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点点头。
赵寅又笑道:“我也来过这边几回,这边那些什么鳆鱼之类的,卖得可比其他地方便宜多了,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尝尝鲜。”
当晚,路旁一间食肆。
赵寅为了不引人瞩目,专门要了一间房间。四个人围桌坐着,菜一盘接一盘地端上来。
邢止有些惊叹道:“哇,你可真有钱。”
赵寅面有得色道:“是啊,毕竟是皇家的人嘛……”
邢止叹口气道:“一定贪了不少吧。”
赵寅:“……”
赵寅怒道:“你在说什么!我是那种人吗?!”说到这里,他又平复下心情,才继续得意道:“明玉公主很大方的,我的月俸不少,到时做到一定年纪了还会给一大笔遣散费叫我回家呢。当时早就跟你说过,你老这么四处飘着多不好,其他那什么武林前辈好歹还开个武馆维持生计,再不济也娶妻生子,将来老了好歹有儿子管着。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四处漂泊,也不成家立业。当然了,你要是现在愿意稳定下来,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邢止打断道:“算了,我不想贪钱。”
赵寅:“……”
赵寅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他决定不再理这个老不要脸的,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江烟这边,打算向他们介绍一下这平常只能出现在各大酒楼盛宴上的各种食物。
然而商宁早已先一步舀过鳆鱼,拿过大虾,开始处理各种各样的鲜货,准备弄好了端给他师兄吃。
赵寅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经不住目瞪口呆:“这些……你都吃过吗?”
商宁手上不停,头也不抬道:“嗯,我在师兄家住过一段时间,基本上都见过。”
赵寅:“……”
赵寅看向江烟,就见他果然脸上毫无惊奇之感,只负责不停地吃,末了还冲他师弟道:“这个有点腥,我感觉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商宁手上不停,却看着他笑道:“嗯,这边原来不种地,香料也没得,可能本身就习惯这么做。我感觉味道是有点腥,但是尝起来比之前家里的要鲜一点。我等会儿给你剥一只虾,这个比较而言不那么腥,你多尝尝说不定还会觉得有点甜。”
江烟点点头,心安理得地结果他师弟递过来的一个个碟子。
赵寅心情复杂:“江烟啊,你家不是江南首富嘛,每天到底赚多少钱啊,你知道吗?”
江烟道:“不知道。”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一个月月俸多少啊?”
赵寅听他问及自己的月俸,心里有点小得意,故作矜持道:“不多,也就二两银子吧。”
江烟想了想,道:“那确实不多,我们家可能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就能赚这么多好像。”
赵寅:“……”
江烟觉得自己可能严重估算错误,又补充道:“不过赚的钱还要给手下人发月钱之类的,真的落到我爹手上的,可能还是两个时辰左右赚二两吧,我也不太清楚。”
赵寅:“……”
这后面说的我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我只是个拿月钱的,你们家是发月钱的啊!而且,你们这么有钱,为什么吃穿住还要求我这么穷的人全包啊!
赵寅觉得再想下去自己会疯,索x_ing决定不想了,只专注于埋头苦吃。
好歹花了这么多银子呢!就让食物来安慰他愤懑的内心!
商宁给他师兄剥了好几盘放在他手边,确保他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这才起身准备去趟厕所。
他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不出他所料,身后有个人悄悄跟了上来。
他方才在席间就感到有人在窥视他。
对,不是窥视他们那一桌,而是窥视他一人。这间食肆很热闹,而那视线又颇有些隐蔽,且只针对他一人,还毫无杀意,所以桌上其他人好像都没发现。
商宁长到这么大,不管重生前后,与外人的接触都极少。十岁以前,他和爹娘生活在一个山清水秀,但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在的地方,从来没见过外人。后来某一天,他爹说要带他去见大伯,带他出去玩。他特别高兴,以至于完全没看见娘眉间的那抹忧愁。
他们在荒野间赶路,他第一次见到了外人,却也就是那一次,让他的一生从此转变。爹娘相继离世,他在清福门上一住就是两年。下山之后,一直长到十五岁,他都在过离群索居的日子,没人管他,也没人拉他一把,临到死前,才算有个人陪在了他身边。
后来商宁一朝重生,稍微改变了一点自己的处境,他的师兄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自此一帆风顺,治病也好,习武也罢,统统都是功德圆满。他跟着他师兄北上南下,也经历了不少事,见识了不少人,虽然再也没有从前离群索居时的那种孤独感,但真正放在心上的,却还是只有他师兄一个。他与旁的人连接触都谈不上,又怎么会有人专程单单只注意到他?
