信了,便也确信无疑。
刚下过一场连绵的雪, 赢粲对柏子青的出行开始格外慎重。柏子青的衣服本来便不算少, 偏偏赢粲还是不满意, 让秦公公记了, 立马送了几套御寒的披风与外袍过来。都是上好的手工苏绣, 一尺千金。
这人有预谋, 是早早的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