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踩下刹车,探头出车外,荒井眼神犀利的扫视遇到手冢平静的表情立刻柔和了起来,露出深深的担忧。手冢摇上玻璃尽量避开荒井的眼睛,淡淡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说。如果我有危险,请帮我照顾我母亲,谢谢。”
给足油门,握紧方向盘,手冢知道自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反光镜里荒井的身影在空旷的停车场中心,模糊而寂寞。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导购小姐的甜美声音打断了手冢的回忆,他听到另外一个好听的男声回答:“呐,谢谢,不用了,我自己随便看看就好。”然后他感到沙发靠背的轻微的震动,似乎有人在自己身后背靠背的位置坐下。
这是不二周助第一次和手冢这么接近,沙发靠背的厚度是50厘米40厘米还是更短更接近的距离,自己心脏的位置和手冢的是不是几近重合,背后沙发的材质是不是可以传递共鸣的介质。头发与靠背的摩擦细小的声波冲破电视机里的声响,他感到手冢的气息,如此接近,强大而平静,随着规律的呼吸慢慢包围了自己。
“大日子在下周三,圣约翰教堂,我和高桥岚的婚礼。”不二缓缓的说,头微微后仰,余光里看到手冢的耳后的镜架,灰色围巾。这次他没有选择暗号的方式,而是直截的用语言,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交流方式在他们之间仿佛变得陌生而繁琐。只是不二有种很奇怪的预感,如果这次他不把握住,似乎就要失去和手冢说话的机会了。
“哦。”他听见手冢的回答,一个简单的音节而已,就如同往常那样一个不易觉察的颔首或是浅浅的眼神,他明白了,这次任务结束了,那么顺利,却突然的失落。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先起身离开。周围的电视墙不知何时开始播放一支伤感的MV,空旷的房间里飘着雪,湮没了清冷的空床,在无数屏幕里一个孤独的男子在钢琴前用力地唱着,“I've never been the kind to ever let my feelings show,And I thought that being strong meant never losing your self-control……”
他们就那么坐着,背靠着背,目光投向相反的方向,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止。周围不断有顾客川流而过,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指手画脚,导购小姐微笑着忙碌,应付挑剔顾客的吹毛求疵,周围的电视机里节目不断变幻着,斑斓的色彩形象流动在墙面上。头顶白亮的灯光垂直落在他们山上,头颈的部分有小小重叠的影子,世界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他们就那么坐着,背靠着背,不声不响。
最后不二终于站起来,他没有回头看手冢一眼,他不必看,他记得那关于个男子所有的细节,他严肃的面孔和各个侧面的样子,他走路时手臂的位置和迈步的方式,他双手交叠时十指的位置……清楚到就算多年不见,脑海里的那个人还是会活灵活现。
“不二。”是手冢,他的声音平缓而厚重,不二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很好听。
他转过身看手冢,视线里很混乱,透过不断经过的人群不二努力的寻觅,遥远的距离使手冢看起来更瘦了也更挺拔了,攒动人头的缝隙中他看到手冢嘴唇似乎动了一动,但很快那个俊逸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流中,遁了踪迹。
电器广场门前的公车站不断经过来自相反方向又开往相反方向的公车,不二夹在焦急下班回家的人们中间,大家的呼吸连成一片氤氲,他不敢确定马路对面的那些隐隐的身影里那个才是手冢,不断有公车驶进又开离,整个视野支离破碎。
终于等来了自己要乘的那趟车,身边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冲进车厢,不二随着人流被挤到了靠窗边的位置,车上的塑料扶手在冬季总显得那么脆弱易碎,他不敢抓紧却又不能放手。透过面前蒙着雾气的玻璃,他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的那辆公车里靠窗边坐着的手冢国光,脊背笔直,目不斜视。
不二艰难地伸出手去擦拭窗上的雾气,手冢的脸在那么一块小小的干净空间里明晰起来,还没来得及重温那张面孔那个身姿那些线条,仿佛某种感应,几乎同时手冢也发现了他,也用手抹去了面前玻璃上的雾气,这是那么遥远而含混的对视,隐忍的坚强的牵挂,强大的执着的留恋,不知道在到达对方眼底时还会剩下几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哪辆公车先发动的,车厢内的灯光暗下来,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慢慢消失在相反方向闪着不同颜色信号灯的路口,玻璃上的水汽再次聚集起来,视线再次s-hi润迷离,他们谁也没有对谁说再见。
☆、第 12 章
PART12
这是最后的时刻,手冢平复着呼吸,下意识地触碰衣服下面的配枪,阳光从头顶的树荫间漏下来斑驳了黑色的西装,教堂的十字架c-h-a在湛蓝的天空里,看过去有强烈的反光落在他有些微肿的眼里。
