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明一暗
其实巴蜀之地也不算太好的地方,至少在叶清商看来是。穆钧崖想早些赶去唐门,没抄近路走了山道。谁知道半路遇上了地震,虽说震得很轻,不过一路上常常有石头从山上滚下来,最大的直径足有好几尺,要不是叶清商一个鹤归砸了上去,还真是后果难料,惊险的很。
“大少爷你踩我肩上干嘛!”
“废话你踩你肩上老子怎么跳上去砸鹤归!啊……哇啊啊啊又震了!这什么破路!”
“给老子坐稳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啊笨蛋!”
“操再喊我笨蛋我直接鹤归砸你了!”
一路上大呼小叫。
一直到傍晚,才完全感觉不到地震的威胁,现在所处的山区相对安全,估计已经接近唐门管的地方了,但这儿离官道太远,这夜就只能在荒郊野外的露宿——林子里又是猿啼又是狼嚎的,叶清商神经绷得好像要打仗一样。穆钧崖刚把烤好的兔肉递给叶清商时,叶清商还以为是什么,整个人一弹。
“你还好么?我说,你守夜真的没事?”穆钧崖问道。
“没事!”
也只能说,没事到怪。后来穆钧崖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就听到了叶清商如临血案现场一般的惨叫,然后一生惊天轰响,叶清商竟猛高声怒喝道:“峰插云景——!”穆钧崖道是有敌人,谁知一睁眼就看见一团白里带金的东西朝他扑了过来,一边发着抖还一边号:“哇啊啊啊啊长商救我!!!”
穆钧崖觉得他头很痛。
“叶清商……你杀猪吗?”穆钧崖一边撑起身来,拍了拍紧抱着他还巴不得要撕破他的烛天衣的叶清商,叶清商依旧不肯放松半点。穆钧崖无奈转头看向叶清商那个方向,就见到一条已经被织炎断尘肢解的白蛇,能想象到是叶清商慌乱中出的招。
“一条蛇……你用得着用峰插云景吗……出息呢?”穆钧崖拖着身子把那条蛇的“尸骨”支远了些。
“老子小时候被蛇咬过有童年阴影了啊!”叶清商抓着他嘶吼道。
小时候咬你那条蛇还是被我弄死的……穆钧崖心里幸灾乐祸地笑着,一边抓来叶清商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一边问:“那蛇有毒,你被咬着没有?”
“咬着了我现在还能跟你讲话吗!!!”
“我很好奇。你又胆小又没脑子的,谢渊那死老头子是喝了多少烧酒才敢让你指挥浩气大军的啊?”
“要你管啊滚一边去!!”
“好,我睡了,晚安。你继续守夜。”
“滚回来!!!”
依旧大呼小叫。
话是这么说回来,穆钧崖是断然不会狠心让叶清商守夜的。叶清商已经睡熟了,穆钧崖便坐在篝火边,随手丢了根柴进去,火燃地稍微旺了些。穆钧崖回想起方才见到的毒蛇,通体白色,并不是在这一带生活的种类,只可能是五毒教弟子的蛊蛇,而出现在这里,必是认为。穆钧崖锁起了眉,面色警惕起来——全是那个叫百殊的?那是叶清商好友,若有歹心早在五毒时就动手了;是恶人谷中人的话,也绝对没人敢在没有他穆钧崖的同意下对他身边的人轻举妄动。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应了萧槊的话,浩气内乱的传闻一说,和现在暗中盯着叶清商的人还能联系起来。穆钧崖转过头,望着睡着的叶清商,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拈着叶清商一缕长发,自己的眉头复又舒开——
被人盯上了还能睡那么香。
恩,不是一般人。
最终还是安全到了唐门。唐老太太已经很给面子,没有跟穆钧崖抬价,约定好的十万支箭矢即日便会由人运往昆仑长乐坊,再转运到恶人谷,当然叶清商一直在门外看风景并不知晓。不过,穆钧崖随后向唐老太太问起唐悬所在,老太太的脸色却陡然变得铁青,只背过身冷冷道:“呵,在问道坡,若你与他有干系,劝你还是早日离开此地,不送!”穆钧崖料想是唐悬出了事,看周围的弟子的目光也带了攻击性,只能告退,出门一把拽起叶清商的手就跑了。
问道坡那片地方很开阔,只是长着几丛疏竹,两棵开着紫色花穗的老花楹树,中间一大片草地,空中还飘着蒲公英,不过没有半个人影。
“人呢……”穆钧崖牵着马慢慢走着,没走出多远,后头叶清商就冲他“喂”了一声。穆钧崖转回头,只见叶清商指着一棵花楹树的树干,向穆钧崖问道:“你说那?”
