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但是这种能让她莫名其妙就生了怯意的威压是什么?
但是很快的,那头的少年又笑了起来。
他的眼笑成可爱的月牙,将乌黑的眼瞳遮住大半,看起来少年感更足了些,先前那种让人背脊发寒的感觉便瞬间消弭了去,露出一派纯良无害:“我只是开了个玩笑,女士你不会认真了吧?”
笑眯眯地偏了下头补充解释道:“开车撞死人可是犯法的。”
女人猛地缓过神来,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那些先前便憋在嗓子眼里的话这会儿到底也没敢再说出来。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叶长生,拉着身旁的“小炮弹”,气势汹汹地便离开了。
叶长生站在原地却没有动,他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一对母子离开的方向,眸子里缓缓地浮出了一点什么。
纯黑色的眸底隐约有什么在轻轻游动着,他看了那头好一会儿,这才又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过身朝着之前让贺九重定的那个牛蛙火锅店走了去。
火锅店里生意红火,队伍还没排到他们,贺九重在一旁坐着,见叶长生进来了,便抬了眸子朝他望了过去。
视线掠过他略有些污渍的米白色休闲装再停到那只垂在身侧,不自然地微微弯曲着的右手,眉心蓦然就皱了起来。
他伸手将叶长生的手腕握住带到了自己身边坐了,视线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沉声道:“怎么回事?”
叶长生将自己的手心摊开,凄凄惨惨戚戚地望着他:“摔了。”
贺九重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叶长生血r_ou_模糊的手心上:“平地摔?”
叶长生摇了摇头,忧愁地道:“被撞了。”
贺九重听到这儿便抬起眸子来,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猩红色的光,声音又沉又冷:“谁?”
叶长生看着他这个样子,眉心撑起来的愁苦便散了,用完好的那只手托着下巴,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突然间杀气这么重,你是要给我报仇么?”
将被握住的那只手从他的手里又抽出来,刚才还伤口狰狞的手心已经完好如初,只有旁边沾上的血渍依旧明显。
轻轻握了握手,见确实恢复如常了,这才叹息着晃了晃手道:“一个熊孩子……这会儿早走了。”
想了想,又避重就轻地道:“放心吧,我也没吃亏。就是可惜了我的巧克力圣代,一口都还没吃呢,就这么没了。”
贺九重看着那头c-h-a科打诨脸色却依旧不好看,眸子沉沉地,也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什么。
叶长生看着贺九重这模样,稍稍顿了一下。歪着脸从下面靠过去,笑嘻嘻地仰面往上望,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心疼了?”
贺九重微微压了半分眼皮,视线与叶长生的撞在一处,许久,低低地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长生。”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明白。
别受伤。别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
看见你的血,看见你受伤的样子,我真的会因此而陷入某种不可控的狂乱。
——长生,不要让我失控。
叶长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微微蜷缩了一下,胸口有些酸又有些暖,叫人一时竟然分不清那个感觉是舒服还是难受了。
伸手在贺九重的指尖上捏了捏,叶长生笑了笑应了一声:“嗯,我在。”
那头看着他的扬着的笑脸,伸手将那双正在捏着自己指尖的手反握着包裹了起来:“没有下次。”
被握住了手的少年人就点点头,异常乖顺的:“好,没有下一次。”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嘴上答应的倒是快。
贺九重垂着眼望着他,许久,妥协似的眯了下眼,随即却是站了起来,拉着叶长生便往外走。
“诶诶,干什么?我们去哪?”叶长生看着那头拉着自己就要出门,一下子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他拼命回头张望着里面令他垂涎许久的火锅,嘴里快速地嘟囔,“不吃了吗?不吃火锅了吗?你还生气吗?”
走在前头的男人被后面问的烦了,偏过头看他一眼,神色淡淡地:“你不是说想吃冰淇淋?”
叶长生眨了下眼,再抬头看着前头那个高大的男人好看的侧脸轮廓,忍不住地弯了弯唇,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侧头望着他,甜腻腻地:“嗯。我还要巧克力味儿的。”
虽然中间出了些不和谐的小c-h-a曲,不过好在火锅的味道的确没有辜负他们排得长队,一顿饭吃下来倒也还算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刚开了门准备进屋,还没来得及换鞋,一道欢快的音乐铃声便突然炸响了起来。
叶长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上面“秦潞”两个字赫然在目。微微一愣,侧头和身边的贺九重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划开接听键,笑嘻嘻地对着那头喊了一声道:“秦总?”
