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宇宙深处白矮星的爆裂,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一切。
教堂外响起了刺耳的警笛,不知为何会有警方的援助,穿着防弹衣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冲进来,强大的火力和精良的装备让胜负的天平瞬间倾斜,不二看到明晃晃的手铐和垂头丧气的犯人,看到来往晃动着印有police标记的上衣,手冢被穿着白褂的护理人员台上了担架,地上只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二是那么想走过去,抚摸他紧闭的眼睛,整理他凌乱的额发,温暖他失去温度的双手,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刻。但是他的女朋友已经伏在他的身边,双手搭在他胸前,也许正在温柔的呢喃。他别过头去,千疮百孔的教堂恢复了安静,尸体和伤员身下的血液慢慢汇聚,耶稣悲凉地看着,那些僵直的躯体,没有一个祈祷的姿势。
身边走过来的是只有在内部会议上才得以见到的上司,他们微笑着对不二说任务完成的不错,彻底捣毁了高桥集团,特警队做得很好,浅川浩会被记功厚葬,藤井警部已经被停职……不二望着远去的救护车,急促变换的红蓝灯光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第 13 章
part13
仿佛一切在瞬间平静下来,不二周助清晨睁开眼睛面对着暖黄色的天花板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正存在过,那些枪口刀尖的日子,风声鹤唳的时光。他住在警方安排的一家偏僻的宾馆里,房间的床单被子上总有淡淡的樟脑味道,装潢简单素雅,素色印花的墙纸,光线下近似于透明的窗帘,没有了LAN酒店的奢华落地玻璃窗,阳光被棕色的木质窗框截成三格,推开窗子的时候有好听的咯吱声。
时钟的步伐似乎都减慢了,恍恍惚惚似乎是退休一般闲散的生活。早晨起床看电视新闻,吃早餐,厚厚一叠晨报根本不够消磨一上午的光y-in,宾馆的网速还好,他去那些在线看电影的网站点击那些排行榜上新鲜的电影,频缓冲着的时间刚好够他泡一杯咖啡,然后靠在温暖的椅子上慢慢观看看。中午的时候去大厅里吃清淡的午餐,大厅里的人不多,空旷到走路都有细微的回音,中年侍者笑起来很绅士。窗外是条寥落的小巷,行人很少,路上背y-in的地方积雪总是很难融化,渐渐变成难看的黑色。
接到那些称呼他为“不二警员”的电话的时候,他总需要反应一段时间,电话里的消息总是那些让人欢欣鼓舞的进展,又捉到了哪些高桥集团的余党,又端掉了几个制造□□的窝点之类,他安静的听,安静的笑,说大家还要再接再厉。现在的不二还不被允许回家,警视厅的高层领导承诺只要案子结束就可以给他自由,说这是办案纪律也是出于对不二的安全负责的角度考虑。
凄清的街景透过茶色墨镜更添了一丝古旧,恍然感觉这不是东京而是时空流转到了某个欧洲的小镇,狭窄的小巷无数未知的转角,安静到听到跫音。不二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强烈期待,那么希望在下一个街角会有一个冷峻挺拔的男子走出来,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但不二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来。然而转过一个又一个转角,面前呈现出来的是奔驰的车流,汹涌的人群覆盖了他所有的幻想,手冢国光此时应该躺在医院里,身边有无微不至的照顾。
不二去买相机,导购小姐的介绍地头头是道,面对琳琅满目的柜台他有些眩晕。记得当年自己的第一个相机,是家里的胶卷相机,外壳看上去是质朴愚笨的黑色,功能也没有这么繁琐,他只是用那架相机来拍裕太出糗,拍庭院里的花Cao,拍自己窗口的蓝天。后来由美子姐姐送了他一台二手的数码相机,他揣着它走过了一个颠簸而自在的假期。导购小姐还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掩饰着新相机的新功能,不二端起相机来从镜头里看过去,画面里漂亮的颜色,清晰的质感,再也不用想那年春天一样,加起三脚架用那么多次测光,跑来跑去寻求合适的视角,那么费心的调整光圈焦距。不二拿着新相机走出店门的时候似乎没有预想的那么快乐,毕竟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不二去花鸟市场,原来冬季里所有的绿色都浓缩在了这里,新鲜的,浓烈的,层层叠叠的绿,空气里有植物特有的气息和从泥土里发出的s-hi润。他走过一排一排花架,用手指去触碰那些饱满肥厚的枝干和脉络明晰的叶片。高大的花架和上面蓬勃生长的植物挡住视线,花架背后有脚步声,错落有致的靠近,不二的目光穿过柔软的花藤看到白衬衫的衣领,没有扣第一颗纽扣,削尖的下巴,突然间紧张起来。他慢慢踱步绕过花架,看到一个清瘦的少年在对着满架翠□□滴的盆栽踌躇,顿时感到松弛和失落。不二回过头去看远处架子底部的那些仙人掌,哑然失笑。它们柔软的细小的刺,撑起一片朦胧的暖光。不二其实不想承认,他真的希望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手冢面孔。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来到了医院,东京综合病院,他在那里第一次面对着手冢伸出自己的手掌,叠合了两个人掌心的纹理。天还是黑得很早,灯火通明的住院部楼高得望不到顶,他知道手冢就躺在那某一盏灯光里安然的呼吸,然而自己却还是走向了浅川绪的病房。
绪的床头队满了零食和毛绒公仔,她的脸色仿佛也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映衬下好了起来,见到不二高兴地手舞足蹈,连珠炮似的给不二讲这几天都有谁来看她送了什么。不二脱下手套去帮她倒热水,眼尖的绪突然冒出一句:“不二哥哥,这不是手冢哥哥的手套吗?”