“那树怎么了?”
“有种东西叫浮光掠影,如果你要找那个死唐门的话……”
“……你看得见?!”穆钧崖惊异着,而叶清商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穆钧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唐悬年纪轻轻,虽然仅仅十九岁,却是恶人谷中身手最高明的一个,尤其是那招浮光掠影,凭谁都找不出任何破绽,竟被叶清商看见了?沉思许久,才郑重道:“不信。”
“呸,爱信不信,过来。”叶清商不屑地一挑眉,大大方方迈步走到那树下,然后抬起双手——对着树干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穆钧崖认为,也只有这副蠢样能把唐悬逼得不忍看下去。果真有一个唐门男子在面前化出了身形,身着开领靛黑劲装,前臂交叉抱胸,后背倚靠在树干,银质面具半掩容颜,刘海下唯一能让人看到的另一半面容,俊美中带着异常的冷静,毫无感情。
“有话直说。”唐悬的语气也没有起伏。
“哼,不是老子找你,是他。”叶清商身为浩气自然是看不爽唐悬这个每次都来干扰战役的恶人谷情报枢纽,于是白了他一眼走到了一边去逗麟驹,虽然也给穆钧崖和唐悬腾出了一个说话的地方。
穆钧崖将目光从叶清商身上收回,自衣层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唐悬。唐悬拆开信封,飞快的将信纸扫了一遍,低声自言自语:“这样……他真的打算进恶人谷……”
“哟,你家小五毒要跟你走呀?”
“由他去,只要他不怕死。”唐悬淡淡答道。
穆钧崖便“啧啧”感慨了两声,“真是没良心~刚我和老太太谈完生意问起你,她可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你惹她了?”
唐悬似乎若无其事:“这次丝绸之路那一场战役,我杀了师傅的一个爱徒。”
“果真狠心,不过阵营之间,打打杀杀也很正常。”
“明日起我便与唐门再无干系了。”唐悬并不愿多做解释或议论,侧目斜睨了在远处无聊看花的叶清商:“你没告诉他你是恶人谷的?”
“我目前没有说的必要。”穆钧崖向唐悬摊开手:“再说我觉得清商也不会介意阵营差别啊~”
“叶清商好歹是浩气的指挥,你就不怕他知道你是恶人之后跟你翻脸?”
“那打个赌好了,我赌清商不会对我另眼相看。清商没有华南柯或者断水那样的心计。”穆钧崖一面说着一面扬起嘴角,仿佛答案已经了然于胸。
“不赌。”唐悬冷冷地拒绝,穆钧崖“嗤”了一声表示没意思,唐悬又接道:“不过劝你还是小心一点,谢渊会决定让叶清商来顶替华南柯接任浩气统领之位,并不仅仅因为之前那场他能反败为胜。他的御风什么时候会对着你,也说不定。”
“真是毒舌啊。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不讨人喜欢了!”穆钧崖挤眉挖苦了一句,只暗想道唐悬这人真是一点不带客气的,难以想象为什么那个叫百殊的小五毒就这么喜欢他。
穆钧崖转过身,望了一眼叶清商,眼里闪过一丝光耀,良久,又道:“那我也直说,我有把握抓住他,也不仅仅是因为身后这把妖枪刑鬼。”
唐悬印象里,穆钧崖若是一时兴起想要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他没由来地想起仅有的几次看见穆钧崖杀人时的样子,又看看叶清商,便不再去“操那份心”。
“我走了啊,对了,老萧让你去趟黑龙。”穆钧崖话落,径直走向了叶清商。
叶清商的样子落在穆钧崖眼中——绣锦金衣,过肩马尾,背着重剑,笑颜里带着自然的亲和力和一点点年轻的傲气。穆钧崖与他隔着那段距离,显得叶清商的身形很小,小得似乎穆钧崖一伸手就可以将他捧在手心。
但也可以一用力就把他捏碎。
作者有话要说: 啊也不一定是军爷少爷一天一种死法啊比如这次躺枪的是高冷炮哥
不过军爷和少爷天天都在大呼小叫的相爱呢。。。【虽然这时候少爷还没爱上
军爷有腹黑哟
☆、五、混熟闹腾
“喂,姓穆的,你找到了吗?”叶清商坐在山巅牧场的一对草垛上,无聊地撑着脸,盯着蹲在前面动小铲子的穆钧崖。
“没呢,这一带皇竹草都给人挖光了,只找到甜象草。”穆钧崖说着,又将一捆甜象草抛到了叶清商怀里去,一边喊着:“帮我拿好啊~拿不下就塞麟驹嘴里。”头还没抬起来,又向另一株甜象草动铲子去了。
“你们帮会里没种马草么?随身带着些多好。”
“小帮会种不起~麟驹口味太挑,死家伙喂他百脉根和紫花苜蓿都不肯吃。”
“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我要是回帮会带一筐皇竹草出来的话可以把一个骑踏炎乌骓的帅军娘回家。”
“你?说笑呢?又胖又笨,以后肯定找不到人要你。”穆钧崖轻笑一声。
叶清商显然是反应了一会,才唰地转过来问道:“老子哪里胖了?!”
