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想,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他是忘不了那个白衣书生。以后,那就不关他酒爷的事了。
第七章
第七章
什么时候好好的天就开始下雨了,开始还是傍晚的夕阳斜挂在半空中,在饥肠辘辘的人眼睛里就是那美味诱人的咸鸭蛋的蛋黄,眨了下眼睛蛋黄就被巨大的乌云挡住,电闪雷鸣,一个片刻,倾盆大雨就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一堆人,老老少少,大的小的,都坐在那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破庙里,有人敲着破碗,用那破嗓子,唱起了乞讨歌,有人用二胡拉着绵长的小曲,不成调子,自娱自乐,也没有个大爷给赏钱,就拉一曲,自个给自个一个石头。小孩子们在破了无数个大洞的屋顶下跑来跑去。就连在横梁上安了家的老顽童都不得不抱着一直吵着要玩飞飞的小猫下来,躲到没有雨水的地方。
小酒啃着今天中午从酒楼拿来的烤鸡鸡腿,不时的把鸡翅鸡肉扔到那群眼巴巴看着他吃的孩子堆里,举起酒壶,喝口小酒,听着外面的淅沥沥的雨,也挺逍遥自在的。这样的日子,不用去外面讨饭,能得个空闲,也是不错的享受。
合不上的大门外面,白花花的世界,雨点密密麻麻的砸下起来,将好好的一个世界笼罩在雨帘中,远处的山也隐消在雨中,留下个淡淡的轮廓。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水气中若隐若现,慢慢的靠近。小酒看见出现在门口,被雨淋的全身湿漉漉,却还把书袋抱在怀里,不让它淋湿,那张还在滴水的熟悉的脸叫小酒把嘴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那书呆子报仇来了?小酒警戒的盯着那扇门,以及门口的那个人。莫聪明在门口左右张望,来回徘徊了很久,才犹豫不绝的迈腿进来,看见那么多的乞丐,他还一个个的弯腰,说打扰了,到了角落,寻了一处干燥的地,用鞋子把地上的砖石扫开,才盘膝坐下,把书袋里的书一本本的拿出来,放在地上。
对于他的到来,有些人漠不关心,自顾自的,天皇老子来了也要看看他是不是乐意去搭理。有些人很好奇,冲着他直直的看着。那一双双的眼睛却没有让聪明不自在,他继续晾着他的书,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吃了起来。全身的水在他的身下积攒成了一个小水洼。
小酒看的乐了,这呆子不像是来找他麻烦的,倒像是迷了路的样子,兴致一来,把手中剩下的大半的烤鸡扔到孩子堆里,跳起身,大步的跨到角落里。
低着头的莫聪明首先看见的是落在眼前的黑色鞋子,理应是很好的缎面做的鞋面,虽然破旧的不能分辨它的质地,还破了一个巨大的洞,大脚趾都从洞里探出头来,然后是裤子,布满补丁,杂七杂八的什么色彩都有的布料拼起来点缀在上面,然后是那上半身,一样的被补丁淹没了的衣服,瘦瘦的腰,平坦的胸,衣服掩的很紧,直到脖子里,不像那些乞丐一样,袒胸露乳的,还有那细的跟鸭脖子一样的脖子,只露出那么一节,都被领子盖住了。不过也看的出来,白白净净的。然后是下巴,脸,满是灰尘,积年累月不清洗的样子,那双干净机灵的眼睛盯着他,盯的他也想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长了尾巴了。
“小兄弟,是你!”聪明这才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个路上为他指路的小乞丐。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的神色。
“你不是去京城了么?怎么到这里了?不会吧,你忘记爷了。爷名叫小酒,不过大伙都叫我酒爷。”小酒豪爽的坐到聪明的身边,盘腿而坐,左手撑在膝盖上,拖着下颚,眼睛溜溜的转着,他看聪明越觉得这人就是傻的可爱,那么好欺负,这个世间的人都太狡诈,难得遇见个这么可爱的,不用力的欺负下就对不起老天的意思了。
“啊,哦,谢谢小哥儿,我寻着小哥儿的指示走了一日,终于发现这所大房子,我想等雨停了,过段时间就能到京城了。”聪明诚恳的说。
听了聪明的话,小酒的头从托着他的下颚的手上差点滑落。他瞪大了眼睛,世间居然有如此奇人,居然能走上一条完全相反的路,如果要是让他当了官员,这皇朝,还有什么明天。想着,那头就拨浪鼓一样的摇晃起来。
聪明看小酒摇头,继而脸上出现失落神情,一副悲愤遗憾的样子,不明所以,他小声嘀咕了两下,就低头翻开了书本查看,那书本只是外皮有些微湿透,其余纸张依旧干燥,所以没有多久就可以收起来。
小酒看聪明的衣服头发被雨水打湿,加上这五月的天,虽然说能觉得些许热,但被雨淋的湿透,加上在这个破庙了,要个完全能挡风的墙也是奢望。瘦弱的书生缩起了手脚,细长的手环住自个的身子,脚缩到儒衫下摆下,整个身体颤抖带动了那身白衫也跟着颤抖起来。意识到小酒在看他,莫聪明不好意思的冲小酒笑笑,为他的现在的窘迫而红了那张白嫩的脸皮。
小酒在暗骂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居然连这样的风雨都受不住,要真到了冬天还不活活冻死。不过转念一想,心底的唯一一丝同情给他激出来了。
试想,如果他没有无缘无故的耍书生,也许现在就在京城的客栈里,再假设如果书生没有那么倒霉遇见他,也许就真的能找到一个领路人,也能进了城,而不是现在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娘的,说到底是爷的错么?小酒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就算是他的错他也决不能承认,不承认就不是错,承认了就要面对心里生出的不值钱的同情心。
小酒拍拍聪明的肩膀,放柔了声音,问:“书呆子,你还好么?我看你的样子怎么看都要去见阎王了一样……呸,爷的嘴巴真贱!”