秦潞的声线稍微有点低,隔着电话都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子精明的女强人感觉。她应了一声,闲聊似的开口道:“好久不见,叶天师最近怎么样?”
叶长生走到沙发上盘坐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托秦总的福,一切都好。”说完,微微一顿,又笑道,“不过秦总这么忙,这个点特意打个电话过来也不只是为了问我近况如何吧?”
秦潞那头听着叶长生的话便也就笑:“叶天师既然这么干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她道,“上次的旅行的事我一直想给天师陪个罪,只是年后的事一波接着一波,所以到后来也就一直耽搁了。这会儿刚巧得了些空,想要这两天请天师和您的同伴一起来吃个饭,不知道天师能不能赏个脸?”
叶长生的手指轻轻地沙发背上拨拉,忽然有问答:“就这样没别的了?”
那头略一顿,随即笑着叹息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叶天师。”
叶长生并不回应那头的恭维,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秦潞道:“就早些时候,我与一位老朋友见面,听着那头抱怨说是家里最近不大太平,想要请个天师上门来瞧瞧。所以我这不就想到叶天师你了么?”
又笑着道:“我那朋友是做地产生意起的家,出手一直阔绰的很。如果叶天师有兴趣的话,不如后天的饭局上你们当面再聊聊?”
叶长生本来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副酒足饭饱后的慵懒模样,但这会儿一听到“出手阔绰”四个字,整个人瞬间便来了精神。
“好啊好啊,秦总都特意给我介绍生意了,我怎么敢不给秦总面子?时间地点就都拜托给秦总决定,等决定好了再通知我就行。”
坐直了身子笑嘻嘻地赶紧应了下来,又同那头客气地说了点漂亮话,随后这才乐颠颠地挂了电话。
贺九重坐在单人沙发的另一头,目睹了叶长生整个接电话的过程,挑了下眉打趣道:“看样子是头肥羊?”
叶长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在沙发上趴下来,将脑袋往贺九重的方向凑了凑,眼睛里亮晶晶的:“房地产起家呢……你说到时候结账的时候,他会不会直接就给我们一套房子?”
贺九重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也许。”他声音毫无起伏地,“就像你说的,做人要是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叶长生又没了骨头似的趴下去,把脸埋在身下的抱枕里,长叹一口气,声音有些闷闷的:“这个年头,想要赚点钱好难啊。”
贺九重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低低地笑了一下:“洗澡睡觉吧。”
叶长生抬了一只眼睛望他。
“等你睡着了,梦里面什么都有。”
叶长生:“……”
*
三天后,是秦潞专门请司机上门来接叶长生和贺九重赴宴的。
地点在X市里最享誉盛名的某五星级酒店,整个酒店目之所及,到处都装饰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奢靡程度简直叫人咂舌。
叶长生走在贺九重身边,抬头看着头顶上一盏盏精致的要命的水晶吊顶,忍不住地跟他小声地嘀咕:“这里跟你魔界的宫殿比起来,哪个更奢侈一点?”
贺九重目不斜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声音都淡得很:“就算是魔界的偏殿里,有很多地方都是从来不需要灯火照明的。”
不用灯火照明?什么意思?
用珠宝吗?夜明珠那种?还是更厉害的?
整个宫殿都镶嵌着会发光的珠宝——不会觉得这太刺眼了吗?
叶长生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再看看贺九重,有些感慨地叹着气道:“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贺九重侧过头来看他一眼,唇角微微掀了掀,低声道:“嫉妒什么?我的和你的有区别吗?”
“没有。”叶长生依旧愁眉不展,“我就是突然觉得,让你这么尊贵的身体住在现在那个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五平方的小房子里有些对不住你。我的一个房子可能还没有你魔界的一个厕所大。”
贺九重思考了一下,竟然没有反驳。叶长生看着他的模样顿时觉得更忧愁了。
啧。万恶的资本主义有钱人!
一路走到定好的包间,秦潞和另一个男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那头秦潞见着叶长生和贺九重进了房间,便赶紧起身将两人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