穆钧崖的身形在那里不经意地怔了一刻,一时没留心,竟像是小时候那般开玩笑了。穆钧崖回过头,对着叶清商满是疑惑的眼,又将叶清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的确,比起十年之前那个白白胖胖的叶清商,现在的叶清商已经看不出团子的模样了,这身金色的破军衣甚至衬地他有点精瘦。
穆钧崖又转回头去挖马草:“口误,你又笨又没肉。”
“没肉?你在逗我吗?我身上肌肉也不少啊!抡重剑的很需要臂力腰力的!”
“所以你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不对,你的重点是在骂我笨?!”
“不笨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操!忍无可忍!”叶清商像是被猜了小尾巴的猫,巴不得把全身毛都竖起来,运起一招雪断桥之后立马撤出织炎断尘,照着穆钧崖一跃砸去,怒喝道:“鹤归孤山——!”
“……!我的马草!”穆钧崖眼疾手快把手里的一株甜象草给铲出了土,见叶清商砸过来,便起身向后跳开,惊险闪过,刚吁一口气,叶清商劈头又来了一招夕照雷锋。穆钧崖不得不招架挡下来,“来真的啊你?!”
“别废话,来战!正好小爷几天没动手手痒得慌……你别跑!”
“不陪你玩!”穆钧崖转枪借力闪了开,向着麟驹一吹口哨,黑马向自己跑过来时,又拆了叶清商两招,接而腾身上马,一挥缰就要避开。不过叶清商马上又换回了轻剑,穆钧崖还没跑出去多远,叶清商就借着梦泉虎跑追了上来。穆钧崖提枪以为叶清商会在侧身对他出剑,谁知道这货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直接一踩马头,御风当脸就刺了过来,穆钧崖不得不翻身下马,这回懒得打也硬得打起来。山巅牧场上只见红金两道光闪个不停,就像大白天的放起烟火来。
一打几个时辰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当然穆钧崖是瞒着叶清商没用全力的,不过光是叶清商这不合常理的剑术套路,也缠的他够呛。
太阳当头,两个人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穆钧崖索性同叶清商背靠在一起坐在原先那草垛上,穆钧崖垂头看着他,叶清商就半躺在他背上望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累死了……为啥我会打不过你……”
“大概是因为你笨吧。”
“诶,马草挖够了吗?”
“差不多够了。”
叶清商忽作慷慨状道:“兄弟啊,入我浩气盟吧,马草管够,被人欺负哥罩你!”
我还没开口问你要不要来恶人谷呢怎么你反倒打一耙?穆钧崖心底苦笑了一声,后背一用力,撑起身子来把叶清商给压了回去,转而变成穆钧崖半躺在叶清商背上望天。穆钧崖便一边感叹到:“算了吧你,我肯定不招你们那帮子人待见!”
“起来起来起来我还没睡够!”
“……我发现你这人不仅没脑子而且还没良心,我都帮你守三天夜了,不让我睡会啊?”