王鹏本来跟着人跟得好好的,方才还看见对方在前面走着呢,怎么一不留神,对方就不见了。他朝四周转悠了一圈,这地方僻静,也没啥藏身的地方,他挠了挠头,正想哀叹,脖颈上就忽然架上一把锋利的刀刃。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他僵硬的身后响起: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第51章 东海(四)
王鹏僵硬地转过身来。
对面的人剑眉星目, 鬓若刀裁,一双眼睛冷冷的,简直同那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商宁也没为难他,让他顺顺当当地转过身来了, 只是手上却一点儿没放松, 仍然稳稳地把长刀架在这鬼鬼祟祟的人脖子上。这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身形矮胖,看武功应当远在他之下。
王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毫无恶意, 他笑着开口道:“我叫王鹏, 是无上宗的护法。”
商宁没动。
王鹏又道:“至于跟踪你, 我们是找你有点事。这事儿跟你有密切关联, 需要保密, 所以想找你到个隐蔽的地方来谈谈, 你看能行吗?”
商宁不为所动,只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王鹏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父亲, 但是我知道你母亲极美,脖子上还应该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商宁他娘的确长得非常美貌, 不过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娘的脖子上有没有红痣。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发现自他有印象开始,他好像就没怎么看到过他娘的脖子。他娘似乎喜欢穿一切能够把脖子遮住的衣服, 即便遮不住,也喜欢用些碎布系在脖子上打个花。如今听面前这人的说法, 似乎他娘确实有意无意都会掩盖住脖子。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商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相信别人的人。
他道:“我不知道我娘的脖子上有什么, 如果你拿不出别的说辞,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语气平淡,并无多少威胁之意,可是架在王鹏脖子上的刀却一点儿没松,这就让人知道他绝不是在说笑而已。
王鹏额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他确实是要告诉面前的人一个事关他自身的重大的消息,可是他对于这个人,他也确实拿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叫他信服了。毕竟当年实在事发突然,他们对面前这个孩子还有他母亲的了解都少的可怜,仅仅只是从名册和老宫女那边了解到一点东西。而名字是最没有用的信息,这年头谁都能隐姓埋名,唯一知道的红痣这条路现在也被彻底堵死了。
商宁目光冷冽。他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不回去,他师兄吃那一堆鲜货都没有人给他剥。他师兄又怕麻烦,可能都只能就着米饭吃点素菜了。
想到这里,商宁也没有耐心再等了,他的刀直接抬起来。
“等等!”王鹏额上细密的汗珠落下来也顾不上擦,直接道,“你身边那位,就是你给他剥东西的那个,我知道他是谁!”
商宁的长刀离对方的脖颈只有堪堪一寸,却叫他硬生生停下。
王鹏抓紧时间道:“云国你知道吧?就是二十多年前被北梁灭掉的那个,藏有当世神功神阳谱的那个国家。你身边那个人就是云国的皇孙!云国皇子云逸之子!”
商宁回来的时候,江烟刚好把最后一盘r_ou_全吃完。他扭头看他师弟,见商宁面色如常,就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得一旁的赵寅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是肾有问题,就是后头有问题。”
江烟不等商宁说话,就先一步笑道:“我看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刚才是谁吃鳆鱼吃牡蛎吃的那么多。人啊,越是缺什么,越是想要什么,你不说,我们都懂的。”
赵寅:“……”
天地良心!他完全是因为这两个贵才多吃的好吗!再说了,他不被这帮人呛声他至于这么猛吃吗?!错都在谁?!
商宁笑了一下,就开始给他师兄继续剥。
虽然说赵寅这人嘴是损了点,又爱撑面子,但经过这么一打岔,倒是没人再纠结他方才为什么去了那么久的问题。就凭这,他也要在心里对赵寅道一声谢。
一旁的邢止不说话,看戏似的,不过目光在商宁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是夜,月明星稀。
这天晚上是江烟和商宁这一班守前半夜,赵寅和邢止这一班守后半夜。这会儿守完前半夜,江烟已经困得不得了了。他被他师弟搀扶着进了房间,几乎是沾床就着。商宁坐在床边,在黑暗中看了一会儿他师兄的睡颜,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会儿他顺滑的长发,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轻轻推门准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