昨晚他去医院看了浅川绪,她还是穿着那件肥大的蓝白条格病号服,很乖地躺在床上,右边脸颊上的小酒窝在看见手冢的时候就出现了,高兴地拉着手冢说她圣诞节收到了许多礼物都被她藏了起来手冢哥哥要不要看;说天气冷了她不喜欢出去,要穿得像个大棉花包;说下次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一本JUMP过来,不然她和那些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总c-h-a不上话……临走的时候手冢拍了拍绪的头,绪抬起头眼睛里是大片纯净的黑色,她说:“我知道爸爸很忙,告诉他我不想他,让他好好抓坏人。”手冢迅速告别了绪,走得像逃离,他怕自己面对绪天真的眼神会失态,他不能就那么残忍地告诉她,浅川浩以鹰的姿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来看她。
从手冢现在的角度他可以看到几个隐藏在特定地点的同事们,教堂两翼的日向和田中,自己斜对面的池田以及他后面不远处的大西。这次的任务完全没有上级的部署,每个人都报着近似乎赴死的决心,那些熟悉的面孔在景物的掩映下苍凉而坚定。教堂周围总有鸽子不时飞过,这让他回想起警校,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涩时光,居然真的会有人把那样的勇气固执责任坚持保留下来,愿意为这些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不许动!警察!”手冢冲进教堂,双手托枪,食指扣在扳机上。这是他演练过无数次的动作,从在幼稚园刚刚学会折纸枪开始,到无数次远远地看到父亲腰间的配枪,再到进入警校的那天黄昏听见夕阳里震耳欲聋的呐喊,无数次无数次地重复。而今天是第一次,他的枪口指向了强大的目标,那些他锲而不舍追查了无数次的罪恶,终于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手冢的视线顺着枪口的方向延伸,耶稣在十字架上表情痛苦而慈悲,神坛前的三个人怔怔地转过身,手冢在组里研究高桥集团案的资料里见过他们的样子,工藤名介,浅野光,高桥岚。而他们手里传阅签字的那些文件,应该就包括了整个□□制造的网络。
外面灿烂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变得光怪陆离,手冢忽然看到了一旁的不二,他穿着白色的礼服,站在五彩斑斓光线的流动里,笑容安稳和煦。那一刻手冢忽然觉得几排椅子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他看不清不二发丝飘动的方向,看不清不二表情里流转的悲喜,只是那个模糊身形,笼罩着温柔的光芒的轮廓,再也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
这一切只是一瞬间而已,耳边的枪声和呼喊立刻连成一片,自己的同事对方的手下都迅速拔出武器,子弹在教堂绘着圣经古老传说的屋顶下纷飞,周围有金属弹头与硬物相撞四溅而出的火花,也有血肉之躯被洞穿汩汩流出的鲜红。不知从何处飞进来的鸽子胡乱扑腾着翅膀,经过窗前被光线染上不同颜色,有些掉落的羽毛沾上了斑斑血污再也无法轻盈地飘起。
不二避开高桥岚滚烫的目光,他听不清她的质问,只能看到她愤怒扭曲的表情,从后面赶来的高桥家族高薪聘请的保镖把他的双肩扣住,瞬间整个身体脱离地面被架在了高桥岚身前,手冢的枪就那么对准了他的胸膛。他看到黑洞洞枪口后面手冢,那么冷静那么镇定的手冢,在那一秒钟面孔失去了血色。
这是他和手冢很少有的面对面的机会,在充满□□味道的空气中彼此的面孔清晰的在面前,周围弹雨倾盆,鸽子仓惶乱舞,耶稣高高在上注视的目光依旧痛苦而怜悯,一秒钟生,一秒钟亡。不二看着手冢,他知道这样的s_h_è 击很难成功,自己已经成为了高桥岚的盾牌,要s_h_è 中高桥而不s_h_è 中自己,恐怕是连一直都是第一名的手冢也难以把握其间的尺度。
他看到手冢的手在地抖动,逆着光的手上有轻微的干燥脱皮,不知道和不带手套有没有关系。不二喜欢那副手套,陈旧单薄戴上却有出乎意料的温暖,似乎蓄着整个冬季里的阳光。肩胛传来酸痛,看不清反光的镜片后手冢的眼神,但他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犹豫。
不知道他会不会时常想起想到那个春天的列车载着他们开往未知的远方;不知道他有没有捡见起过夕阳里鸽子落下的羽毛小心翼翼夹在书本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某天夜里醒来突然听到警校里口号的回响,不知道他在每次与自己执行任务之前会不会有小小的兴奋和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想起自己,就像自己忽然思念他一样。
不二的右肘突然狠狠地击中了身后魁梧的保镖,顺势抓住了保镖的手腕借强大的后坐力把他扑到在地,手冢的子弹在那一错身的空荡准确地进入了高桥岚的腿部,她倒下去,不二紧接着夺过她手里精巧的手(百度)枪,完美的配合,难以置信的默契。
高桥岚匍匐在地上,殷红的血液浸s-hi了她白色的丝袜,她眼里的绝望愤怒难以置信和泪水一同涌出来,她什么话也没说,但不二知道那些尖锐的谴责正刺进自己的身体,多希望与正邪无关,但是即使如此,他欠她的也远远不是一句对不起那么简单。不二忽然感到子弹从附近飞过,他惊诧地看到刚刚被自己扑倒的保镖举起的枪口,刹那间被一种不祥的感觉包围。
两点红色从手冢的腹部慢慢晕开,变成模糊的两团,他举着枪的手臂慢慢垂下来,上着镗的枪在光华的地板上抛出一道优雅的弧。他挺拔的身体似乎失去了支撑一样散下来,头发在下坠的过程中一根一根飘逸着,西服衣襟上扬,他无声无息地后仰,身体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