“……”叶清商咽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有了负罪感:“成,你歇着。”
叶清商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任穆钧崖靠在他背上。老实说,穆钧崖要比自己沉,这么由他靠着过不久就觉得手酸,叶清商完全可以没心没肺地推开他,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没那么做,有可能是懒得。
山间又拂过一阵有些凉意的风,掠过两个人的衣襟和黑发,显得穆钧崖靠他背上的那块很暖和,居然让人觉得有些贪恋。叶清商感觉到了穆钧崖的吐息,平缓沉稳,自己也随着心静了下来,顺带理了理思路。想了不少事情,像是浩气盟的近况,叶长商的怪病,两生花还有多久开,半路上碰见的穆钧崖,还有之后……
话说回来穆钧崖这名字真的有点耳熟,但叶清商死活想不起来又这么一个,估计又是错觉。
叶清商侧过头瞥了一眼背上,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你睡着了?”
“没睡着呢。”穆钧崖睁着眼,一对飞鸟在蔚蓝的空中掠过。
“姓穆的,你陪我跑完这一趟后打算去哪?”叶清商声音与之前相比显得温柔了许多,挺轻的,也难得挺认真的。
穆钧崖笑笑,闲聊一般接道:“看情况,说不定继续在外游历,说不定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自己的位置?你指什么……?”
叶清商正疑惑着呢,察觉到似乎有人接近,一看,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熟人,蓝白套头衫,身背两柄泛光双刀的明教弟子。那青年向叶清商招了招手,叶清商一愣,忙对穆钧崖道:“诶诶诶快起来我去跟朋友打声招呼!”
穆钧崖无奈坐起身子:“好吧,我去刷马,你们慢慢叙旧。”
“你不来认识一下吗?”
“不来,他长得不够帅,不想认识。”穆钧崖随口胡诌了一句便回绝了。
“虽然我同意你说的……恩,好吧算了,”叶清商喃喃腹诽了两句就朝那青年跑了过去。
“步虚!真巧你也在这!”
那个叫步虚的明教朝叶清商笑起来,惊讶道:“清商!我找大理段氏办事呢,碰巧路过给小师妹采购草籽。你呢?我可没听说某大指挥有亲自挖马草的习惯啊~”
“别取笑我了,其实我只是搭人的马闲逛,喏,就是在那刷马的天策,额不过他似乎有点怕生……”
步虚望了望那穿烛天的天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深邃,却又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头继续和叶清商讲话:“你自己的里飞沙呢?”
“妈的,别提了……我不是想去五毒给长商找药嘛,结果在白龙口给三个恶人谷的围攻,里面有个唐门特别可恶,直接一个追命箭把我心爱的里飞沙给弄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步虚幸灾乐祸地捂着肚子狂笑起来:“土豪你活该好吗!!!真是大快人心!!!”
“卧槽你有点良心成吗?我没惹过你吧?”
“咳咳咳,好,我有良心,话说你没受什么伤吧?”
叶清商挑起嘴角非常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开玩笑!那几个人充其量不过是咱盟里最差的七星卫的水平,要如何伤的到我?可惜啊,盘缠都掉悬崖下面去了,后来我到了成都就碰上这姓穆的,蹭他的马在这一带。”
“哦……那天策姓穆啊,”步虚喃喃自语。
“先不说这个,对了,步虚,盟里最近的情况还成么?那群小兔崽子有没有给你和南柯添麻烦?”
“安心,有南柯在管着呢,这会儿正准备带人去黑龙。老谢那……咳咳,反正老谢念叨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就好,苍天啊让我多偷会懒吧!!”
“想得美你!”步虚狠狠地在叶清商肩上来了一记:“大指挥,你得有点责任心啊,哥知道你性格不适合坐这个位置,不过现在你师傅又死活不肯当,也就只有你能担起对抗萧槊的大任了。”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燕辞梁也很有这方面的才能啊……老谢为啥会把统领位置交到我手里……”
“燕辞梁……好像的确是这一辈里头的新秀,可惜,资历还不够。”
“这样,步虚啊麻烦你和南柯说一声,这一回把燕辞梁调来昆仑,哥教他怎么打萧槊。”
“那……也成,在此之前,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浩气啊?”
“我总归是能在外头逛多久就多久咯……”
“不怕你师傅回来一鹤归拍死你?”
“怕,特怕他老人家。……不过这次……”叶清商忽然想起什么,便转回头望穆钧崖的背影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对步虚贼兮兮地笑了起来,道:“放心啦,昆仑打起来之前我会回盟里的!”
