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着确实不方便,村里村外是两个地方,山下山上又是两个地方,要不是这年头人们没有携带金银出门的习惯,她连纸币都不想收。
不过,陈愿觉得这不是问题:“没事,现金交一部分,支付宝转另一部分,我们出入不便,但是可以寄快递的,你看见墙上写的账号密码了吗?都扯了网线呢。”
还挺先进。
心不甘情不愿地付了钱,陈愿领他们去开门认锁:“密码是2535,记住了吗?记得每次出门后将锁拨乱。”
里间是张大双人床,床头板上雕刻了各式吉祥纹样,周栎眼尖地瞄见了一对鸳鸯,顿时不心疼他的一千五百块了,拉着一群人过去认图案,一脸懵懂:“老板,床头这些雕刻图案是什么意思?”
布莱克一向不喜欢睡床,他将东西扔在外间单人床上,以为里面有什么事,赶紧换了拖鞋跑过去,在听到这个毫无内涵的提问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早睡早起,而不该来这儿凑热闹。
周栎一手拉着沈云檀,一手指着那两只肥鸟:“小布,你认识吗?”
布莱克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并且采取了应急措施:“以前也没见你好奇心这么强啊?不说了我接着搞门票去了。”
陈愿的反应也很机智:“还要陪聊?那我们得再算算价格。”
周栎气极反笑:“我们还要包夜呢!”
“陪聊一小时一千,包夜一条腿。”
沈云檀伸出三根指头:“买三个小时。”
“可以。”陈愿伸出手,“只收现钞。”
周栎刚要摸兜,沈云檀一把按住他的手:“听说你只有支付宝?”
面对陈愿质疑的眼神,他讪讪地笑了一声,但是马上在下一秒挺起了胸膛。
周栎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随身携带金子,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片,在沈云檀手心里熠熠生辉。
“十克,够不够?”
第42章 交点
陈愿费了很大劲,也没讲清楚村里村外是怎么一回事。她最后放弃了,摆摆手:“这不重要。”
“这里有两个平崖村,一个是没有门票的人所看到的,另一个是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这里是两个空间的交点,就在你的隔壁,不久前入住了一个妖怪,他要上山找东西。”
周栎嗯了一声,就算下一秒这只兔子开始扯量子力学他都能一笑了之,妖怪就妖怪,扯着科学的幌子招摇撞骗算什么本事?他又拿出那只花哨的铁皮糖盒,指甲盖一掀,吧嗒一声掉了块薄荷糖出来。
“你就不好奇他要找什么东西吗?”陈愿这孩子长开了就像个人了,食指与中指间夹了跟细细长长的烟,还没点,焦黄烟Cao屑外边包了一层银色云纹纸。
表盘上分针还没走完一圈,这个吵着要精灵球背包的孩子已经翘着二郎腿像个瞬间盛开的花骨朵了,周栎摇头:“我好奇的不是这个,我在想,你今天早上明明还在清阳市,怎么会知道隔壁入住了妖怪?”
陈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面大镜子,表面擦得锃亮,一个指纹都不见,她指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面的人也指着她:“你看见了吗?里面有三个人,最左边的是我,我甚至会说这边的方言,你的意思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这个旅店不是我的,这些账本也不是我写的,你觉得我能信?”
所以他才想不通,莫非是没有门票的妖怪会被捉进来玩角色扮演?但是讹兽早就算不上妖怪了,她也不可能束手就缚。
沈云檀盯着镜子里摇曳的烛火,伸出手指按了上去,但是他的手指被镜子拦在外面,那个“像”他始终触不到。
陈愿眯起眼睛:“那本来应该是一个碰不到的虚像,但是这又不是普通镜子,只需要一点媒介,你就可以……”
她将手指悬在在蜡烛外焰上,以前有个试胆游戏,将手指飞速穿过火焰,只要速度够快,就不会有事,周栎看了下时间,她停留了整整一分钟,拿出来后手指却完好如初,没有丝毫灼伤痕迹。
陈愿又拿起那支轻轻巧巧的烟,直直地伸向镜子里,出乎意料地没有受到阻拦,她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镜面,像穿透凝固不动的水面一样,她的手和烟继续朝着镜子里的烛火前进。
“怎么会这样?”周栎将手靠近火焰,试探着温度,“没错啊,这火确实是火,那就是你的手指有问题了。”
陈愿不理他,用镜子里的火点了烟,一缕弯弯曲曲的青烟飘了起来,飘出了镜子,她动作娴熟地深吸一口,掸净桌面,将那根烟放在桌沿上:“我的手指没问题,你见过哪个妖怪化的形和人有区别?医院里各色检查做遍也查不出半点非人迹象。”
“问题出在我这个镜子上。”她再次伸手,企图将镜子里的烛台拿出来,但是在刚刚触碰到的一刹那,镜面猝不及防地碎裂了,她的手指碰到了镜子后面的墙壁。
周栎问:“你是故意的吗?”