蓝色的绒线手套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陈旧,磨损的线头,稀疏的起球。不二把水递给绪,微笑如旧:“是啊,不二哥哥和手冢哥哥是同事,手冢哥哥借给不二哥哥的。”
一直到告别的时候,绪才问起关于浅川浩的事情,虽然嘴里说着一点也不想爸爸,但毕竟是孩子,她眼里的泪花是不骗人的。不二轻轻地吻了绪的额头,柔声告诉她爸爸现在很好,忙完了就会来看她,来陪她。说谎对他来说早已不是一次两次,有的时候是为了对家人朋友隐瞒自己的心事和情感,有的时候是为了对高桥集团里的人隐藏自己的身份协助警方的侦查,但唯独这次对绪,他突然感到像年幼时第一次说谎那样的难过。
走出绪的病房天已经黑得彻底了,不二看着电梯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犹豫了好久,电梯在顶楼和一层之间已走了好几个来回,病患被推进推出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电梯,手冢所在的病房他早已知晓,只是迟迟迈不出这跨进电梯的一步。电梯里有丝丝饭香,不二看见自己前面中年女子手里提着便当盒,可能是来给住院的子女送饭。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太多的细节,电梯已经停住,不二走出去,面前时向左右延伸的走廊,一模一样的病房门排列在两旁。
依然是手冢国光平静的脸,依然是无法跨越的距离,消毒水的味道轻盈包裹了周身,不二隔着玻璃看到他躺在雪白的床上,周围有鲜花,果篮和各种精密的仪器,屋里没有看护的人,灯光熄了一半,手冢周围的仪器上有一些闪着荧光的数字,距离太远看不明晰。
手指贴在玻璃上划出他面颊的轮廓,从视觉的透视效果看来似乎真的触碰到了,他的额发眉骨,鼻梁唇角,冰冷坚硬的玻璃上不二手指的周围慢慢聚集了水汽,有那么恍恍惚惚的几秒钟,不二似乎真的感觉到了肌肤的触感,温热紧绷而有弹x_ing的面颊,还有手冢起伏的呼吸。面前的雾气连成一片,不二慢慢放下手,只有指尖经过的部分依旧清晰,手冢安稳地睡着,不曾发觉自己遥远的触摸。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二伸出手去接听,刚刚触碰过玻璃的指尖居然有因为太冷而引发轻微的疼痛,但刚刚感觉那每一点触碰都如此煦暖。电话那边是警视厅的高级警部,声音豪爽洪亮,不二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指示,慢慢握紧了手机。头顶上有一盏日光灯明明灭灭,路过的值班护士不时抬起头看,病房内还是昏暗的,玻璃上的水雾退散,不知过了多久,不二挂断了电话。
警部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新的身份,新的生活。现在去和家人见面,然后他将被派到另外的地方任职,再也不回东京,再也不是不二周助。
不二转过身看到荒井清从走廊那端匆匆忙忙走过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径直奔向手冢的病房,忽然荒井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来盯着他,伸向房门把手的手停在了半空。
“呐,我是不二周助,手冢的同事。”不二自我介绍着,只是他不知道还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告诉别人他叫不二周助,告诉别人他和手冢的关系。
“哦,我是荒井清,国光的女朋友。”荒井这时已经推开了房门,把那些大包小包拖进病房,“您进来坐一下吗?国光还没醒过来,不过医生说这是手术麻醉的结果,大概明天就会醒过来了吧……”
“谢谢你,不用了呢。我来看一个朋友的,顺路看看手冢……我就先告辞了。”不二看到荒井开了灯,莹白的光线铺在手冢的脸上,侧面出现了浅浅的y-in影。突然想起了幻觉一般的触摸他脸颊的手感,不二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准备离开。几乎是无意识,不二触到门框的手指轻盈地弹起又落下,敲出了一个日期,用只有他和手冢才明了的暗语。
他终于再次回过头去看手冢国光,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他了,那张在光明里黑暗里俯仰窥视想象了无数遍的脸,虽然那张面孔早已深嵌在脑海,却还是忍不住要亲眼告别,虽然没有一句正式的再见。所有关于手冢国光,不二周助的故事都画上了句点,警校黄昏天空里连片飞起的鸽子,突然在这次回眸里四散消失了踪迹。
“不二先生,再见。不过……您没事儿吧……”荒井看着不二,眼里似乎有些担忧。
不二没有说再见,走廊里的灯还是闪着,只听见消逝的脚步声和电梯到达的声音。
☆、第 14 章
Final
手冢国光慢慢睁开眼睛,面前堆满了的花束和礼品,他侧身看到自己周围的仪器,仿佛许多年前父亲的那次受伤。周围的聚集着很多很多人,有母亲,有荒井,有警队的同事,他们的表情疲惫而欢欣,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自己现在的感觉,还痛不痛,饿不饿,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