“啧啧啧……”
步虚采购完了草籽便道了别,叶清商走回穆钧崖身边的时候,穆钧崖刚刷完马,还拍了麟驹的鬃毛一下。
“喂,姓穆的,你这趟除了谈生意之外还有别的事吗?”叶清商依旧悠闲地坐在了草垛上。
“没什么事。……你还想去哪吗?”
“能不能去趟黑龙?我想回去看看近况,顺带牵匹绝尘出来。”
“黑龙沼?”穆钧崖忽然来了精神,笑容意味深长:“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呆萌呆萌又容易炸毛的少爷
还有军爷的毒舌属性=L=p
以及出场的喵哥→猜猜喵哥的角色撸
☆、六、飞来横祸
小径上传来了马蹄声。
麟驹载着两个人奔跑在层层叠叠的密林之间,黑龙沼的森林竟比五毒的还要夸张,一大片的树荫,很少见到穿过丛林的阳光,从而显得相当冷,甚至是有点寂静了。偏偏还得穿越这么好一大片才能到绝迹泽那边。
气氛不大对劲,林间没有风,树梢却有骚动,这种怪异的感觉自他们进黑龙沼地界时就有了。
叶清商沉默了一路,终于向后靠了些,后背贴到穆钧崖胸膛,挪动了头,细声唤到:“喂,姓穆的?”
穆钧崖索性就把注意力从树梢收回来了:“怎么?”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有。”
“……恩,我们该怎么甩掉他们啊?”
“甩不掉,这伙人估计是专业的。”穆钧崖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叶清商扶额无奈,手握在御风剑柄上:“估计还是冲我来的……开打吧。”
“别冲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先把他们引出林子,不然对我们不利。”穆钧崖皱了皱眉,伸手揽住叶清商的腰:“坐稳,我加速了。”于是挥起马缰,高喝了一声:“驾——!”
麟驹应声,撒开蹄子狂奔起来。果不其然,树梢上跟踪的人察觉行迹暴露,当即也追了上去。两边同时飞出数十支暴雨梨花针,几乎是贴着麟驹的脚步扎在了地上。穆钧崖和叶清商头顶又有两道黑影越了过去,横空就亘出一红一白两道气劲,穆钧崖慌忙把叶清商给按在身下。
“趴好!”
两道气劲即在上方相撞炸开,随后穆钧崖腾出右手抽出背后长枪,侧过身一挽枪花,将逼过来的一支穿心弩打了回去。叶清商刚起身,又有一个明教甩出链子追了上来,刀光冲这边一划,两个人被迫偏开马头,冲入旁边林子里。
追逐战一直打到了林子的尽头,那明教又用链子拴住刀柄掷出,直接插在麟驹马蹄之前,他们不得不停下。
情况似乎不大妙。穆钧崖看了看周围环境,地势算空旷,但身后……是悬崖。没记错的话这是绝迹泽东边的平地。
“……”穆钧崖开了口,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叶清商小声问道。
“我好像走错方向了啊清商。”穆钧崖坦然说道。“啊不好意思太久没来黑龙沼了。”
“……卧槽你妈!”叶清商欲哭无泪。
来者纷纷现出身形,一共四个人——纯阳,七秀,唐门,明教,看起来都是高手,还是恶人谷的装备。穆钧崖不为所动地冷哼了一声,横出长枪,皱起眉头。这四个人他一个都没见过,心下生疑,但却不得说出了,有些恼火。不过想起之前萧槊说过的浩气盟内乱的传闻,这下倒是有定论了,这四个人刻意打扮成恶人谷的人,明显是要针对叶清商,而且那个明教还带着面具……
叶清商好不容易从抓狂中镇定下来,跳下马站定,抽出了轻剑“啧啧”赞叹了两声,也没大难当头的紧张,反而朗声嘲讽到:“喂!对面的朋友,到了绝迹泽再打不行么非要子啊这鬼地方?”
对面的显然是不搭理叶清商,叶清商的目光将那四个人扫过一遍,没有回头,只问身边的穆钧崖:“他们是冲我来的……姓穆的,你觉得我们打得过吗?”