聪明此时耳边只听见自己骨头咔咔摩擦的声音,被冰冷分了神,努力逼自己记起那些四书五经,就算是三字经也好,至少能稳住神。被小酒拍了拍肩膀,吓了一跳,抬头对上小酒的眼睛,感激的说:“谢谢小哥关心,小生守得住这些苦。”
“那就好。”小酒拍拍屁股起身往他的专属的地盘走去。
小酒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却觉得心里就是不顺,看看那角落里碍眼的白色,想到要不是自己多事,科看她书生,没准明天就感冒发烧一个不小心翘掉了,死个没没什么,就是要麻烦点去挖土埋他,累人不累人。
想着,就从旁边拿来一件稍微大点的衣服,一样的破旧,也不知道是谁的,但是干净就好,跳到聪明边上,递到他眼前,说:“喂,如果不想死就换衣服去。”
聪明张开眼睛,看到递过来的衣服,眼神中微微透露出光亮,他看向小酒,斯文的说:“谢谢小哥儿的好意,小生不甚感激,只是让你麻烦了……”
“废话少说,换衣服去。”小酒急了,再等他说下去,自己的耐心都跑光了,伸手抓住聪明的手,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说:“你要是冷了就换了,等会我们那会生火,过去烤火,爷给你留个位置。”
“你真是好人。”莫聪明对眼前善解人意热心肠的小乞丐充满了好感。爹总说外面的世界是吃人的世界,人心险恶,而大哥总叫自己长一颗心眼,待人留三分余地,而世间总有好人,正如即使这样的天气连日阴晦,太阳总会升起这样的道理一样。
“少来,老说小哥儿小哥儿的,叫我小酒,我有名有姓,没人告诉你,不叫人名字是不礼貌的么?子曰……那老不死的说过什么的,就那个意思。”小酒热情的拉关系,挠着自己的背。歪歪斜斜的走了。
莫聪明抓着衣服,走到那扇依靠在墙上的门板后面,才脱下湿漉漉的外衫,换上那件勉强能算是一件衣裳的布料。
远处小酒伸长了脖子看这边,嘀咕着:“大老爷们的扭扭捏捏,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站在一边的乞丐耳朵尖,听到娘们这个词,眼睛都冒了光,凑近耳朵,几乎贴到了小酒的脸边,说:“酒爷,哪里有娘们?”
“去你的娘们,这里就纯爷们一群。我就只是说那个书呆子怎么跟个娘们一样扭扭捏捏的。”
“人家是书生,娇生惯养惯了,没准他连个皮肤都嫩的跟豆腐一样,对,也许比女人还嫩,酒爷,你说那书呆子买到西巷子里做像姑,那个胭脂一抹,大红的裙子一穿,比那些老婊子不知道水多少……”
“你眼里还有天理么?”小酒的眼神恶狠狠的逼着那乞丐,乞丐嬉笑着说:“爷,我就说说,说说而已。”
“这事情,说也不能说。酒爷不乐意听见。”小酒翻了一个身,伶俐的从神案上翻了下来,撒开了步子,朝庙中央大堆人里挤去。
第八章
第八章
破庙的中间空地上,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堆起了一个圆圈,里面用木头搭起一个小塔,散落在庙了的人不由自足的拿起自己的东西,坐到那堆石头的周围,围成一个圈,中间是小酒,拿着一个酒壶,晃荡着,壶中的烈酒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诱的酒鬼肚子里的虫都爬出来了。
小酒举起手中的火引子,在众人的注目下,扔向堆好的木头,小小的火星落到堆在下面的干燥的干草上,慢慢的扩大,火星渐渐的吞噬着那些引燃物,慢吞吞的跳动,那些眼睛都看着中央的火星,就像那是他们的心肝一样。
到了一定时候,小酒将壶中的酒轻轻的倒在火星四周,甘冽的酒洒在干草和木头上,小火苗碰到那些烈酒,就像喝醉了的烈马一样,瞬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窜了起来,剧烈的燃烧。所有的人在这个时候一起发出欢呼声。
小酒倒的差不多了,把壶中最后一滴酒倒进自己嘴巴里,用袖子擦去嘴角的酒液,环视四周,大声宣布:“今天的宴会正式开始,各位尽兴的玩。”
火光把每一张脸都照的红润而鲜明,那些平时在街上低头哈腰乞讨的乞丐们在这里就好像是赴宴而来的贵宾,自得其乐,载歌载舞,或是唱着家乡的歌,那乡音依旧,还未改变,唱起那歌的时候,似乎还能想起当年那水灵灵的女子在村口的树下送自己离去闯荡江湖,那双眼睛依依不舍,熟悉的声音一遍遍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多少子弟老于江湖,可是那时少年气盛,不知人间的沧桑,一去不再回头。不知那女子如何了,嫁人了没有,生孩子了没,还记得自己没,而今再唱那歌的时候,却已怅然。或是陪那些不安分的小孩子打打闹闹,越是老越是活过去。
小酒在人群中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开怀的笑着,他偶尔转头看见缩在角落里发抖的书生,在这个破烂贫瘠的乞丐窝里,他和这里格格不入,让人觉得他是一尊金子做的佛,闪闪发光的,放在了这样的一个破庙了,叫人感叹道,真是糟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