“是,这个镜子出问题了,不应该继续摆放,索x_ing拿来给你们讲解一下。”陈愿满不在乎地收拾了碎片,扔进垃圾箱里,“这里是没有常理可循的,两种秩序的交点,必然会发生混乱。”
沈云檀问:“我记得,你刚刚说隔壁的老人……”
陈愿眼珠一动:“他去找金乌。”
金乌?噢,十兄弟只活了一个的那个金乌,不过,那不是传说吗?传说大都真伪难辨,有的有理有据,有的虚无缥缈,比如金乌这个事,如果有金乌,那现在头顶的太阳算什么?
“金乌不就是太阳吗?他是夸父吗?”周栎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他是平崖山的山神,找的也不是金乌本身,而是它留下来的一根羽毛。”
羽毛二字说出口,事情就有些串上了,周栎垂着眼,继续分析她的言辞。
“至于金乌是不是太阳,我猜它不是,但是它又被妖怪们这么顶礼膜拜……算了反正这事很蹊跷,你就明白金乌的羽毛对他很重要就好了。”
周栎忽然举手示意:“打断一下,你刚刚说那个老人是妖怪,又说他其实是山神,这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是妖怪了,因为平崖山早就名存实亡了,不然也不会通过门票才能进入。”陈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给你们再说说平崖山。”
“那地方在很久以前住了一群妖怪,他们建了一座祭天坛,祭歌里的主角不是天,而是这个……他们叫金乌为‘神鸟’,说是歌,其实就是演一出戏,两个演技好的妖怪互相鞠个躬,套上戏服开始咿咿呀呀地唱台词。”
这戏呢,讲的是大雪封山使他们与世隔绝,为了生存只能祈求神鸟的庇佑,有一天祭天坛的中央无端长出一棵通天大树,主干以外有十个分枝,一只神鸟负伤,沿着树干落下,山里淳朴善良的妖怪们献身救了它,神鸟又飞了起来,在回天上之前,留下了一根羽毛,并且口吐人言,说这东西能庇佑整座山头,还能沟通天地。
陈愿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你说这妖怪是不是也挺愚昧的?”
你说是就是吧。周栎点头:“那山是怎么没的?羽毛没了吗?”
“后面就是我的猜测了,神鸟的羽毛其实真正作用并不是庇佑,而是别的什么力量,它在山上的时候作用于整座山,而到了山下,就只能作用于一个人——拿着它的那个人。”
“按照平崖山的下场来说,羽毛一定是没了,在羽毛的庇护下他们维持了长久以来的虚假盛相,一旦失去,在虎视眈眈的其余鬼怪眼皮底下,后果只能是更惨重。”
不知道布莱克有没有在听,周栎朝外间看了一眼,他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以便于手指能更敏锐地感受到白纸上凹凸不平的字迹,他的神经末梢比常人敏锐,那么,面对脚下升腾的火焰,他是如何熬下来的?
布莱克听到了,但他非但没有因报复而痛快,反而陷入了难以消解的哀愁,他不知道该怪谁,大家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决定了祭品,然后对他百般的好,这“好”是虚假的吗?一丝一毫的真情实感都不带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在他消失后,他们一定会为此落泪,但是当他们发现这是一场骗局之后呢?
正如远古传说的真伪比例早已弄不清楚,这段往事在他的口中也变了味道,在听众耳朵里,这是一场筹划多年的谋杀案,那个孩子像只待宰的羔羊受尽折磨,受上天眷顾而重生,但这一定是事实吗?
山上有很多毒蛇,他们天生y-in诡,在西方伊甸园里,他们是挑唆人类犯下过错的恶魔,在平崖山,他们有意识,却无法化形。蛇是很聪明的,他没有参与决定布莱克命运的那次会谈,但蛇猜得到,而且告诉了他。
陈愿不紧不慢地继续:“那个拿走羽毛的人,肯定谋划得很周全,但他不一定知道没了羽毛山就会死。”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集中在布莱克身上。
周栎问:“为什么一定是有人故意拿走的?”
烛火乱晃,映得陈愿脸上的y-in影变幻不定:“羽毛自己又没腿,难不成还会自己认主啊?认主也应该是认原主吧。”
说得还挺有道理,周栎心里一动,避开陈愿的视线朝布莱克那边微微摇头,顿了顿又问:“我们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这儿是亮着灯了,那其他人……其他妖呢?”
陈愿叹气:“都上山啦,你们的票不也是通向新山的吗,老山死了,大家走的走,散的散,还有几个不甘心的,躲进了这里,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