“对面远程居多,不过,打得过。”穆钧崖看了看自己的枪,淡淡回应。
“这样吧,你帮我搞定那个唐门和纯阳,我先解决七秀再去对付明教,一人打俩怎么样?”叶清商朝他兴奋地笑笑。
“就这么定了。”
穆钧崖话音未落,已然策马直朝那唐门冲了过去。如他所料,那唐门消隐身形,同时自左侧飞来纯阳的剑光。穆钧崖反手架枪承下这一招两仪化形,左手自背后取弓,搭上箭,向纯阳连射三矢将其逼出原先阵地,余光一扫见叶清商那边尚能对付,于是就向那纯阳突刺而去,拆起招来。唐门在不远处现了身,从穆钧崖背后射出两支毒箭,穆钧崖便侧身闪开,顺势向着纯阳一劈,陡然一道炎红带黑的火光亮出,将纯阳逼退数尺。穆钧崖趁此向唐门攻去,唐门不擅长近身,便被穆钧崖占尽上风,但穆钧崖似乎有意不直取唐门命门,只牵制着唐门的行动。适逢纯阳运起剑诀,穆钧崖只挑起嘴角,也不闪躲,就一转身,发力用枪杆将唐门打到自己身前。那纯阳大吃一惊,见自己的气剑将要伤到唐门,慌忙冲上前再出一剑将原先剑气打偏。而穆钧崖没等那纯阳再出手,只跨在马上,伸出枪,枪锋抵在唐门的颈边,高傲地看着那纯阳。
“呵,在我面前冒充恶人?”穆钧崖半眯着眼,似乎满是不屑:“真是嫌自己活太久……”
利刃割破皮肉,鲜血喷溅出来,煞气腾腾。
那一瞬间,叶清商又感觉到了那丝既熟悉又可怕陌生的杀气。回头之际,只见到穆钧崖当着那纯阳的面,把唐门项上首级斩下,脸上是冷笑。
叶清商睁着眼愣了好一会,也不知该诧异还是什么,心中暗想到之前或许真的没有错觉,穆钧崖的那把枪上的煞气,或者是穆钧崖自身藏起来的杀意,当真是有点可怕。
眼下却不容许他分心,那明教已追到他身边,叶清商连忙趁那七秀不支时换了重剑朝明教劈去,剑气激荡起一阵风,而明教似乎有意遮掩自己的容貌,向后跳开。叶清商一皱眉,发现了这点便追了上去。
另一边,纯阳的衣袖扬起,飞身将目标转向叶清商。穆钧崖同时朝叶清商疾去,出枪挡开纯阳的剑锋。而明教又一次消隐身形,纯阳则同那七秀使了个眼神,商议好了什么一般。穆钧崖站在叶清商身边,盘算着敌人下一步行动。
几道弧形刀光乍现,两人同时出兵来挡,纯阳和七秀趁此出剑,剑气朝这儿飞来。穆钧崖侧身闪过,首先向被打伤的七秀冲去,而七秀避而不战,有意拉开他和叶清商的距离。叶清商正与纯阳拆招之时,明教的弯刀架了上来,缴飞叶清商的御风,叶清商正准备擎出重剑,明教竟先一步出刀逼他后退。穆钧崖的枪贯穿七秀的胸膛又拔出,见叶清商被逼到了悬崖边,急忙折回去,转枪将纯阳和明教打到远处。叶清商在穆钧崖过来的时候一怔,不料此时身后竟飞来七秀的剑光,直直撞到叶清商胸前,把他逼得离悬崖更近,当即吐了一口血在地上。纯阳显然是做好了拼死的准备,随即冲上前,扛了穆钧崖两枪,向叶清商斩去一式九转归一,将叶清商推下悬崖。穆钧崖一咬牙,背上挨了明教一刀后回身下跳,挂在一支横出的树枝上,拉住了叶清商,悬在半空惊险万分,却发现叶清商有些惊疑地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你打架也能发呆?……抓紧我别放手!”穆钧崖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叶清商恍然大悟过来,这才用力抓紧穆钧崖。穆钧崖转头见悬崖之上走过来的七秀和明教,那两人似乎不打算就此罢手。
明教未说话,丢出匕首,划伤叶清商被穆钧崖抓着的左手腕。叶清商一下子完全失了力气,眼看着就向悬崖下落。穆钧崖心头一紧,立刻松开树枝,借石壁发力,也向悬崖下面跳下去,两个身影双双消失在明教和七秀的视线里。
明教摘下面具和兜帽,异色的眼瞳里泛着危险的笑意。七秀看了看地上纯阳和唐门的尸体,捂着自己的伤口,道:“他们两个看来比想象的要难对付,也难怪你拉这么些人来……若不是凤凰蛊,我也会死。”
“原以为能在叶清商落单时杀了他,谁知道穆钧崖后来也出现了。”
“这悬崖……下面是条河,他们有可能还活着。步虚,你打算怎么办?”
“自有打算。”步虚冷冷地回了一句,迈步离开,七秀便跟了上去。
悬崖很高,叶清商在不断下落,下面的水声越来越大,甚至大的有点可怕,和连连撼雷一样。
叶清商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年幼时险些溺水,因此长大了也一直不通水性,掉到河里对他而言基本上是死路一条。
两道峭壁向两扇要合上的石门,眼看缝隙越来越小,现在又不是带兵打仗,他想不出一点办法。
不等他许个临终遗愿,就几乎是砸进了河流中,水障溅起数尺,巨响震耳。叶清商在水里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河水灌满鼻腔和耳朵,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游到水面上,却越沉越快,一边被湍急的水流冲的快要窒息。
叶清商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忽然有人抓住了他,随后那双有力的手将他拥到了怀里,唇上传来熟悉的温度,紧接着就有空气接连被渡到自己口中。
脑子里混沌之间闪过了很多很多画面,好像有什么碎片被重新拾起了。
“穆……”
叶清商发不出声音,只顺着那双手抓住了穆钧崖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打架也是那么欢脱……
军爷的收人头方式有点黑化,不过不要介意……
之前有人猜对了,喵哥是反派哟!
☆、七、遗忘的人
“喏,师弟啊这就是藏剑山庄。”
男人把穆钧崖带到了天泽楼前,穆钧崖向四处望,看见藏剑山庄的石碑旁边一棵很大的海棠,鲜红的花开了满树,树下落英纷飞,落英里站着一个看上去比他小几岁的男孩。那男孩仰着头,伸出手时,一叶花瓣落到了少年手心。
穆钧崖快看呆了,他师兄拽了拽他,他才回过神来:“小子,看什么看,要不就上去勾搭!”
穆钧崖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天泽楼外一声音唤道:“铁牢将军久候了,山居师兄和庄主这便来。”
“好,来了。”男人应了一声,拍了拍穆钧崖的肩膀,笑道:“我去天泽楼等着了,你先在这待会别跑远。”
“知道了。”
男人朝天泽楼中走去,穆钧崖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小藏剑。那个小藏剑生的很好看,一双眼睛特别亮,就像会发光。另外背着重剑,竖着马尾,身上穿的是标准的藏剑金,估计是大户人家少爷衣饰繁琐的缘故,这身装扮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个金色的团子。
穆钧崖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树下的少年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就像他转过头来,目光交错。
“你刚刚在看我?”少年问道。
穆钧崖就点了点头,径直向那少年走去。
“海棠花?”
“恩。”少年应着,看着手心那一瓣,轻叹了一声:“今年好像掉了很多。”
再后来一阵风拂了过去,把那些花瓣吹得飘向远处。少年看着那些花瓣在风里不断翻飞,一直飞到了墙外,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了一会,又转身面对穆钧崖:“喂,你是第一次来藏剑吧?”
“对。”
“怪不得呢,以前没见过你……”少年忽然一拍穆钧崖的肩,扬起笑脸:“明天我带你在山庄附近逛一圈吧!”
穆钧崖原地愣了一下,先前听自己师兄说藏剑的人都特别热情好客,想不到这般年纪的小少爷也是。穆钧崖斟酌了一会,又远远的听到有人喊道:“喂——大少爷!”
那少年循声回头,只看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约莫三岁大的小孩等候在门口。少年朝他们招手,急忙对穆钧崖说道:“不管应不应,反正这么定了!对了,我叫叶清商,很高兴认识你!我先走啦,明天卯时山庄大门口见!”话落便匆匆向那妇女跑去,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小孩子,走之前向穆钧崖投来一个笑容,身影消失在转角。
穆钧崖想了一会,觉得那笑容挺好看的。
穆钧崖本着作客礼为先的精神,第二天早去了。刚到卯时,就见叶清商步伐明快地从山庄里跑了出来,停到穆钧崖身前,缓了口气:“不好意思!你没等久吧?”
“没。”穆钧崖看叶清商似乎慌慌张张的,总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